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忙道:“岂敢,岂敢,王妃来府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灵儿和她这一番话说得极不自在,俩人仿佛带着无数张面具在对谈,无聊的很,既然这小柳氏如此虚伪客套,她也不愿继续虚与委蛇,正想开口道别,却听她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王妃有时间来我杜府,不知最近是否有回林府看望父亲和母亲?”
自那日在林府惹了父亲之后,林灵儿再未回去过,那边的事情也没过问过,听小柳氏这语气,府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心下一沉,她回到:“惭愧,我已经很久未回母家,是家里出什么事么?”
“嗨,”小柳氏叹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劳王妃惦记,就是自那日灵玉在宫宴上被圣人罚永远不许入宫之后,回到家就一病不起,我那可怜的姐姐,也跟着茶不思饭不香,我这个妹妹看着揪心呢。”
未等林灵儿开口,又自顾自道:“我听说灵玉那日也是无辜受罚,可怜她身为林侯之女,在场那么多人,竟也没有一人为她说话。”
林灵儿这下明白了,这是拐着弯说她对灵玉见死不救呢。
心中默默冷笑一声,面上八风不动,她盯着小柳氏,慢条斯理道:“杜夫人也是有经验的人,圣人若要治罪,谁能插的上话呢,想当初长姐若不是肚里的孩子,大狱都要走一遭了,在场的人别说为她说话了,不落井下石都算好人呢。”
小柳氏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本想为了侄女的事,嘴头上讨个便宜,哪知道被她揭开这伤疤,自知理亏,也不顾礼仪,甩一甩衣袖,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松了一口气,林灵儿快步向长姐的院子走去。
林灵云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到灵儿进来又惊又喜,迈着大步子就往妹妹身边走,见她大腹便便的,林灵儿赶紧跑上前扶着她,惶然道:“长姐,你慢点走。”
林灵云满不在乎,佯嗔道:“哪有那么娇气,他们每一个人看我像怪物一样,这不行的,那不行的,我都快闷死了,你可不许学他们。”
咧开身子,林灵儿歪头看长姐的肚子,像是半个西瓜扣在腹部,看着真有那么一丝危险,问道:
“小家伙在这里面安全么,你走路他在里面会不会晃的头晕啊?”。
看妹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林灵云忍不住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夸张,母亲怀你的时候,一刻没得闲着,还不是好好的...”
俩人顿时黯然神伤,并没有好好的,生了灵儿之后,母亲就过世了,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能否安然回来,全都看命。
“呸呸呸。”林灵儿使劲跺三下脚,“姐姐肯定能顺利的生下我们的小宝宝。”
又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小家伙会动了么?”
说到这个林灵云脸上立刻换上了准母亲的温柔,她点头道:“会动了,小手小脚踢的可欢了。”
俩姐妹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直聊到口干舌燥,林灵儿逮着长姐的酸梅汤连喝了几盏,还讨着要。
林灵云突然心生疑窦,“灵儿,我记得以前夏日你都不喜喝酸梅汤,这大冬天的你怎么反倒爱上这口了?”
经长姐这么一说,她也发觉了,以前总吃不惯酸味的东西,最近却常馋酸的吃食,这口味变的莫名其妙。
仿佛想到了什么,林灵云看着妹妹,肃然道:“你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好像是晚了几天了。”
林灵云唤来婢女,“去叫府医来一趟。”
“长姐,你哪里不舒服了么,好生生的,叫府医干什么?”林灵儿慌张道。
“傻妹妹,你可能怀孕了。”林灵云抿嘴笑道。
“什么!”陆渐离激动的抓住林灵儿的双手,失声道:“你怀孕了,怀了我们的孩子?”
“嗯。”她眼里盈着泪光,“大夫说,小不点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陆渐离在心里暗算了算,那不就是他们第一次圆房那日么,他脸上不由的露出得意的表情,显然对自己很满意。
蹲下身子,他把耳朵轻轻的贴到她的腹部,“我听听小不点有没有动静。”
“傻样。”她娇嗔道,“长姐说要四个月才能感到到胎动。”
讪讪的“唔”了一声,他挠着头站起来,脸上是初为人父的喜悦,“灵儿,谢谢你。”
说完,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又止不住向下吻了眉心,鼻尖,直到钳住她柔软的唇,他和她创造了一个小生命,一个流着他俩血液的小生命,想到这一点,他就止不住的激动。
“哎呀,你慢一点呀。”林灵儿娇喘道。
第57章 担忧 我真的怕...
转眼已至年下, 上京的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两天两夜,恒王府银装素裹,美的像仙境。
林灵儿穿着大红羽缎夹袄兴致勃勃的踏雪赏梅, 彩月领着一群婢女紧跟其后,各人手里拿着披风、手炉、暖壶等一应全乎。
“王妃, 快回屋吧,天冷路滑的, 万一您有个闪失, 王爷怪罪下来奴婢担待不起啊。”
彩月苦苦哀求, 想起昨日小蝶因为端给王妃的茶水还冒热气,就被王爷罚去一半的月钱, 理由是茶水太热,烫着肚子里的小宝宝怎么办。
这王爷才堪将略, 清冷自持, 怎的突然转性, 婆婆妈妈,跟个大傻子似的,王府一众婢女侍从只能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的伺候着。
王妃踮着脚, 扯着梅树的枝芽, 轻轻一拽,积雪扑簌簌的落下, 满枝的红梅又支棱着花瓣,芬芳吐蕊。
彩月见王妃如少女般纯真,看的入了神,一时也忘了自己的使命,跟着赏起梅花来。
心下一凛, 她看见王爷不知何时走进了梅园,他身披黑色大氅,脸色被衬的乌青,走过时顺手抽走她手里的玄色披风,从后面一把将王妃裹了个严严实实。
林灵儿回头,看见陆渐离站在身后,露出贝齿,对他灿然一笑,“王爷你看,雪都把梅花埋住了。”
看她娇俏的模样,心里的恼怒消了大半,却还是板着脸训她,“天气寒冷,怎么能穿那么少出来,着凉了可怎么办?”
说完,又从托盘中取过手炉,不由分说的塞到她的手中。
“哎呀,你不知道孕妇体热么,还你。”说着把披风,手炉一股脑丢到他手中,掀裙走到另一颗梅树下。
他看得心惊胆战,把东西扔给下人,慌忙去扶她,“灵儿,小心脚下雪滑。”紧紧搀着她向前走,亦步亦趋,梅园留下两人深深浅浅的脚印。
“灵儿,咱们还是少出来,好不好?”他好生的商量。
“我的王爷,”林灵儿甩开他的胳膊就不干了,“我都足不出户整整两个月了,你说的熬过胎像不稳的前三个月,就让我出门的。”
“我还是担心...”
“好了,你就不要瞎担心了,我心情好,小家伙自然跟着长得好,天天把我关房里,闷闷不乐的,小家伙也不开心,是不是?”
她说的也在理,陆渐离妥协,陪她在园子里玩够了,俩人才携手回屋。
林灵儿本就爱吃,这肚子里多了个小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饭量比陆渐离还大,偏又口味变得挑剔,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陆渐离挖空心思寻她爱的吃食。
圣人知道后,专门拨了御厨到恒王府伺候灵儿的一日三餐,为了防止她吃腻一种口味,还贴心的半个月换一个御厨,这待遇,可是羡煞一帮子人。
一起用完晚膳,陆渐离扶着灵儿在大殿里慢悠悠的消食。
她体质好,又年轻,完全没有孕妇的模样,所以总嫌陆渐离太夸张,屋里走路还扶个什么劲。
陆渐离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笨拙的左看看,右听听,感慨他的夫人太了不起了,同样都有肚子,有的只是酒囊饭袋,有的却可以孕育生命。
林灵儿靠在美人榻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王爷,跟你说过了,四个月胎儿才会动呢。”
“这不是已经第四个月了么?”他不甘心的又换了一个耳朵听。
好吧,三个月零一天,也算是第四个月了。
他一无所获的抬起头,忿忿道:“这个小家伙,跟他娘一样,惯会偷懒。”
“谁说我偷懒,你才爱偷懒呢。”她眼波流转,杏目横他,水嫩的娇唇噘出好看的弧度。
他看的呆住了,这般娇俏嫣然的少女模样,竟要为人母了,一道暖流穿过心窝,忍不住叼她的唇。
自林灵儿身体不方便,两人只能耳鬓厮磨解馋,但这清粥寡水的,怎么都吃不够,每每唇齿相依都是难舍难分,天昏地暗,不把对方折腾的喘不过气,绝不会停下。
今天他倒是早早饶了她,拦腰把她放到床上,眼神迷离道:“大夫是不是说,过了三个月就...”
“啊!”林灵儿像新婚初/夜的少女,捂住绯红的脸,娇滴滴道:“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不瞒你说,”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道,“我可一直都在倒计时。”
久旱逢甘露,娇花任雨摧,粗嗓伴着娇音,盘桓绕梁,响彻大殿。
除夕之夜,皇宫这一天也不免俗的要阖家团聚,皇后在后宫设宴,邀请后宫所有的妃嫔,皇子王妃与帝后同乐。
顺理成章的也免了皇后的禁足,毕竟年前年后,许多事情都需要她出面。
林灵儿身怀六甲,不便入宫,陆渐离不忍她一人孤单过节,遂早早进宫,提早给太后,太妃们磕头。
来到太后寝宫,只见殿内宫女内侍进进出出,忙成一片,一个小公公领他到外间,见太后身边的宫女不在,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王爷要不您自己进去吧,太后没想到这会子有人拜访,宫女都打发着忙别的去了。”
陆渐离颔首,兀自进了内殿,这会殿内还真是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也难怪,今日是除夕,这迎来送往的不知道多少琐事呢。
正殿没人,陆渐离往太后平日常待的偏殿走去,刚至殿门口,却听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我怎么能不恨啊,姑母,20年前陆星辰抢我的丈夫,现在她的儿子又威胁到我儿的江山,这叫我如何袖手旁观。”
太后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你插手又能如何,当年圣人知道是你撺掇前朝逼死陆星辰,这20年来,他去过你那里一次么?也就是忌惮我们曹家势力,还留着你的后位,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曹家,连最后一点军权都被剥夺了,你若再走错,以后谁还能帮太子。”
“可是现在圣人太过依仗恒王,甚至二皇子都比太子受重用,如果我们坐以待毙,太子之位恐怕...”
“休要胡说,”没等皇后说完,太后就打断她,“太子只要不犯大错,就没有被废的可能,任他恒王能力再强,等太子登基后,是打是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皇后还在和太后争执什么,陆渐离一句也不想听,他昏昏沉沉走出太后寝宫,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圣人见他来,很是惊喜,朗声道:“恒王来的正好,来给朕参谋参谋...”
“母亲当年为什么去了尼姑庵?”他打断圣人的热络,声音沉沉,“皇宫容不下她,大可打发了她回扬州母家,为何要送去尼姑庵。”
圣人一时愣住,脸色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夕,没有人敢跟他这样质问他,无论他做了什么。
可是对上他愤怒的眸子,他败下阵来,忆起往事:
“因为我贪婪,一想到她会嫁给别的男人,我无法忍受,所以送她去了尼姑庵。”
“哈哈哈哈...”陆渐离苦笑,“所以母亲的死到底怪谁,是逼她离宫的人,还是送她到尼姑庵的你,还是让她难产致死的我?”
圣人喃喃道:“你母亲的事我已经负疚20年,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说的轻松,怎么放过,母亲有什么错,最后落个青灯古刹,红颜早逝,我又有什么错,20年来时时看祖母以泪洗面,日日被提醒我是个鸠占鹊巢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圣人兀自坐进龙椅里,伤口又一次被撕裂,他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淑妃及时从屏风后走出来,失声道:“圣上,圣上,您没事吧。”
看了一眼陆渐离,严厉道:“今天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你赶紧回去陪你的夫人,不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陆渐离踉踉跄跄走出御书房,今日的皇宫张灯结彩,披金挂红,却不知这繁华的表象之后,有多少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林灵儿正和彩月,李涯一起装点内殿,忽见陆渐离乌青着脸走进来,她忙放下手里的红灯笼,扶他进内殿坐下,关切的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一把抱住林灵儿的腰,脸放在她的小腹,“岳母是生你的时候离开的,我的母亲也是生我的时候离开的,灵儿...”他抬头看她,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大过年的,你犯什么混说这个!”
埋首在她裙裾里,他哽咽道:“我怕,我真的怕,你们俩和祖母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万一...”
“你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你不是最讨厌拿着个例吓唬人么,我们的母亲就是个例啊,你应该看到更多的母亲平安生下孩子。”虽不知他在宫内经历了什么,她只能尽力安慰他。
每个人都有软弱的点,而于他,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回忆起受难的母亲,自己不堪的童年,所以他手足无措,患得患失。
今夜,他如此脆弱,需要她细语哄着,才肯睡觉。
也许,正因为有她在,生平第一次,他肆意放纵这份脆弱。
第二日,他收到一封信笺,打开后,上面赫然写着:
“不要自责,你母亲的死与你无关,即使不生你,她也活不过三年。”
第58章 变故 陆家完了
莺歌燕舞、浪言娇音不绝于耳, 陆渐离伸手拉下窗牖,一众靡靡之音瞬间被隔在门外,温妈妈笑盈盈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