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正事,”冷慕诗看着他,“魔界帝尊看上去有异常吗?”
“能有什么异常,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从三月前他落下悬崖被我带去魔界之后,就撑了不到三天,便觉醒开始到处杀戮,整个魔界的地下暗河这三个月都是和天边那红霞一般的颜色。”
冷慕诗闻言抿住唇,赤羽便道:“我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当日在禁地欠你的情也已经还了,天魔能力强到不可思议,三个月足够他整肃魔界。之前的魔族奔逃和暴乱只是个前菜,魔界和修真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赤羽说:“我跟在他身边,一个不慎就会被他杀了,不能再来给你报信,你也死了心吧。他那样强横的魔,体内不可能还存着什么人族的意识,你到底对人族脆弱的意志力有什么误解?”
冷慕诗沉默不语,只是眯着眼看向天边红霞。
“你现如今自身难保,就别瞎惦记了,两大魔将归位,现在魔界有异心的已经全都血祭暗河,魔界帝尊最近要娶妻了。”
冷慕诗眼皮一跳,看向赤羽,他叹口气,走近些拍了拍冷慕诗的肩膀,“我看你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就算魔族入侵,杀遍修真界也杀不到你头上。”
赤羽说:“多谢你在苍生院的时候照顾我族人,今夜我就要把它带走了。”
冷慕诗垂眸不语,赤羽又说:“今日最后一日,我日后都不来了。你知我名字,若来日你也被揪出去和魔族对战,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不敌之时,可报我名号保你一命,算是还清你将我放出禁地的恩情。”
“你现在是四大魔将之一?”冷慕诗看赤羽,喃喃道,“所以血魔山镇压着两个魔将,你是第三个……”
“我混到现在这位置,也是你当初让我带他去魔界的功劳,但是我一直给你送信,也给仙界送信,告知他们那些邪魔从魔界逃逸人间,令他们屡屡抢占先机,这都是还你人情。”赤羽说,“今日过后,我不会再为你办事。”
赤羽又说:“劝你早些忘了那什么狗屁的人族意识,魔界帝尊喜欢模样清肃的美人,有一入梦的女子十分合意,现在在魔界遍寻这新魔后,魔界那些自荐枕席的妖姬都被他杀得差不多了,你这模样还是偏媚态,你就算还忘不了那个人族,就算我教你修魔,你也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啊。”
冷慕诗有些荒谬地笑了声,想起法则说的觉醒之后的天魔注定和冷天音是一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赤羽很快走了,冷慕诗回到了洞穴之中,继续炼丹,将游子疏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整理出来,她现在在这石窟之中,拥有整面墙储存自己的丹方和新研制的丹药。
她也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若是从前,她甚至觉得毕生待在这里也没关系,可是如今……
夜里,她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现在人间三月天,可这碧岩窟中还是数九寒冬,她三月前将萧勉推下山崖之前,已经同她放出禁地,但并没能逃脱太初山大阵,伪装后躲在太初山豢养的妖魔兽之间的赤羽联系好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虑的将萧勉推下山崖。
好巧不巧,那赤羽是赤蛇一族,他是被苍生院同族赤蛇吸引而来,与那蛇竟然是有血缘关系,苍生院中养着的赤蛇,便是赤羽一族巢穴覆灭之时,被花掩月救下的蛇蛋。
赤羽确实说到做到,感激冷慕诗放他的恩,答应帮她带着萧勉去魔族。
那种情况之下,萧勉只有去魔族,才最稳妥的,他早晚都要觉醒,魔族弑杀残暴,只有送去魔族,他才不至于在人间枉造杀孽。
那之后,她被关在碧岩窟,赤羽一直都在给她送消息,也按照她说的,在暗中帮着修真界清缴对付那些不堪新任魔界帝尊暴政,而叛逃人间四处造孽的魔族。
冷慕诗到如今,其实也知道再多期盼萧勉意识还在,也只是妄想。一切又像法则说的一样,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之上。
相信用不了多久,魔界帝尊就会找到入他梦中的清肃美人冷天音,自此人间生灵涂炭,而仙魔之间战乱不休,却像话本子里面说的一样,可笑地流传着魔界帝尊和修真界仙子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
去他娘的!
冷慕诗长出一口气,把法则收起来钻进了被丹炉烤得暖和的兽皮被窝,闭眼沉沉睡去。
最近她总是做梦,好多好多的梦,甚至很多的丹方,都是梦中梦到的。
或许她和那魔界帝尊唯一一样的地方,便是没事瞎做梦吧。
不过冷慕诗梦里面可没有什么清肃的美人,她那么想要梦见萧勉,却操蛋的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那一次的分别,真的成了他们的诀别,萧勉吝啬得连个梦都不肯给她托。
冷慕诗的梦境很乱,她甚至梦到了很真切的魔界帝尊和他的魔后缠绵不休的画面,还有人间山河在魔修的铁蹄下破碎,那么真实,一次又一次。
冷慕诗最近有些萎靡,她感觉到自己被名为“宿命”的两个字给严严实实地笼罩住。
纵使她挣扎得遍体鳞伤,挣扎到头破血流,能够改变的也只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冷慕诗甚至怀疑,法则一直不说话,是不屑跟她说,因为早已经知道了她注定还是要像剧情里面,死在不起眼的山崖下面。
这是无声的嘲笑,法则笑她笑得身上都裂缝了。
冷慕诗因此也冷笑着,把它扔进丹炉炼了两个来回,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
虽然它根本就不怕。
冷慕诗给自己做疏导,她一直一直都在劝自己,问题不大,不就是对象入魔之后要和自己的妹妹搞一起了,多大点事?
游子疏那样的死人脸也喜欢她呢,大不了她就去见粉莲说的那个长俩家伙的蛇修。
再者严格意义来说,那个魔界帝尊已经不是萧勉了。
只要她想得开,全天下都死了,她还是能窝在这里安然无恙,就算被逼出去和魔族对战,被魔族逮着,她不是还有个赤羽魔将的腿能抱么。
她最开始的初衷,就是能活下去,现在不依靠法则她也能活下去了,她不应该萎靡不振。
她其实已经算是摆脱剧情了不是吗?什么狗屁惊心动魄的爱情,她也全力以赴了不是吗?
她想通了。
然后在某一天,她正吭哧吭哧十分投入地炼丹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人间六月了。
她听粉莲说,魔界帝尊找到了他入梦的仙女,他现在正在太初山下,求娶门中一位女修,只要太初山答应将这个女修嫁给他,他便退去魔界进犯修真界的魔兵,休战。
粉莲说完,满脸小心地看着冷慕诗,还没敢告诉她那魔界帝尊看上的是每月必然哭唧唧来看她的妹妹冷天音。
冷慕诗听了之后,顿了片刻还笑着说:“联姻么,这招果然是自古以来牺牲最少的一种方式了。”
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我操他八个娘。
第66章 做得很好(我愿意嫁给魔界帝尊,以平...)
“你还惦记萧勉吗?”粉莲观察冷慕诗沉下来的脸色, 用当初冷慕诗劝她的那番话劝冷慕诗。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还是当时你劝我的话呢。”粉莲幻化成人,这些日子她吃了冷慕诗给的低阶化形丹, 好歹不口歪眼斜。
粉莲上前搂住冷慕诗的肩膀,哥俩好的拍着她肩膀说:“你都知道了那魔界帝尊是要来迎娶谁了吧。”
冷慕诗当然知道, 她比谁都先知道, 因此没有说话,只重重吸了口气。
粉莲又说:“要我说你也不必执着,我约个时间, 你见见小梅的蛇修师兄吧?”
冷慕诗抓着她手臂把她甩开, “滚蛋别烦我。”说着又要去山洞里面炼丹。
“哎, 也不知道那魔界帝尊怎么想的, 冷天音那丫头也就长得勉强能看,其余真是干啥啥不行, ”粉莲说,“你不知道, 她修行可勤奋, 但实际上是个榆木脑袋, 不开窍啊, 现在这点修为要不是易图手把手掰开了揉碎了教, 她连星重中品都到不了你信不信?”
“魔界帝尊是眼睛瞎了么, 居然喜欢那么个中看不中用还老爱哭……啊!”
“啊!”
“你干什么呢,发什么疯呢!啊!”粉莲一双手说不上捂住哪里好, 全身上下这里疼一下那里疼一下, 是冷慕诗催动坐骑契约, 在惩罚她。
粉莲想着安慰人,结果把人安慰火了, 拍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被一脚蹬出了碧岩窟。
她走了之后,这处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半点人气儿也没有,冷慕诗自言自语地说句话,都有回音。
“你知道个屁呢,话本子里面最爱写的就是这些屁也不会的鼻涕虫哭吧精,惹事儿王,专门能恰好就牢牢抓住男主角的心……”
像她这样的只知道苦大仇深修炼的,谁会喜欢?冷慕诗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不过剧情里冷天音的天赋很好的,怎么可能榆木脑袋。
冷慕诗尽力的驱散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一缕缕和她失去的那部分灵魂纠缠在一起的难过,依旧在这碧岩窟里面安心炼丹。
本来她一直这样,外面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和她的关系也不大,她只是个罪人,但偏偏就有人爱来告诉她什么。
粉莲识相的不来了,冷天音却又来了,冷慕诗真是烦死她欲语还休哭哭唧唧的样子,在冷慕诗这里她看不到冷天音哭起来的梨花带雨,她只看到她鼻涕拉瞎。
“姐姐,萧勉他,”冷天音吭哧吭哧了半晌,才说,“他要娶我,他非要娶我,我怎么能嫁给他,我不可能嫁给他!”
她喜欢的是易图师兄,他们早已经私定终生,这些时日正准备寻着机会同师尊说的……
冷慕诗站在洞穴的门口,沉着一张脸看向冷天音,“他是天魔,不是萧勉,萧勉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了,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反正你还是注定要嫁给天魔,这就是狗屁的宿命啊。
冷慕诗这些天平静如水的心绪,到此刻又被搅合得乌七八糟,冷天音本来也是抱着妄想,妄想冷慕诗好歹能够和萧勉说上话,毕竟他们才是一对啊。
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修真界和魔界休战的前提,只是魔界帝尊娶一个女修,就算太初山不同意,整个修真界也会逼着太初山同意。
人族脆弱不堪,魔界现如今强横如斯,修真界又根本没有能够如一万七千年前的那些只差一步登天的大能一样,能够合力与天魔一战,甚至牺牲自我将其封印的修士。
现在魔界帝尊的能力,与书中记载一万七千年前能动不动以魔气淹没一座城池的那位要弱上不止十倍,手下魔将的能力也因为天魔本身的衰弱大大减弱。
可纵使如此,修真界当真要与魔界宣战,到最后也是个豁出去全部也要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此这时候若牺牲一个宗门女修,就能换来和平,没有人不会同意,除了冷天音自己。
连易图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明了和冷天音的关系,都被天虚子以阵法禁锢在了弟子院中。
魔界大军兵临山下,距离太初山很近的那些城镇,那些世代受到太初山庇佑,本来最最安逸的镇民,现在全都是魔修手中的人质和砝码。
魔界帝尊在城镇中的客栈住下,红妆铺满整个城镇,殷红如血的红布装点了整个人族城镇的所有地方,这是魔界帝尊要迎娶魔后的排场。
至于聘礼,早早就堆到了太初山的脚下,这么多年来,魔界在修真界抢夺的所有宝物、法器、兵器,甚至是原本就生长在魔界,却对于修真界修士来说有价无市的那些魔株魔植,如破铜烂铁烂菜叶一样的堆满了整个太初山的入口。
魔界扬言只给修真界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一到,若他的新娘不能按时接走,这山脚下的镇民,便会第一时间魂归西天,血祭仙魔两族的战旗。
冷天音再是不肯,不愿,不想,她到底也是个心思纯善的修士,就算修真界的仙长不齐聚太初山逼迫施压,冷天音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那些镇民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冷天音只是恨,她恨她的能力太弱了修为太低了,也恨她不知道如何就入了魔界帝尊的梦,成了他非娶不可的魔后。
这几天门中乱糟糟的,天虚子见着她就唉声叹气,个宗门仙长都齐聚太初山上,太初山自然也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这才第一天,各宗门的仙长好歹还维持着虚假的一面,以天下苍生,以万千无辜性命来试图说服冷天音,在她油盐不进地只顾着哭诉自己并非物品可以交换之后,夜里她试图去找易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院子被设下了她无法突破的结界。
她和易图同样住在五长老的院子,入夜后仙长们再度去济生大殿议事,而冷天音就扒在自己院子的结界中,看向易图的院子。
易图也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来,两个人相隔不远,相视垂泪,却连彼此说话都无法听到,被两道阵法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而济生大殿此刻,正在吵得不可开交,太初山并不同意牺牲本门弟子,交换什么和平,而其他宗门的仙长便因此搬出了仙盟当初的誓约。
誓约太过久远,还是一万七千年前立下,内容也很简单,“若天魔再生,各宗门须不惜一切保天下苍生”。
因为苍生,才是这世界的根基之源,生机之源,和灵力之源。
“昔年那些只差一步登天的大能们,哪个又不可惜,哪个又当真是心甘情愿赴死,更何况太初山的弟子并非是去赴死,而是做魔后。”
说话的是衍宗的一个身着八卦阵图的老家伙名为毕宿,是衍宗大长老,代衍宗掌门而来,因为擅长推演和预测,人送尊号天禄上仙,是个胡子长得要拖地,是个活了快三千年的、老不死的老顽固。
掌门正平面色青黑,济生殿中六长老开口:“可谁又能保证魔族说的休战便是休战?!”
“魔修的话你们也信,若他们信口雌黄出尔反尔呢?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还少吗?若他们接走了太初宗的弟子去做其他的呢,若来日他们再要其他人,是你我之间的一个呢!”
“到那时候我们也要一个个的用修士去换和平,这和凡间献祭少女给邪魔的愚民有何区别!”
“众生平等。”三长老周兰接话道,“何况那女修,乃是我太初山的弟子,我太初山,绝不做这等堪称丧心病狂的交换。”
这番话一出,济生大殿之中,半晌无人开口。这些道理各个宗门又何尝没有想过,他们只是久居上位,只是觉得牺牲这一个小女修,连壁虎断尾也算不上,他们只是觉得无甚关系,只是觉得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