谢未笙正在沐浴,他沐浴的时候是周边守卫最森严的时候,他会拒绝任何人伺候,水位放得很高,他每次沐浴必定要把自己整个胸口以下淹没在水里,为此还杖毙过几位说他如女子般做作矫情的下人。
他快要结束,手臂已经摸到了一旁的衣服,正准备裹住身子站起来的时候,身前突然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女人的容貌,瞳孔猛然缩紧,整个人退坐在水里,发出哗的一声响。
“滚!”他厉声喝到,几乎喊劈了嗓子。
女人似乎被他呵住,朝后退了半步,却依旧没有出去的意思,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
外面的守卫听到了动静,敲了敲房门。
“不许进来。”
浴室里的烛火只留了一盏,谢未笙喘着粗气,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在隐隐绰绰的灯光下朝女人望了过去。
这时候她终于开口说了话,“我只是来给爷回禀,易国三皇子已经死了。”
“出去。”谢未笙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把剑会不会对自己不利,那些利用计划也可以通通推翻,他现在只想融了这把剑。
宋萤萤点了点头,依言退了出去。
谢未笙终于穿扮妥当走出来的时候,宋萤萤正站在外间等他,看到他已经恢复平静的脸,她开口问道:“为什么生气,我完成了任务,不是应该得到嘉奖。”
在谢未笙心情好的时候,也随手赏出去过像金瓜子、玉佩这种物件。
她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却很纯净,像山涧里被溪水打磨过千万年的石头,透着股温润的凉意。
“没有生你的气,”谢未笙甚至对她笑了笑,“你还未曾明白男女有别,我刚才脱了衣,不方便被外人看见。”
“我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剑。”说完这句话,宋萤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撩进衣服内延,轻轻往外一勾,她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就一齐落在了地上。
谢未笙猛然一惊,他此时还不明白什么叫人体美学,只觉面前仿佛真是一具玉雕的身体,凹凸有致,莹润无暇。
他反应极快,猝不及防地看了短短一瞬,就立马转过身背对着她,“你……”
“为什么要躲?”宋萤萤似乎靠近了一步,她望了一眼外面的夜色,“到了该试剑的时辰了,你以前到了这个时辰,便会脱我衣服,一遍遍抚摸我的身体……”
谢未笙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神情难得有些慌乱,只得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一把不知道能不能为他所用的剑而已,自己还不用为此牺牲色相,“萤姑娘别再说这种话了,你现在已是女身,和剑身死物自然有所区别。”
“你可以不用把我当成女子,我喜欢被你摸的感觉,很温暖。”宋萤萤绕了一步走到他身前,谢未笙又猛然背过身去。
“你以后都不会摸我了吗?”她没有试图再走到他眼前,谢未笙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竟觉得她的语气有点沮丧。
宋萤萤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的样子。谢未笙这才想起,她刚才跟自己禀告已经成功击杀了易国三皇子的事情,“等等。”
他皱着眉,很勉强地转过了身,“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着剑鞘你怎么摸?”
这轻飘飘的衣服堆在地上就薄薄一层,怎么看都跟剑鞘沾不上边。纵使知道这个女人是剑灵所化,谢未笙依旧无法就这么轻易地把她视为自己拭了许多年的那把剑。
他此时难得被她逼得有些狼狈,他虽然面对着她,可依然垂着眼不敢抬头,即使是这样,视线范围内那双修长白皙的腿也足够叫人无措。
宋萤萤似乎嫌他磨蹭,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按着他的手轻轻抚摸到腰腹,他的手很温暖,贴在自己冰凉的皮肤上,舒服得她叹了一声。
谢未笙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他讨厌这种被人逼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的感觉,这种情绪来的十分猛烈,他突然甩开了宋萤萤的手,目光阴鸷地说了声“够了”。
宋萤萤似乎不怎么能觉察得出他的那点喜怒无常,她好像也并不在乎他到底抚摸她多久,似乎只要有了拭剑的这个举动,对她来说便是一天圆满了。
宋萤萤点了一下恢复出厂设置,地上的衣物就顷刻间回到了她的身上。
“拭完剑,该入睡了。”还未等谢未笙回答,她便推开门,准备回到自己熟悉的卧室。
谁料一开门,门外灯火辉煌,两个侍卫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们俩一见到她,脸色立马惨白如纸,哐当半跪在地上,对谢未笙抱拳行礼,请求恕罪。
“属下失职,请九千岁饶命。”“九千岁。”他们声音发抖,语调都变得有些奇怪。
谢未笙看了他们俩一眼,径直从他们俩之间走了过去,并未因为宋萤萤的特殊身份就出口饶恕。
可他倒也没做出要把他们俩如何的指令。
宋萤萤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在他们即将走远的时候,两个侍卫一齐舒了口气,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宋萤萤问他:“他们为什么很怕你?”
谢未笙勾出了一抹微笑,“你倒是第一个问为什么会有人怕我的?九千岁的名声,在京城里能止小孩啼哭。”
宋萤萤点了点头,夸赞他,“很厉害。”
她好像未曾听出他语气中那点自嘲的意味,真心实意地觉得他厉害。
回到房间,宋萤萤径直走到谢未笙的床边就要躺下。
“等一下。”
谢未笙唤了丫鬟过来,叫她们收拾好院子里的另一进屋子让宋萤萤住下。
他原本准备安抚她一二,谁料宋萤萤只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在丫鬟们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准备跟随她们离开。
“萤姑娘。”谢未笙唤住她,突然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递到她手里,“你的奖赏。”
宋萤萤的眸色好像亮了亮,她把玉佩攥进手心里,很真诚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未笙看着她跟着下人走了,脸上的表情立刻消失殆尽,冷着脸唤了声“十七”。
暗卫立马出现在了他眼前,半跪下来,“九千岁。”
“易国三皇子真的死了?”
“是。”
“怎么杀的?”
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告道:“萤姑娘用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我趁机暗器击杀。”
“用计?”这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什么计?”
第23章 23 我要闻着你的气息才能睡得着……
十七顿了顿, 一板一眼地把当时发生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谢未笙被他的讲述带入到那个画面之中,竟觉得易国三皇子死得并不算冤枉。
有意思,看来他叫她去杀人是小觑她了, 她合该有更大的用处。
那位左相不是最爱所谓的冰霜美人了吗?他捧在掌心的那些故作姿态的货色, 比不上浑然天成、清丽绝尘的剑灵万分之一。
当然,得是在他确定这把剑能受他掌控的情况下。
“知道了, 你下去吧。”
“是。”十七抱拳行礼,迅速消失不见。
谢未笙在书桌前练完一幅字, 安静看了一会儿, 他在模仿他以前的字迹, 少时老师总说他字体太过锋芒毕露, 过刚易折、不够圆润。
如今再没有谁有资格叫他处事圆润,他倒是想叫自己的字锋芒毕露, 行文间却下意识地收敛笔锋,落笔犹疑,再没了少时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扔下笔, 突然把那幅字撕得粉碎,转手就把案上的砚台砸了下去, 墨汁四溅, 脏了他的衣摆。
门外的丫鬟似乎是听到了动静, 有细碎的脚步声走到门边, 却半天没有响起敲门声。
谢未笙等待了一会儿, 眼神讥讽, 是了, 她们怎么会敢敲门呢,不是自己主动出声唤她们,她们每个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再也不要看到自己的脸才好。
想到这里他脸色更青,抬手把书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随着哗啦的一阵响,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谢未笙抬起头,宋萤萤站在一堆狼藉中间,她踩着那些东西走到他身前,突然拉起他的手,拿到眼前仔细瞧着。
“红了一块。”她说,说着她便把他的手背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我体温低,给你冰冰。”
谢未笙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大约是在她面前用冰镇化过淤青,他嗤笑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你体温再低,又不是寒冰化形,有什么用?”
再说了,那点轻微的颜色不用管它,不到片刻便自行消散了。
宋萤萤的目光仍然落在他的手上,“我去给你取冰。”
“不用,很快便消了。”谢未笙想着她跟那些下人婢女可不一样,他毕竟还想让她为自己所用,该对她温柔些才是。
他以前惯会做那种善解人意的温柔腔调,前皇后在先帝死前并不受宠,总是独守空闺,就格外吃他这一套。
只不过,她一个小小的剑灵,还不值得他把那幅恶心人的腔调摆出来。
他不知怎么的,情绪越发的暴躁,无来由的自我厌恶让他觉得恶心。
所以,明明是准备对宋萤萤温和一点,最后他却冷着脸,语气僵硬道:“还有,你既然已经修成人身,就要讲人间的规矩,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宋萤萤眨了眨眼,似是不解,却还是答应了他,“好。”
谢未笙的语气这才和缓了两分,“不是说入睡去了吗?怎么还醒着?”
“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宋萤萤撇了一眼空荡荡的剑架,“我能在你房间里待着吗?”
“我不说话,也没有呼吸声,不打扰你。”
谢未笙摇头拒绝了,“昨天那是事急从权,我不习惯与人同枕。”
他房间里从未安排过守夜的丫鬟婢女,昨夜他甚至是合衣入睡,一夜未曾安稳。
宋萤萤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这才发现他衣服上的墨点,突然开口到,“你的衣服脏了。”
她眼底光芒闪烁,突然伸手去脱。
谢未笙猛地退后了一大步,厉声道:“做甚?”
“我要闻着你的气息才能睡得着,你衣物既然脏了,不如就送给我吧。”宋萤萤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略含期待地望着他。
这种艳色之语,她说的倒是格外坦诚自然。
谢未笙皱着眉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主动脱了外衣扔到她手里,“现在可以回了?”
宋萤萤拿到衣服,裹到自己身上,扯着衣领低头嗅了嗅,脸色已是满足愉悦,而后对他点了点头,便在他面前消失了身影。
她的这种消失与暗卫的消失截然不同,像一幅荡漾开的画,消失了眼前依然留下唯美的剪影。
谢未笙被她这样一扰,刚才那点情绪上的波动早已消失无踪,他眼前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宋萤萤低头轻嗅的模样,想起她怕是要抱着自己的衣物入眠,竟有种难得的羞腼之感。
随后,谢未笙一连几天都未回府,府里的下人们对宋萤萤面上极为尊敬,私下里宋萤萤却不止一次地听到过那些人嘲讽议论的声音。
“想必是谁家调.教好了专门当礼物送过来的,好人家的姑娘哪会甘心伺候一个阉人呢?”
“我现在只想快点赎身,家里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我要几年才能攒够赎身银子,这九千岁府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谁不想呢,这男人没了底下那物件,可不是得阴晴不定,没个好脸色的时候吗?”
“你小声些。”
她的声音便压低了点,“我晓得的,这不是九千岁不在府里吗?再说了,这里一般也没有旁人会来。”
她话音刚落,宋萤萤就出现在她们二人的面前。
两个丫鬟立刻变了脸色,还未开口求饶,宋萤萤就一巴掌打了过去。
打得是刚才骂谢未笙是阉人的那个,她手劲很重,那丫鬟一个趔趄,扶住旁边的假山才稳住了身子,她捂着脸抬起头,嘴角已经渗血,浑身发抖,咬着牙说了一句“萤姑娘恕罪”。
那目光是心有怨愤的样子,就算理智上知道宋萤萤是谢未笙的床边人,可能吹几句床头风自己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一刻她只觉得不甘和委屈,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现在却连宋萤萤这种身份低贱之人也能随意欺辱。
宋萤萤看到她的目光,又给了她一巴掌,“我讨厌别人这样看着我。”
丫鬟握紧拳头,低下头不再看她。
宋萤萤沉默着看了她们俩一会儿,她们俩并未跪下,只垂着头不说话。
宋萤萤手里出现了一把匕首,她抓住丫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女人身上没了某个物件,也会阴晴不定,没个好脸色的时候的。”
她面无表情,语气也平缓,手里的匕首却已经落在了丫鬟的胸前,“这个部位怎么样?对女人来说好像还算重要。”
在聊起宋萤萤和九千岁的话题之前,两个丫鬟刚刚娇笑着说着要改肚兜的尺寸,言语中颇有种自傲的意思。
“萤姑娘!”她声音发着抖,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奴婢……奴婢是九千岁府的丫鬟,您恐怕还没有权利动用私刑。”
宋萤萤当然也只是吓她一下,发泄一番刚才的那点不悦。
身前久久没了动静,两个丫鬟试探着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被打的丫鬟立刻跌坐在地上,开始痛哭起来,她此时回过神倒觉得害怕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己估计立马要没了这条性命。
谢未笙处理完政事回到府里,总算想起府里还有个剑灵无人管辖,自己临走之前也只叫暗卫一刻不落地盯着她,倒没有与她本人叮嘱过不要在人前显露异象的事情,该不会此时府里已经人尽皆知她是个妖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