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当时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趁乱逃离而已,只要掩藏好了这一点,其他的她根本不关心。
包括孟兰宴如何知道詹妮弗在这个事情上对她的陷害等等。
而现在,纪湫只需要在这件事上煽风点火完了,再全身而退即可。
接下来的事情,她也都心中有数,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吧。
且Helen骨灰都被孟兰宴扬了,很多事情确也死无对证。
她相信,等不了几天,这种勾心斗角,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能结束。
想到这,纪湫暗暗调整了状态,从容不迫地喝着蜂蜜茶,“接下来想来我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不过我现在劝你,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他能陷害我,也能陷害你,小心他借了另外的刀来捅你。”
郑惊渡面色没有多大波澜,但眼睛通红,胸膛起伏也乱了几分,看得出他此时该是很激动的。
听过纪湫这话,他快步走向门的动作迟疑一瞬。
像是艰难地定了定心神,他才沙哑着嗓音说了句,“我知道。”
说罢,就带着弗兰克出了纪湫的别墅。
房间重归平静,纪湫终于深吸了口气,整个身子都软塌了下来。
商皑收走她的茶杯,微挑着长眉,“累了?”
纪湫点点头,“但不敢睡。”
商皑打量她,“那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湫赶紧瞪了下。
她知道商皑无非又要提守夜的事情。
之前他们彼此针锋相对着,所以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纪湫却忽然觉得不太合适了。
再说,之前她不知道那些监控的具体位置,心中还存着孟兰宴不会看见的侥幸——事实上可能也真存在几分幸运,商皑几次闯进她房里都没被孟兰宴察觉——但现在她逃难回来之后,监控安排得更为密集,她再不敢轻举妄动。
商皑的眼睛垂落下去,一言不发地收走了茶具。
纪湫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团失落丧色。
之后又过了一天,纪湫没有听闻郑惊渡或者闵玉那里有什么动静,她心中有些打鼓,也有些心急。
她这事说给孟兰宴听,无非是想把闵玉给推出去,到时候蓝蝎会内乱,她有许多可乘之机。
其实那天在房间里的时候,夏树告知那军事地图有了消息,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求证,闵玉这事是个突破口。
且大家一致认为,就闵玉这个问题上,主动出击比按兵不动要好。
只是没想到这事来得这么快,晚上郑惊渡就被唆使着过来了。
纪湫也正好将计就计地在监控中对孟兰宴说了。
晚间的时候,外面又哗哗地下起了雨。
纪湫得到消息,孟兰宴将会在凌晨抵达。
她一颗心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在洗手池便清洗过手,她望着镜子里的女子,摸着略显憔悴的脸颊,轻轻叹息了一声。
最近这段时间,夏树没有传递纸条,但纪湫还是会找一找瓶子底下。
可如今将那瓶脖子一提,赫然发现下面又个折成小方块的纸条。
她拿起来在烘干机上烤,看见上面浮现一行字。
【12:30鲤花林】
这不像是夏树的风格,倒像是……商皑的口吻。
第85章 “我总得找点借口来见你……
今天白天温度喜人, 整日都是阳光明媚,可到了傍晚,却忽然下起了雨。
山间生发着浓雾, 空气凉丝丝的。
纪湫将纸条揉烂扔了, 借口去喂原主那只白虎。
原主这只小老虎脾气不太好,天天晚上咆哮, 离别墅近了,里面的人晚上都睡不好觉, 这才喊来了人把笼子搬到了外面。
在别墅外围的林中, 用砖头和铁丝草草围了个二十平米大小的院子, 笼子就放在东南角。
笼子有三层, 里里外外错落的粗铁杆把凶兽管束得很是安全妥当。
纪湫经过笼子的时候,笼子里的老虎正闭着眼睛打盹, 听见动静后,睁开一双慵懒的眼睛散漫地打量她。
纪湫历来有所耳闻,这只老虎它不太亲人, 即便是面对把它从小养大的原主,它要不高高在上, 要不就暴跳如雷, 十份地野蛮危险, 万万不能放出来。
此刻它依旧是一副俾睨天下的姿态, 轻蔑地望着纪湫从笼子后面的草丛里钻了出去。
姑且算是名正言顺地走出了监控范围, 纪湫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约定地点。
林中只挂着几颗老旧的电灯泡, 能照亮的范围本就不多, 此刻又在大雾之中,撑起光晕来便更是吃力。
商皑站在光圈的外围,在暮色和雾色中只有很浅的一片影子, 直到听闻声响,他转过头来,一层柔光打在鼻梁上,纪湫才确认是他。
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安定下来,纪湫踩着枯枝败叶走过去。
“怎么了?这么着急把我叫出来。”
商皑倚在树干上,偏头打量着纪湫,唇瓣温和地弯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纪湫仰脸看着他,男人面庞温柔,眼眸深静,确无故弄玄虚的味道。
她先是哭笑不得,但很快又感到一丝无奈,“我能找到的借口不多,用一个就少一个。”
商皑眼里的光好似淡了半点,对视片刻,他伸手抚顺纪湫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而后掌心落在她的发间,拇指轻拨着细细软软的鬓发。
弯下腰来,他似有所叹地望着她的眼睛,“这么严肃干什么,心里面又在说我无理取闹了?”
纪湫心里头刚滑过这句话,就被商皑猜着了,她也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对他扬起唇角,指着心口的位置,“它说的,不关我的事。”
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无言以对的变成了自己,商皑神色出现短暂的凝固,很快又笑了起来,心甘情愿地吃了她的亏。
商皑掌心挪下,按在她的肩头,“就你会耍赖。”
说罢转过身去,看了眼林中蜿蜒的小路,回头对她提议,“走走吧。”
说完也没等她说好还是不好,就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
林间的灯光稀稀拉拉的,像藏在雾中窥探的精灵。
四周静悄悄的,这一带没见着几个巡逻的人。
监控倒是二十四小时开着,但没有人会一直守着荒郊野岭看。
纪湫没跟着走多远,就已经有些担心了,上前拉住他的袖口。
“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就会被发现了。”
商皑侧头余光扫过一眼,没说一个字,只是把她揪着自己袖口的手抓住。
他握得很实,也很紧,手臂一带,纪湫踉跄了下,险些撞上他。
“着什么急。”
听声音像是有些微恼。
纪湫愕然,站稳后,抬头打量过去,发现他面色薄沉。
觉察到纪湫目光,商皑望了下来,过了会又收了回去,唇瓣抿了抿,吃了败仗似地不痛快。
大概又觉得自讨没趣,很快又把面上的情绪退了,正了正色。
“我知道伊瑟拉瑞确切的位置了。”
纪湫一震,无论如何也不走了,把商皑拉住,质问出声,“你去实验室了?”
商皑也没再走,回头下了一步台阶,“今天偶然碰到一批新器材卸货,我趁机混进去的。”看着纪湫皱着眉头,又开始怕她担心,温声又补充了一句,“一切都很顺利,没出现什么意外。”
纪湫只觉得心里紧紧绷着,即便他态度和缓,依旧感觉不到轻松。
“你不是说过做事之前会告诉我的吗?这次是你不守信用了。”
她边说就边往回走,换做商皑在后面跟着。
“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回来跟你说。”
纪湫站定,呼了口气。
雨夜湿寒,鼻子钻着冷气,像被刀刮一样地疼,用口呼吸,牙齿却又酸胀难受。
这种不适感强迫纪湫冷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原本也没必要生气。
商皑毕竟是商皑,做事本来也稳妥可靠很多,她当然不能像商皑要求她那样要求商皑,两个人综合实力上原本就有差距,商皑遇到这种事情,确实比她更有概率全身而退。
纪湫忽然停下,定定地看着前方,商皑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上前掰过她的肩膀,一双眼睛凝视着她,“别生气了。”
纪湫抬眼看去。
雾散了,光从侧面那簇花藤后面照过来,在他那幽沉沉的眸子上覆了一层旖旎暗光。
纪湫摇头,目光平静,“没有。我能力不足处处受限,你比我厉害,当然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我本来就不该对你有这个要求,你道什么歉。”
她自以为这话算是很诚恳了,表现得也极其识大体,商皑眼中茫然过一瞬,忽然有些紧张了,“你故意挖苦我呢?”
纪湫一愣,“怎么就是挖苦了?我说的是事实。”
商皑不信,捏着她的肩膀又紧了几分,像在怕她气得转身离去,先一步就要扼杀这种情况。
纪湫束手无策地苦笑了下,“这个时候我跟你闹什么脾气,你如果心里有数,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得注意安全。”
她说着,将手搭在商皑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真诚。
看纪湫满脸温柔笑意,不像是在敷衍他,商皑这才松开她的肩头,手却未落下,而是握住了纪湫。
他走近一步,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额头轻抵。
商皑气息灼热,烫得纪湫低下头去。
“当时我想着能早点带你出去。还有……”
他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纪湫没听到下文,茫然地抬头看他。
对上目光,他眼中忽然亮起些笑来。
“我总得找点借口来见你。”
纪湫脸一热,不是是羞的还是窘的。
刚刚见他的第一面,不就差点要数落他吗。
不知道究竟该说他什么好,只能嘟囔着回了一句,“哪里见不到了,你在屋子里多转几圈不就见着了。”
商皑离开一步,牵起纪湫的手慢慢往回走,“那不一样。”
纪湫默默地望着前面,耳边是雨打树梢的声响。
外面的雨幕大些,树冠下的雨小些,但凝结的露珠却砸得要重许多。
眼下正有一滴跳到商皑额发上,分溅出细巧的点点晶莹。
瞧着黑压压的夜空,跟着纪湫的节奏踱下梯子。
“过不了几个小时,他就回来了。”
纪湫虽然也很不愿去想,但终归要来的挡不住,“是的。希望他有听到我对郑惊渡说的那番话。”
商皑低头看路,眉眼隐进暗中,“他疑心病重,如果听到你说了那话,闵玉不可能逃得过。”
纪湫的裙角扫过路边泥泞,“闵玉最擅长捉弄人心,孟兰宴又手段狠毒,不知道会后面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商皑:“蓝蝎会里这一群蝎子,对彼此从来都是虎视眈眈,迟早都是要咬上一咬的。”
军事布防图不知被孟兰宴放在哪里。
但与其被动地四处搜索,不如换一个思路。
待撕破这番虚假太平,秘密和线索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这是如今最稳妥与取巧的方法了。
只是身为蓝蝎会中一员,所有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虽然他在监控后,不能直接问我,但到时候肯定又会对我有一番试探。”
商皑听后,目光看去,见纪湫眉眼间短暂地流露出一些疲惫。
他将拇指刮了刮纪湫的手背,轻声问道,“累了?”
纪湫半睁开眼,点了点头,没有隐瞒。
但很快唇角又微有勾起,“不过现在好多了。”
好像只要让心安定下来,就没有这么辛苦。
而此刻唯一能给到她这种安全感的,只有身侧之人。
商皑难得见她表情释然,一时间有些动容,他正张口,转角就出了树林,面前赫然露出一角蓝色屋脊。
那是一座充满了窥视和危险的战场。
黑洞洞,冷清清,藏了一堆阴谋和算计。
此刻它讳莫如深地竖起一根手指,令人噤住了声。
纪湫回到那座摆着笼子的小院,商皑在前面拨开草笼子,等着她过去。
纪湫迟疑了下,才走过去。
很奇怪,两人从不同的方向回到同一个地方去,却像是即将要面对一场久别一样,不说点什么话,就会留下什么遗憾。
但纪湫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望着脚尖犹豫了下,还是没什么头绪,便冲他咧了下嘴角,半抬起手挥了挥,算作道别。
末了就要矮身往内,商皑却在这时将她拦了下。
纪湫愕然抬眸,有些不解,“怎么了?”
商皑的两道长眉微蹙着,神色有些复杂。
“没什么,就是想再看看你。”
檐外的野林中有一处枯池,这几天连着下雨,小池再次蓄满了水。
粼粼的波光打在人面孔上,透出一种难言的冷白。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面色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拿着目光分毫不舍地描摹着纪湫的眉眼。
就像是转头就要远行,临到分别生出愁绪。
“我怕回去之后,就见不到你了。”
纪湫在斑驳的树影下,听闻这句话后,生出些不可思议,过后又取笑他,“商皑,你变了,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她心想,这人不是在肉麻,就是在杞人忧天。
纪湫分不清商皑到底是哪种,只觉无论哪种,都算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出来太久容易惹人怀疑,回家已是刻不容缓。
纪湫走进了院,捡起手套推门进屋,左脚迈进去时又回了下头。
商皑单手撩开绿藤,仍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纪湫隐约觉得他今天不对劲,有着不同以往的磨叽和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