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合同不是明星代言性质、而是推广性质的, 因此并不限制乙方接其他同类型的美妆广告。同样的, Chess品牌方也可以找更大咖位的明星或者网红来代言或推广同一款产品。
这样的好事儿让人很难不心动。
Chess品牌方的秘书在电话里向温思允说明了种种利弊,并且约她下周六晚上在云岫茶庄详谈以及签合同, 温思允应了下来。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云岫茶庄,在服务台报了Chess的CEO孙总的名字,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带顶楼进一间名叫“隐清阁”的包厢里。
包厢内的灯光昏黄,环境布置得很有禅意, 红实木的方桌上摆着花瓶和青瓷茶具,正前方挂着一幅写有“真怡静和”的墨宝, 四处摆了些叫不出名字的竹和叶。入鼻茶叶飘香, 入目素雅清心。
温思允的心里原本还有些发怵, 但现在看见茶庄里这样雅致的环境,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职场性/骚/扰和潜规则的案子不少, 尤其是在网红圈这个混乱程度媲美娱乐圈的地方。靠被睡上位简直是屡见不鲜、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过,如果真要做这种恶心的事儿,一般不会把地点选在这种修身养性的地方。
走进包厢的时候, 孙洪洋正在专心致志地品茶,旁边还站了一个同样身穿旗袍的女秘书。
秘书的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剐蹭到,衣摆下方的皮肤上蜿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痕。好在红痕长在大腿内侧,看着不太明显。
桌后方的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光景,身材偏胖,他肤色偏黑的宽厚手指托着一只小型青瓷茶杯,将冒着白雾的铁观音凑到唇边细细闻赏,半闭着眼睛,神情陶醉。
温思允没好意思过去打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孙洪洋缓慢地啜一口茶,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说道:“小温是吧?进来坐。”
温思允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孙洪洋并不急着跟她说话,而是把面前刚泡好的佳茗推至她面前:“尝尝,新制的铁观音。”
温思允垂眼看着半满的茶杯,摇了摇头:“我不懂茶。”
气氛静默几秒,不远处有悠扬沉韵的古琴声飘过来。
琴声不重,在安静的氛围下恰好可以品赏。
孙洪洋一对稀落的弯眉毛向上扬起,再次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一口茶,语气高深:“秋天属凉,适宜喝清淡的乌龙茶,铁观音口感清清淡中带甘甜,香气馥郁,很适合你们女人喝。”
温思允放在腿上的双手扣紧了一些。
这孙总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但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冠冕堂皇的感觉。
生意人的心思大多歪七扭八的,多留一个心眼不会出错。
温思允很警惕,一个人出门就不胡乱吃喝东西。
她双手揪紧了包链子,不动声色地再次拒绝:“新茶伤胃。”
孙洪洋和秘书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勉强,直接跟她谈起了合作。
不知是摆架子还是如何,孙洪洋全程没说几句话,一直是秘书在与她交谈,谈至末尾,秘书还从旁边的柜台上拿了一套旗袍、一根簪子和一双高跟鞋出来,带着她去卫生间更换。
Chess的定位是国潮美妆,所有的广告宣发都带有中国风的格调,因此,也需要代言人有驾驭旗袍的能力。
温思允曾经面试过几十个七杂八的平面拍摄,很多甲方都提出了让模特换上指定服装试镜的要求,这倒是个正常流程。温思允没有犹豫地应下,跟着秘书去卫生间里换装。
温思允的身材是瘦而不柴的类型,曲线曼妙。现在被修身的旗袍一勾勒,每一寸骨肉都匀称得恰到好处,一身雪肌在藏蓝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瓷白细腻,像是堆落在江南青灰色廊檐间的新雪,美到让人不忍亵渎。
秘书做这一行很多年,见过的美女不少,但在看见温思允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番。
她缓缓地拿簪子给她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带着人回到包厢里。
见到人的第一秒,孙洪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温思允才刚走进门,他就先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疾步到她身边,握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下打量,眼神里猥/琐的色彩丝毫不加掩饰。
温思允嫌恶地拧着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撞在秘书身上。
觉察出了些不对劲。
温思允努力调整着呼吸,拨开挡在自己身后的秘书,预备开门逃出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旋开门柄,就被孙洪洋再次抓住了。
他语气有些讶异:“我碰你你躲什么?”
温思允:“?”
温思允甩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离开好几步远,语气像在冰里淬过一样冷。
“孙总,如果您是想要一个陪/睡的话,找错人了。”
孙洪洋难以置信地看她,一双眯眯眼瞪开一道缝儿。
“笑话!你们网红不就是用来睡的吗?”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在装纯?”
他语气里奚落和不屑的意味毫不掩饰。
“你不会还想要清清白白地一炮而红吧?”
“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做梦呢吧!”
……
两人对峙期间,秘书全程没有半点儿动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站在一旁,像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温思允没傻到去请孙洪洋的同伙帮忙,只希望这秘书别给自己添乱。
她瞥一眼凳子上和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包,抿了抿唇,飞快地转开门把往外走。
孙洪洋恶狠狠地瞪一眼无所作为的秘书,即刻追了出去。
温思允脚上穿着秘书刚才让她换上的细高跟鞋,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发疼。
这里是四楼,全部的包厢都用来做商业谈判一类的活动,资产阶级的人精早就对孙洪洋这种人渣行为见怪不怪,大喊大叫没有作用,只能快点到楼下寻求服务员的帮助。
温思允低头看路,提着一口气往外走,步伐飞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孙洪洋虽然看起来肥膘不少,追起人来倒是有劲儿,温思允才出来没多久,就被他拽着手腕按到墙上。在面前无限放大、满面油光的老脸被走廊上打下来的顶灯照得粼粼闪光。
孙洪洋压住她,肥硕的肚腩顶到温思允腰间,他笑起来,一张脸上的法令纹和鱼尾纹叠出几道褶子,色眯眯地凑近,对着她低语。
“身材挺辣,性格也辣。”
“你就不能温柔可人一点儿?”
“这样我也好对你不那么粗暴。”
污言秽语,满肚肥肠,猥/琐/龌/龊。
他浑身上下都在切实地演绎着这几个词的实质形态。
温思允觉得胃里翻涌着一股酸水,面前人浑身散发着的又恶又臭的味道让她脸色发白,生理性地想要作呕。
她虽然没有学过跆拳道一类的防身术,但也知道一些应对危机时可以采取的方法。
正当温思允准备找机会用力掐他虎口以自我防卫的时候,身边突然罩下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
少年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猛地将狗皮膏药一样的畜生向后推开。
邢周下手没有收着力道,孙洪洋又是毫无防备的,被这么攻击了一下,立刻连连向后跌列了好几步,直到皮糙肉厚的背撞到冰冷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闷而重的响才堪堪停住,觉得自己脊椎都快要断了。
邢周把心神不定的人往身后带,宽阔的背脊挡在她身前,冷眼睨着精虫上脑的油腻男。
孙洪洋吃痛地揉了揉屁股,嘶声喘着气,但是还没放弃。
“温小姐,”他满脸涨红,气得磨牙,“你要是今晚跟我走,我可以不跟你凯子计较他刚才推我的那一下。”
“要是你不跟我走呢……”他啐了口痰,一根手指对着邢周,面目狰狞地威胁道,“你俩都得进局子蹲着!”
邢周唇角勾着个鄙夷的弧度,矫健而迅速地上前,抬腿就往孙洪洋的肚腩上踹,动作又快又狠。
孙洪洋后背抵着墙,受的那一脚根本没地方缓冲力道,像是被他这一腿钉在了墙上一样。
他疼得把身子弓成一只虾米,嘴里连喊都喊不出声,只能哀弱地呻/吟。
“……娘卖批!”半晌,孙洪洋捂着肚子,气若游丝地挤出那么一句骂来,“你竟然还敢打我!”
“既然你要送我进警局。”
邢周话音一顿。
“不打你几下的话,”少年勾着长腿,右脚的鞋尖刮了一下地面,似乎是要把上面恶心的油污去掉,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多亏啊?”
语毕,他握着温思允发凉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云岫山庄位置偏,打的基本有来无回,公交、地铁也都不方便,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开车过来。
邢周和谭卓没有车,干脆租了一辆SUV、并雇了一个司机。
直到被邢周带进车厢后座,温思允的心还在猛跳。
一切转变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心里还余悸着刚才的紧张感。
做了两年名不见经传的三十八线小网红,温思允收到过这方面的明示暗示不少,但是像孙洪洋这样这么直接、甚至有强迫意味在的经历,还是第一回 。
是很后怕的。
如果刚才那个秘书没有冷眼旁观、而是帮着孙洪洋一起困住自己。
如果在她进门以后,秘书把门反锁了。
如果她再一次被孙洪洋掣住的时候,没有遇到邢周。
……
温思允不敢再往下想。
见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面色发白,邢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她整个人从前往后地罩住。
熟悉好闻的清香让温思允的心绪缓缓平复下来一些。
她深呼吸了几次,仰头看向面容干净的少年,说话的语气还有点抖:“谢谢……”
“没事儿,”邢周伸手帮她把衣服后头掖紧,“我们回家?”
温思允抿着唇,十分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包在上面,还有可能拿回来吗?”
邢周扬了扬眉。
开车司机也是个中年男师傅,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儿,留她一个人在车里不妥、带着她回去也不妥。
邢周想了想,道:“谭卓也在上面,让他帮你拿了带回来,你先跟我回家?”
温思允乖巧地点头:“包在‘隐清阁’包厢里,还有手提袋里的衣服。”
邢周给谭卓打电话。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手机里传来谭卓暴躁的声音。
“喂!你上个厕所回不来了是吧?”
“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儿跟生意人斗脑子啊?”
“邢周,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
这样的音量,即使不开扩音器也能让人听得分明。
温思允愣了一下。
邢周无视了他的炮轰,直接切入主题:“温思允的衣服和包在‘隐清阁’包厢,你先过去拿一下,拿好了再回去接着跟战星扯皮。”
谭卓:“?”
谭卓懵了。
“什么温思允?”
“关允允什么事儿?”
“她怎么也在这儿?”
邢周简单地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遇到点儿麻烦,你去包厢里看看东西还在不在,在的话帮她拿上。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儿麻烦师傅再跑一趟回来接你。”
谭卓听见那句“遇到点儿麻烦”,心中一惊,也不再揪着事情的缘由不放了,赶紧按着邢周的指示去拿东西。
包厢里的孙洪洋和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红实木方桌上名贵的茶具乱成一片,横七竖八地倒着,地板上好几处都躺着陶瓷碎片,甚至有血迹混在倾倒出来的茶水里,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谭卓被这一片狼藉吓的一激灵。
或许是因为温思允的包没什么价值,他们似乎连扫都没扫一眼就走了。
谭卓飞快地拿上地上掉落的包和两个礼袋,溜了出去。
他边走边说:“东西拿到了,包厢里面好恐怖啊。”
邢周不知道是怎么个恐怖法,但是怕他说出来吓到温思允,赶紧阻止了谭卓接下来的话。
“拿到就好,我先挂了,你慢慢谈。”
……
回去的路途有些远,大概得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司机师傅放了音乐电台,邢周陪着温思允一起坐在后排。
很想搂着她安慰,但是又没有身份和立场去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秋意渐浓,白昼越来越短,外头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轿车行驶在偏僻冷清的公路上,被间隔设置的路灯打得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少年斜靠在车窗边,垂着眼看向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女。
她纤长细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眼睛的眨动,像一把摇动的小刷子,轻轻软软地蹭进人心里。
邢周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挪动了一下座位,凑过去,长臂伸到她身体的左侧,把安全带抽出来,替她把搭扣系进安全槽里。
男生修长的指尖触到她因为慌乱而散落下来的一绺碎发,轻轻挂到耳后。
很亲昵,但是很克制。
……
温思允在发呆。
神思飘远,想到了初中时期的经历。
那时候,她家还住在别墅区,带花园的三层小洋房。
通常来说,这样的住宅区是很难见到邻居的。
但却招架不住那种刻意蹲在窗户底下吆喝她的邻居。
那个吆喝她的小流氓是个双面人,在家里表现得乖巧可爱,在贵族学校里却不读书,只爱天天当混子。
偶然发现温思允的第一天,小流氓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跟洋娃娃一样,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漂亮,必须得抓过来给他当女朋友才行。
他的心思倒是也不坏,就是很难缠,而且嘴巴臭。什么不堪入耳的、带颜色的话都敢随口乱说,以为这样显得自己很成熟又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