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霜弥没听清。
苏河咳了一声,刚要再说一遍,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弹到一边。
苏河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来人,正想着是谁这样不守礼,好端端地站着也能撞上来,却发现是常年排行第一的朗景淮,顿时又消了气焰。
“二师兄!”霜弥高兴地打了声招呼,又转头问苏河,“你刚刚说什么?”
被打断几次,苏河变得更加难以开口,憋了半晌,说出一句:“我说你,一身粉。”
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和善。
霜弥不高兴地看看他,终究没忍住,眼皮一翻:“我的衣服,得罪你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朗景淮凉凉地看了苏河一眼,道:“这位洄湾宗的朋友,有何贵干?”
苏河终于想起正事,连忙举起手里的木签:“我抽到红签。想问问,能不能与你们同行……”
诚然,霜弥周围的都是剑修,随便一人都可以带他御剑,但苏河并非只认识霜弥一个剑修,至于为什么抽到红签后,第一个想到的是霜弥,苏河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在作祟。
苏河话音刚落,手里的木签就被人抽走,转头换了一根塞在他指间。
朗景淮风度翩翩,面色清冷地说道:“解决了。”
苏河痴呆地张张嘴,目光下移,看着自己捏着的新木签。蓝的。
苏河惊愕道:“景淮师兄,你是要跟我换签么?”
朗景淮眯了眯眼,转头盯着他:“你不想换?”
苏河没来由地脖子一缩。
眼前站着的人是他们这辈弟子中排名第一的朗景淮,亦是霜弥的师兄,苏河总觉得,对方似乎看穿了自己,他一个心虚,不敢再多说什么,讷讷点头:“没有,换了当然好。谢谢景淮师兄。”
朗景淮满意地点点头。
霜弥看着苏河垂着头走开,又看看朗景淮,半晌,弯着眉眼粲然一笑:“二师兄,你果然是十分乐于助人!”
路上走了几日,霜弥到达青野州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青野州过去都是四季如春,现在却白雪皑皑,到处被冰雪覆盖。
霜弥穿着的裙衫不耐寒,有些发抖地捂住手臂,朗景淮便从随身口袋中抽出一件火红色的毛绒斗篷,周边镶着一圈暖绒绒的蓬勃白毛,替她系上,软乎乎的白毛衬着精致的小脸,霜弥看起来更像个团子了。
朗景淮多看了两眼,动作有些迟缓。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马上就被霜弥发现了,霜弥狡黠地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道:“谢谢师兄!好看吗?”
朗景淮默默地收回手,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好看。”
“嘿嘿,我跟白毛很搭哟~”霜弥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自言自语,走到一片辽阔的冰面上。
冰面很滑,霜弥稍稍踩动了一下,整个人就在冰上滑了起来,阳光照射在冰面上,炫目灿烂,身子轻盈地在冰面上回旋,是之前没体验过的新奇有趣。
“这里曾经是一片碧蓝澄净的湖泊,据说从圣山雪巅融化流淌而来,整个湖泊没有一丝杂质,可以洗涤世间所有污垢。”霜弥一边小心地掌控着自己的身体,在冰面上滑行着,一边说,“但是现在却被冰雪封住,再也见不到圣山之眼。”
“又是从书上看来的?”朗景淮站在一旁,目光注视着她一圈圈飞舞。
他知道霜弥喜欢看书,几乎将宗门里的藏书室背了个遍。
“对呀,书上还说……”霜弥一个不稳,足尖滑出一段,身子斜下去摔倒,朗景淮疾步过去接住她,惯性让两人在冰面上又滑了一段,朗景淮搂着霜弥的腰背,霜弥扶着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
朗景淮唇角微勾,低声道:“书上还说了什么。”
“书上还说,青野州多奇珍异兽,生活习性各不相同,比如巨蟒、游龙……不过极少出现喜爱寒冷气候的妖兽。”郎胧翻着书籍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补充。
朗景淮唇边的笑容骤然落下,这时他们因为惯性滑行的动作也终于停了下来,恰好停在郎胧的面前。
霜弥松开手,朗景淮任她拉开距离,偏头看着郎胧,幽幽道:“五师弟,你在这里啊。”
郎胧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茫然。他不是一直都在吗?他还和二师兄一起御剑飞行好几天呢。
二师兄刚刚才看到他吗?
霜弥用手搭成凉棚遮在眼前,看着天上毫无遮挡的太阳:“这日光如此刺目,为何却是冰封千里?若记载中没有出现耐寒的妖兽,说明以前这里的气候并不是如此。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这书上就没有写了。”郎胧把那本书从头翻到尾,“不过,这里面记载的一些东西很有意思,你看这里……”
朗景淮凉凉道:“五师弟,读书上的字很有意思吗。”
郎胧再度茫然,不是二师兄之前问书上说了什么吗?他还特地看得很认真呢。
第33章 危机感
“总之, 我们先去找四师兄会合。”
霜弥从怀中摸出指路符,输入些许法力将它点亮, 没过多久,指路符便飘了起来,在空中摇摇荡荡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出发之前霜弥跟姜黎要了两张指路符,正好让四师兄朗清先来探路,到时他们直接去碰头就行。
跟着指路符,霜弥等人走入了一个雪谷,里面有一间小木屋亮着灯,桔黄色的灯光从雪堆中隐隐透出来。
推门进去,倒是比外面温暖许多, 这里头竟是一家酒馆, 已经有许多修仙人士在里面或坐或站,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
“四师兄!”霜弥招了招手, 坐到朗清旁边。
“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吗?”朗清朝他们晃了晃酒壶, 一看自己弟弟,皱眉道, “郎胧, 你怎么苦着脸。”
郎胧摇摇脑袋, 没有说话。其实他这一路上感觉很是受挫,平时他寡言惯了,有什么事都让朗清替他说。懒是偷了,却也酿成了不小的麻烦。
郎胧神思忧虑地坐在双胞哥哥身旁, 皱眉小声道:“我的沟通能力,好像有问题。”
以前郎胧从来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怀疑,他觉得当个酷哥很不错。可是这几天跟二师兄还有小师妹在一起, 不知为何他说什么都不对劲,似乎总会招至二师兄若有若无的冷眼。
郎胧十分苦恼。
朗清惊讶地看着弟弟,正要说话,桌子被人敲了两下。
一个半大少年走过来,手握成拳,指节在桌上敲了敲,圆溜溜的眼瞳勒着凌厉的眼角,小嘴抿着,脸颊肉还鼓鼓的,正一脸不爽地看着这一桌人。
霜弥眨眨眼,好奇地看着这少年。
他给霜弥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与常人有哪里不同,若要细细探究起来……对了,是那双眼睛。
少年的眼睛竟然是一对竖瞳,瞳孔边上还有丝丝的黑色纹路,圆溜溜的双眼里立着一对黑色的竖线,盯着人的时候颇有些叫人犯怵。
“咳,”朗清介绍道,“这位,是这间酒馆的老板。”
说着,朗清附到霜弥耳边,小声道:“是一条蛟。”
“蛟!”霜弥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她意识过来,如今自己已经身在青野州,到处都是妖兽,遇到开酒馆的蛟,也不算什么奇事。
霜弥点点头,看向这条蛟,少年杵在他们桌前,面色不善,却也不说话,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见霜弥没反应,少年似乎有些不耐了,伸出手摊平,手心朝上放在霜弥面前。
霜弥眨眨眼,又眨了眨,忽然灵机一动,竖起一根手指:“喔!我知道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灵石,放在少年手心上。
既然是老板,那自然是来要酒钱的。
果然,少年面色稍霁,变术法一般掏出一碟花生米,扔在桌上,转身就走。
霜弥忍不住视线跟着他转,看到少年身后还拖着一条深青色的蛟尾。
短短的腿,蛟尾跟在屁股后面一晃一晃,这画面实在是……
霜弥差点笑出声,但想想小老板严肃的面色,还是把笑声憋了回去。
朗清摇摇头,手伸向花生米:“这青野州,寒冷偏僻,民风一点儿也不淳朴。我们找了半天路,只发现这里有些许烟火气,便在此处歇脚。这儿的老板,就这只小蛟,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凶得很,若是不给钱,坐都是不让坐的。”
“小蛟?”霜弥的眼神还跟着那少年,直到看到他迈过门槛走进了后院,帘子打下来遮住了身影,才回头道,“他什么年纪?”
“这我没问过。”朗清耸了耸肩,“不过,七岁时我曾跟随师父见过东海的海神龙,当时说他家的三儿子与我同龄,我看那小龙化人的模样,也与这小蛟差不多样貌。若是按照他们的年纪来看,大约还是只奶蛟吧。”
“原来还是个小孩子……”霜弥喃喃地想象起来,“小奶蛟,原形会是什么样的呢?”
旁边朗景淮的眸色一冷。
郎胧缩了缩,沉默地靠紧自己的同胞哥哥。又来了又来了,二师兄一路上就常常这样,凶不拉几的。
正如朗清所说,先来的一批修士已经将这个酒馆当成了暂时的据点,霜弥不断看到有人从屋外进来,摘下兜帽,抖落衣服上的雪,再疲惫地找个地方靠着坐下。
来了这几天,他们奔波劳碌倒是不少,却没找到什么成果,反而每日都要缩在这间酒馆里,难免郁闷。
入夜,霜弥靠着温酒的火炉和衣而睡,却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高高低低地从屋外传来。
霜弥睁开眼,见几位师兄都抱着剑闭眼休息着,轻轻抬脚走了出去。
圆月皎洁,银辉洒落在整片雪地上,一片白茫茫的好似幻境。这光照亮了夜空,霜弥极目远眺,却也没看到吹笛人是谁。
或许是哪个在外野宿的修士,霜弥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正要回屋,却看见比邻的另一排房檐下,那只小蛟正坐在台阶旁,似乎也在听着这笛声,蛟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来扫去。
小蛟身上有些脏兮兮的,戴着的帽子也破旧不堪,身上的短打和脚上的麂皮靴子一看便是已经穿了很久,想来是无人照顾。
霜弥忍不住对着小蛟多看了一会儿,结果马上就被发现。少年瞪眼瞥了一眼霜弥,唰地站起身,跨过门槛回屋。
他走得急,脚边遗落了一枚蛋,也是脏兮兮的,在地上滚了两下。
少年连忙把那只蛋捡起来搂在怀里,又扭头凶恶地瞪了一眼霜弥,进屋嘭的一声关上门。
那只蛋是什么?
天亮以后,朗清跟霜弥他们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他摊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简略的地图,有高山、平原和小河。
朗清手指在高山的位置点了点:“这里我已经去过了,除了一些特别健壮足以耐寒的野兽,没有看见别的东西。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地方,是河谷。河谷也有好几处,我排除了这些,剩下的,我们就一起去找。”
根据宁定院分发的卷轴,“魁”原本是青野州的一只大妖,平时掌管妖群生息,相处和谐。可是自从青野州被冰雪覆盖之后,魁便一改往日的习惯,不仅不再帮着妖群掌管事务,还不断掠取小妖进他的地盘,再也没有放出来过。
其余势力低微的妖奈他不何,曾试图联合起来反抗,却也全部以失败告终。到后来,妖群离散,有的找了同伴躲起来生活,有的寻了个洞穴避世不出,以逃脱魁的压迫。
霜弥他们的任务,便是捉拿这只魁,了结他们青野州内妖族的恩怨。
而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找到魁的藏身之处。
问题是,向修仙界求助的妖都不知道魁的踪迹,只能由这群弟子自己去摸索。
“那只小蛟呢?”霜弥问。
朗清摇了摇头:“他小小年纪,对外人很是敌视,什么都不肯说。而且我听闻蛟龙一类的水族,若无法跟自己的家人,便会选择离群索居,这是天性使然,我估计,他已经跟妖群许久没有联系,什么也不会知道。”
霜弥低头道:“那便只有先去找找看了。四师兄,我们还是分头行动,晚上在酒馆会合。”
朗清点点头。
朗景淮很自然地跟霜弥一同站起走出门,两人顺着结冰的河道一路往前走。
雪原上静谧无声,一片寂寥,原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妖族不知流散到了哪里,看着颇有些叫人心酸。
霜弥想起昨夜笛声,偏头道:“二师兄,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一个人吹笛?那曲子还有几分熟悉,怪好听的,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曲。”
“笛声?”朗景淮思忖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曾听过。”
霜弥一愣,有些惊奇,那笛声虽然并不十分清晰,可是在那样静谧的夜里,也不至于一点都听不到。难道二师兄昨晚睡着了,才没有听见?
朗景淮屈指抵了抵下巴:“不过,今早郎胧倒是同我说过,昨晚曾听见有孩子嬉闹的声音,似真似梦。”
霜弥皱紧眉,更加觉得疑惑了:“那五师兄是否有提到笛声?”
“没有。”朗景淮摇头道,“而且,我昨夜只是闭目冥想,并未陷入沉睡,周遭的动静我还是知晓的。昨夜我既不曾听到笛声,也不曾听到郎胧所说的嬉闹声。”
这就怪了。
她和五师兄都听到了声音,可听到的内容却不同。而且昨夜她明明遇见了那只小蛟,坐在那里出神的样子,应该也是听到了声音,只是不知道他听到的又会是什么?
霜弥正思索着,忽然前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破冰声,哗啦一阵脆响,叫霜弥吓了一跳。
她眼睫颤了颤,抬头看去,冰面上破开一个洞口,一只活鱼从里面蹦了出来,尾巴还在不断地弹跳甩动着,落到冰面上,鱼唇无力地翕动。
而不远处的一个雪堆后面,颤巍巍走出来一只小奶猫,眼睛圆溜溜的,琥珀色,身上的绒毛软乎乎,被风一吹就凌乱地到处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