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亮了亮,握住范梓盈的手,语气十分真诚:“盈盈,你真的好厉害!你明明是一只单身狗,但却是个情感大师!”
“……”范梓盈确实阴差阳错地给很多小情侣出过主意,但温思允这时候的话却让她分不清是在夸还是内涵,于是随便敷衍了两句,“是吧,哈哈。”
两个“哈”还都很字正腔圆地念成了第一声。
温思允:“……”
不过温思允这会儿没心情跟她计较这些了,专心致志地想着再表一次白的事儿。
温思允是个在恋爱中很有仪式感的人。
像表白这种大事儿,就更需要仪式感了。
但很不幸的是,她和邢周的生日都已经过完、情人节也翻篇儿了。
下一次节日似乎是520,还得再等半个月。
范梓盈看她又陷入了奇妙的怪圈,恨铁不成钢地说:“温思允,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果然为零。”
温思允“啊”了一声。
“仪式感又不是非得在某个节日才行,你给他营造出点浪漫的氛围来,也很有仪式感啊!”
范梓盈为她开拓新思路:“比如你把自己打扮一下、藏在他床上,然后顺势表白。”
老色批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保证,你和他肯定都会永生难忘的呢!”
温思允:“……”
温思允:“哦。”
范梓盈给出的破主意肯定是不靠谱的。
但一番话倒是说的很有道理。
温思允琢磨着去营造点什么浪漫的氛围出来,借势向邢周表白。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着手操作,就先接到了另外一份工作邀请。
邀请来自于上回她出境拍摄过的羽绒服商家店主,李杰。
温思允一直以来都非常敬业。她对待工作的态度并不用工资衡量,秉持着只要做、就要做好的态度,很多外拍的商家都会回头再次找她合作。
Ever的几位小老板如此、李杰也是如此。
这次的拍摄任务是李杰手头上的最新款春装,要求到邻城借海景拍摄。
邻城很近,高铁来回只需要两个小时,一天就能完成拍摄任务。
大三下的课少,请假手续又麻烦,温思允直接翘了今天唯一的一节课,和李杰以及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一起从高铁站出发。
邢周最近有点儿忙。温思允想着,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晚上八点之前就能回到家,和平时做外拍没什么太大差别,她不想邢周再为自己操心,就没和他报备这项行程。
只不过,温思允昨天下午订的闹铃没关,在她今天拍摄的时候响个不停。
温思允在沙滩上拍摄,而手机放在岸边的车里,听不见铃声,等到她发现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温思允从包里拿出充电宝,费劲地翻找了一通以后,发现自己没带数据线出来。
……
可她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和邢周说过话。
高铁上,温思允想借用李杰或是摄影师的手机给邢周发条消息,但李杰一直在电话和微信里忙公务、摄影师则把今天的照片蓝牙传到手机上仔细观赏,她斟酌了很久,也没好意思开口。
而且,给“男朋友”报平安的理由,说出来怪羞耻的。
想着反正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不差这么一会儿,温思允便在高铁上小憩了一下。
好在她出行一直用的是地铁公交卡,并不需要扫二维码,下了地铁以后,还算顺利地回到了家。
一整天的拍摄工作量很大,尤其是前后还赶了路。
温思允缓缓地迈着步子,精神有些恍惚。她按着惯性走到12幢面前,抬头的时候,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有个人正拿着一串钥匙开她家的门。
温思允一怔,意识瞬间清醒过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高腿长,鼻梁高挺,侧脸轮廓分明。
温思允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紧蹙着眉,急匆匆地开门进去,衣摆被风掀起一角,在眼前晃荡。
她呼吸滞住,缓慢地抬头看了一眼楼标。
12幢。
1单元。
她家。
……
温思允呼吸一滞。
一时间,所有关于李云锐的奇怪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邢周就是李云锐。
所以,才会在她最缺室友的时候,主动冒出来一个各方面都符合条件的人选。
才会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才会在每次被她问起的时候,都找不同的借口敷衍过去。
她是有多傻啊?
居然被蒙在鼓里半年了!
她甚至听信了所谓的“李云锐”的鬼话。
甚至在心里感叹了好多回,有钱人租房子当仓库这样为所欲为的事。
多么可笑啊。
也只有她会信吧。
被“帮助”。
被“蒙骗”。
这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怜悯和同情了。
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个巧合,她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
温思允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该气或是该笑。
像是夏日海边汹涌的浪潮,裹挟着玻璃碎片,一阵一阵地拍打到心上。
身体是僵的,心里牵起细细密密的疼,喘不过气来。
……
邢周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到温思允,给她发消息也不回。
他想办法联系了她班里的同学,同学说她今天没去上课。
想到上次她晕倒在半路上的经历,邢周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悸,怕她自己在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情急之下,他顾不到那么多,直接拿着钥匙去开她的家门。
只是没想到家里也没人。
被子掀开一角,书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回归原位的瓶瓶罐罐,倒像是急匆匆出去工作了的样子。
邢周瞥见她还留在插座里没拔/出来的充电线,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松了口气。
正在他锁门预备回去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他身形一顿。
而后,听到少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声音很轻,他却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邢周,我们谈谈。”
第50章 第五十吻 你连你家的的都不如!……
两人坐在温思允家的沙发上, 默默无言了很久。
温思允这时候的情绪还很激动,无法平复下来。
她很想和他大吵大闹一场,可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 反而所有的郁气都堆积在胸腔里,无论怎样也发泄不了。
少女双手交握着捏,被紧紧按住的肌肤都浮起红痕。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脚下的那块地板,纤长的睫毛延伸出去, 心底涌起绵绵冗冗的愤怒感和无力感。
温思允其实知道的。
邢周这么做没有恶意, 只是想帮她而已。
可是她并不想要他这样的帮助。
她不想要他对她任何的怜悯。
——半点都不要。
温思允的眼睛有些红。
她深吸一口气, 抬眸望着面前的人:“你就是李云锐。”
邢周低着眼,没答。
温思允继续说:“另一半房子是你租的。”
邢周这才“嗯”了一声。
他眉心沉着, 几乎打上一个结。
少年站起身, 想跨过这仅仅两步的距离,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可是见她这样板着脸的样子, 他又压住了心底的躁动,哑着嗓子道了句“抱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温思允也站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一对秀眉紧蹙,眼神复杂,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语毕, 她很认真地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
“邢周, 谢谢你。”
温思允的语气和态度都疏离极了。
像是一个陌生人在对另一个陌生人道谢。
邢周眼底的神色黯下来。
温思允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克制着情绪。
“邢周, ”她颤着嗓音说,“我是一个独立的人。”
“我有自己的思想,也可以在没有你涉足的情况下, 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温思允注视着他的眼睛。
内里有让人难以解读的情绪翻涌。
少女隐忍着,语气很重却又很缓,像最锋利的慢刀。
“如果这里不能住,我会去找别的地方,不是非得要你擅作主张的帮助才可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样的好意我不喜欢。”
“房租我会凑齐了还你。”
“你走吧。”
……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气音。
却能很轻易地带起稀薄的情绪。
邢周瞬间感受到痛了。
他薄唇抿成一道利线,站在原地没动。
温思允和他僵持了一会儿。
或许是觉得累了,她深呼吸几次,伸手扶了扶沙发角,将往外涌的眼泪逼退回去。
温思允觉得他没懂自己的意思,于是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解释得清晰又透彻,声音满是疲惫。
“邢周,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平等的。”
“你觉得呢?”
温思允抬眼看他。
心底的怒气终于渐渐退减,热烈过后,此刻只觉得冷得发慌。
“你在骗我的时候没有尊重我的感受。”
“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现,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沉默一会儿,动了动唇:“一辈子吗?”
邢周紧握着拳,手背上青筋隐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痛,所以麻木到连喉腔都失去了功能。
道歉的话他已经说过两次,解释的话,却一句也没办法说出口。
另一半的房子确实是李云锐租的,所有证件和手续上都是写的李云锐的名字。
只不过钱是他付的、钥匙在他这里而已。
——李云锐是明面上的邢周。
当时,知道温思允急着找室友,邢周想默默地帮她,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这件事,确实存了瞒一辈子的想法。
这些钱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挥手就花了。
撒谎的确不对,但他也确实没想过什么尊重不尊重、尊严不尊严的事,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
温思允向来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就连谭卓也曾说过,她从来不愿意接受他和范梓盈的帮助,连暗地里的小动作都要被骂回去。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不再做类似的事儿了。
像温思允这样的人,经历过众星捧月、无所忧虑的日子,骨子里多少都存着些傲气,不愿意被人“施舍”,这并不是什么太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明明帮助她的方式可以有很多,但他却偏偏选择了对她伤害最大的一种。
邢周身形一僵。
接着,少女的话一字一句,冰冷而厚重地砸进耳朵里。
“邢周。”
“我想要的爱很纯粹,不包含任何怜悯的情绪。”
“可是你这么做,让我觉得很自卑。”
这番话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温思允说完便觉得筋疲力竭。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你走吧。”
邢周眼底也有些红。
好像疲倦,又好像急切、躁动,不再像以前那样清澈明亮。
他终于走到温思允面前,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双手紧紧扣在她腰间,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怕她下一秒就逃了似的,少年的力道没有克制,仿佛要把人揉进血骨里。
嗓音也哑得不像话。
“允允。”
“别不要我。”
……
温思允眼眶很湿,心痛伴随着窒息感一道来。
她艰难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放开我。”
外面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完全黑了。
今天无星无月,夜空凝墨一片,低低悬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脱落下来,把城市里孤独前进的每一个行人都笼上阴郁。
如出一辙的,邢周的眼眸里也只剩下浩瀚的漆黑。
半晌,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温思允垂着眼睛推开他。
这回没有被拦着,她只是轻轻用力,就毫不费劲地脱开身,退几步之外。
他的身体温热。
离开以后,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夜风乘势而入,缠进四肢百骸,冷到眼泪都凝结在眼眶里。
面前的少年前所未有的颓丧。
他像一具破碎的木偶人,周身漂浮着厚重的情绪,而提线落在她手上。
那线牵连着后悔、绝望、歉疚、不舍、贪念。
以及还有没亲口听到她下出判决之前的,最后一丝星火。
温思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眸,神思有几秒钟的迟滞。
她仿佛透过此刻,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邢周。
——发现自己消失后的他。
——刚被分手时的他。
——抑郁症时期的他。
灰暗的,瘦得不成样子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的。
那个她所不认识的,曾经热烈得像光一样的少年。
从前得之后失的悲恸,以及现在失而复得、得复又失的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