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对于怀孕一事倒是无可无不可,顺其自然就好,一来她年纪尚小,不必急于求子,免得弄坏身子骨;二来,程栩也在日益好转,想来不至于像原书里那样英年早逝,假若两人的感情敌不过时间的考验,孩子反而会成为负累,还是好聚好散的好。
现在要紧的是做好理财,为自己和崔氏留下充足的后路。
阮林春将乳白色的鱼汤喝得一干二净,还打了个惬意的饱嗝,方心满意足地望着程栩道:“我打算明天就去看一看那两间铺子。”
说的是她从阮林絮手中“骗”来的那些,虽然她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结果还是靠阮林絮自己解决婚事,但,最初约定的也只是她向程皇后说句话便好——她并没有食言,当然无须将酬劳还回去。
至于阮林絮背地里会不会恨她恨得入骨,这更不在她操心范围内了。
阮林春道:“你放心,我并非要强劳碌的性子,不过隔三差五看上一回,震慑震慑便好,不会让外人说闲话的。”
如今的世家大族虽多半在外置有产业,可从没有奶奶太太们到柜台上抛头露面打点生意的规矩——阮林春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离经叛道,可她就是闲不住嘛,难道要她成天闷在屋里绣花?那还不如去死呢。
满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谁知程栩看了她两眼,便轻轻叹道:“你去吧,母亲那里,我会帮你应付的。”
阮林春惊喜交加,觉得天底下不会有比他更好的老公了,于是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一股鲫鱼和鲜笋的味道。
程栩嫌弃地拿帕子揩了揩,眉眼中却不自觉地泄出温柔来——原来一点小事就能令她开心成这样,女孩子也不难哄嘛。
不过,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阮林春爱钱比爱他多——但,阮林春看上的是他的钱而非别人的,这么一想,又没那么不好受了。
程栩如此忧喜辗转,不由得侧过身去,瞥见那女孩子睡梦里娇甜的容颜,一颗心方才慢慢安定下来。
不要紧,他们有的是时间。
次日请安时就把这事跟双亲提了,平国公本人不甚满意,从鼻子里哼了声,“咱们程家难道养不起她,用得着她亲自挣钱糊口?”
仿佛阮林春此举是对府中财力的轻视——这无知小丫头,改天自己带她到府库里瞧瞧,保准金子银子能闪瞎她的眼!
程夫人嗔道:“跟孩子置什么气?她也不是恶意。”
大抵因阮林春在乡间长大的缘故,程夫人对这女孩子格外宽容,自幼没学过琴棋书画那些,自然也做不出大家闺秀们贞静娴熟的模样——算了,大体上不闹出格就好,其他的由她去罢。
程夫人倒不认为阮林春认真想做生意,不过闲极无聊找点事作罢了,这么想想又为阮林春担心起来:虽然听说她从侯府要回了其母的嫁妆,可顶多也就几万银子,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居大不易的地方,怕是轻易就能打了水漂——她又没记账,万一被底下人欺上瞒下,把几个积蓄给掏空了可怎么好?
程夫人便叮嘱儿子,“你得闲看着些,别让春儿被人欺负,她那几个钱来之不易,倘若被人作践掉了,心里多难受。”
程栩笑道:“娘放心,儿子自有章程。”
他在京城几间票号里都存了不少款子,大不了,拿自己的体己来填补亏空便是——如今便是让阮林春拿两三万银子胡乱玩玩,也糟践得起。
等他出去,平国公便一拍膝盖叹道:“这个败家子,原以为他是个懂事的,如今成了亲倒越发糊涂!”
对儿子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行为大感不平。
程夫人抿唇笑道:“行了,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初是谁包下整条街上的花灯,只为博美人一笑?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不过如此。”
平国公俊脸泛红,想起年少时候的荒唐,虽觉惭愧,却也有种异样的满足——那些肆意挥霍的少年时光,何尝不是赏心乐事?
程夫人握紧夫君的手,柔情款款道:“我当初不曾怪你,你又何必怪他?儿女心事不外如是,阿栩本性比你还率真,莫说只是几间铺子,哪怕千金买一笑,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国公到底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凝视着夫人保养得宜的脸,眉目间尽是化不开的情意。
木门背后的程栩眼看干戈止息,方才轻松一笑,迈着迟缓的步伐冉冉离去。
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父母是世上最完美的一对恋人,而自己的残缺则是蒙在他们心间唯一的阴翳,可能也因这般,夫妇二人始终未再要个孩子——程栩敏锐地察觉到,可他从来不说。
如今,这层坚冰却在慢慢融化——阮林春过来后,这府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松快,终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程栩真心感激上天给了自己这样的恩赐,并暗自发誓,此生绝无辜负。
一家人商量好后,程夫人便唤儿媳妇过来,问她是怎么打算的。
原以为阮林春不过一时兴起,哪知她却有了周详的计划,包括铺子今后如何整改、如何用人、如何发展壮大等等。
程夫人看着这个精力充沛的姑娘,颇有点廉颇老矣的感慨,“既然你已决定,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有一点你须记着,最要紧是自己的身子,钱财无非外物,若操劳过甚落下病根,却不值许多了。”
阮林春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照办。
程夫人叹道:“可惜了,我近来常觉乏累,本想让你接掌府里中馈……”
阮林春大吃一惊,忙说自己才疏学浅,不敢担当此项重任——当然不会可以学,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当出头椽子被人算计,试想她进府才多久,这么快就来管家,别人焉能心服口服?远的不提,二房第一个就不会赞成,张二夫人是婶娘,方氏又是她嫂子,哪个都不是轻易能得罪起的。
不想事找人,就得避免人找事。
程夫人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没立刻让阮林春接班,且让她先熟悉熟悉府中事务再说了。当然现在阮林春另有打算,这些事只好暂时搁置下来。
“不过,迟早都是你肩上的担子。”程夫人如是道。
身为世子夫人,日后总是得当家的,等程栩袭了爵,他们两口子自然该退休享清福去,难道还霸着权柄不放?
阮林春心道她其实巴不得永远当一条咸鱼,摊上这样好的婆婆,还要什么自行车?可惜,她们未必能做一辈子的婆媳,想到日后若是分道扬镳,自己另觅归宿,对程夫人还真有点抱歉。
想到此处,阮林春真诚的道:“夫人,您若是愿意,就把我当成是您女儿吧。”
程夫人:……
背后的程栩也是一脸囧:……
所以,现在成了兄妹乱/伦?
第59章 . 反差 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大房这边其乐融融, 二房的张氏则制定了一个绝妙的计划——打算撺掇阮林春跟程夫人争权。
试想程夫人虽是诰命之尊,可天下哪有千年不倒的皇帝?如今儿子娶了妻,儿媳妇既已过门, 她这位婆母理当退位让贤才是。
阮林春或许是个糊涂的,不晓得这管家之权何等重要, 可只要自己稍加提点,她自然会去跟程夫人讨要,到时, 无论是这憨货惹得程夫人雷霆大怒,或是阮林春成功从婆母手中要来权柄,对张二夫人都是好事。
后者当然更好——阮林春一个初来乍到的雏儿, 哪里晓得人心险恶,到时只要稍稍使点绊子, 揪出几样错处来,自然能逼得大房缴械投降。
就算不成,也够大房丢脸的了。
张二夫人盘算好, 便兴兴头头去找阮林春说话, 谁知却看到阮林春正吩咐人备车备马,似乎打算出门。
张二夫人诧道:“侄媳妇,你往哪儿去?”
这丫头怎么跟个蜈蚣似的,浑身上下长满了脚, 一刻也闲不住。
阮林春笑道:“婶娘来了,我新得了两间铺子,正打算过去瞧瞧呢。”
真是个眼皮浅的东西,操心什么铺子,不晓得凭国公府的财力,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尽够使的了。
张二夫人心中暗骂, 脸上却愈发殷切的道:“侄媳妇,你过来,婶娘有点体己话想和你说。”
阮林春立刻面露惊喜,“婶娘不是已经给过见面礼了么,为何还这般客气?唉,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嘴上谦虚,却坦然从袖子里伸出两只白皙柔美的手掌,准备接受礼物。
张二夫人:……
这人的脑子究竟怎么长的,她根本没那意思。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张二夫人又气又急,“不是见面礼,是……”
阮林春只听完前半句就失望地缩回了手,转头一叠声地唤车夫过来,倒把婶娘晾在了原地。
张二夫人:……没见过这样见钱眼开的死丫头,什么家教!
本来还有几分暗中助她的打算,如今瞧着分明烂泥扶不上墙——真要是让她主持中馈,保不齐把这份家私都给搬回娘家去了,到那时,二房同样吃亏。
眼看张二夫人气咻咻离去,阮林春唇边方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她并不擅长宅斗,但就算如此,也看得出张二夫人是何来意——想拿她当枪引大房内讧,真是荒唐!
且不提程夫人对她有恩,就算没有,阮林春也压根不会接这烫手山芋。
管家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哪有赚钱舒服?
阮林春轻轻提着裙摆上了马车,为她执辔的还是赵大赵二两兄弟。程栩当然不放心她一个弱女子独来独往,所以派了武艺高强的保镖护送。
因这两兄弟生得一模一样,连行为举止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路上频频有人注视,阮林春觉得自己真是威风凛凛,像极了微服私访的女皇帝。
程栩则是被她包养在家的后宫,成天翘首以盼,一到晚间就等着她来临幸。
虽然事实是她回回都被“欺负”得溃不成军,但,不妨碍她在想象中占点便宜。
到达前方岔路口,一直默默无声的两兄弟问道:“少夫人,先去哪家?”
阮林春想了想,“先高家吧。”
胭脂高,牡丹王,谁也想不到这两位鼎鼎有名的掌柜所经营的铺子,都属于阮家三小姐名下——当然如今该叫她阮侍妾了。
阮林絮到底留了一手,把最值钱的那家卖灵泉酒的酒家给藏了起来,而是给她另外两家铺面。
但,这样阮林春也还是赚了,虽然阮林絮已种不出举世闻名的三色牡丹,可花店里的客人早已形成购买惯性,遇上颇得眼缘的时令花卉,还是会大手笔买下;胭脂铺更不消说,只要世上还有女人,女人们还有追求美的权利,胭脂水粉的销路便永不会断。
哪怕像阮林春这样懒怠妆饰的,偶尔也会想做个精致的猪猪女孩,看见那些外表精美又香气袭人的化妆品,也会想买回去珍藏——就算不实用,对镜欣赏也好啊。
她也想看看阮林絮那所谓独家工艺的化妆品是什么模样。
怀着这般希冀,阮林春在高家胭脂铺前下车,高掌柜和伙计早已得知她要来巡查的消息,规规矩矩站成一排在门前等着,俨然阅兵的阵势。
阮林春笑道:“不用理会,我就是随便看看。”
高掌柜不信,半月前刚得知主家从阮三小姐换成了这位世子夫人,他心里着实惊骇,虽说他只是个代为看管店面的、高级些的仆役,可仆役们的利益也和主家息息相关,阮三小姐好歹展现出过人的能力,眼瞧着她将这间店面做大做强,至于世子夫人么……不过一个乡下来的无知妇人,靠着祖上定的婚事嫁进高门冲喜,这样的人能否在国公府站稳脚跟都很难说,又岂能指望她善于经营,日后不把这间店变卖都算不错了。
幸好,阮三小姐也说了,迟早会将铺子的经营权要回来,这段时间,只要静心忍耐便好。
高掌柜笑道:“世子夫人可有何贵干么?”
想起阮三小姐的嘱托,新主家一来,必定会先看账册,到那时,他就藏起,或是借口落在家中,总之不让世子夫人如愿——至于她会不会因此着恼,阮三小姐说了,大不了将他先调去其他两间铺子,风头过了再回来,用不着害怕。
因此高掌柜才斗胆询问,实则也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阮林春一眼不眨望着柜台里那些颜色各异的胭脂,温和说道:“真的没事,我又不懂生意,你们喜欢怎么办,便怎么办就是了。”
高掌柜额头冷汗直冒,比起发火,反倒是这般暗藏机锋的言语更叫他害怕。
这是谦虚吗?不,是威胁,那种达官贵人特有的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
看来阮三小姐说错了,这位世子夫人哪是只病猫,分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猛虎。
高掌柜再也耐不住了,把原先东家的嘱托一股脑抛在身后,满头大汗地跑进屋中拿出一本账册来,谦恭地递上前道:“夫人,请您过目。”
阮林春:……
她今天真的只是出来散散心,没有别的意思,怎的这些人偏要逼她工作呢?
可来都来了,阮林春只好装模作样地进入状态,让人搬了个椅子放到柜台前,翻开一页开始细细地查阅。
高掌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账册并非造假,但有几处数目是故意模糊了的——他有一家老小要养,光靠那么点工钱怎么够,少不得揩点油水。以往阮三小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不痛不痒的训斥两句,可若让世子夫人发觉……
高掌柜简直不敢想,随手抹了把汗,本就胖壮的身子更显吃力了。
还好阮林春不曾瞧出些什么,径自将那页翻了过去。
高掌柜刚松口气,就看到一个俊眼修眉的姑娘快步过来,惊喜地道:“阮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完了完了,帮手来了,高掌柜认得,这位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姐,想不到世子夫人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明明发现错漏也装作不知,只等人来将他扭送进巡捕衙门呢!
高掌柜飞快地从阮林春手中夺过那本账簿,紫涨着脸道:“这上头沾了些污迹,小的给您换本新的。”
这回再送来的,当然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