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探了探身子,将那堆东西看清楚后,一股寒意直升头顶,令她毛骨悚然,脸上表情比见到一百只丧尸还有害怕。
有蛇。
第31章 温度 “我感受到了。”
十余米外, 蜷缩着一团并不显眼的影子。
它看上去有些模糊,甚至是有些不真切,几米长的身体隐匿于房下的阴影之中, 和灰黑色的墙角融为一体,若不是季浔适才无意中看到那堆东西似是蠕动一下, 恐怕就算这条蛇顺着屋檐钻到房间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季浔看着它, 忽然她想起几年前, 母亲说过的话。
或许是为了体现幼时的生活艰苦, 让季浔好好珍惜现下的美好生活,季浔母亲时常会给她讲述自己童年的生活情况。
什么八九岁就要会做饭, 除了学习还要兼顾喂养鸡鸭鹅,吃不饱穿不暖, 还有劣质的生活环境。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家中的房子。
同样是四处漏风,比季浔目前居住的房间还要糟糕的是, 当时的房顶是纸糊的,漏雨, 还容易进蚊虫。
加上四周尽是菜地, 猪棚鸡舍什么的都在院子外面,屋子内的气味更是不好闻,吸引来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草蛇。
它们悄无声息的爬上屋顶,爬到他们的上方,在头顶蠕动着, 沙沙作响。
而家人便会拿个棍子上房顶,将它捅下地面。
身为一个极度怕虫人士,季浔现在能有几分胆子完全是被逼无奈练出来的, 当时母亲同她讲述这些事情时,她都觉得头皮发麻,无数次暗暗庆幸自己出生时的环境远没有二十年前那么糟糕。
谁知道现在还是遇上了。
“幕、幕霜。”
季浔目不斜视望着那团东西,手死死按住谢幕霜的肩膀,呼吸都有点乱:“有条蛇正在咱屋子旁边,我有点怕。”
她哆哆嗦嗦说过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怕不怕的,她也不能当做没看见,直接把这条蛇无视过去。
它的身体几乎是贴在墙壁边上,一不留神就能上房,这要是不给赶走或者打死,万一真的进了屋,影响力远不是那些小虫小蜈蚣所能比拟的。
谢幕霜背对着房间,嗷了一声,有些不解抬起眼的看着她。
夏日的天黑的较晚,现在已经下午六七点钟,趁着天没暗透,施予还在厨房备饭,季浔也没有打扰她,同那条蛇僵持片刻后,她思考着,指尖缓缓摸到腰间的枪支,犹豫一会拿了出来。
她又将谢幕霜坐着的轮椅掉了个头,跟那条蛇打了照面,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例如人蛇大战自己完美败北,还得依靠施予过来搭把手时,她也好方便拉着男朋友一起逃窜。
而后,她绕回房后找了根棍子,朝着那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
季浔视力很好,凑了几米后隐隐约约看到了镶在蛇头上的豆豆眼,见到似有人来,它冲着面前的人吐出了鲜红的信子。
于是一个简单的吐舌头动作,把面前这位左手拿棍,右手持枪,能一人打几十只丧尸的少女吓得整个人都一僵。
但它可能并不满足,发出威胁后,动了动蛇身,朝着季浔爬来。
是标准的蛇类运动的动作。
盘在一起的身体慢慢朝前延伸,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大大的“S”形,后面的泥土随着爬行的痕迹掀起浅浅一层弯道。
一时间,豪言壮语化为灰烬,季浔左手拎着打蛇的棍子变成了杵在手下的拐杖,防止自己下一秒就腿一软,直接倒下去。
“嗷嗷嗷!!”
耳边炸开丧尸的嘶吼,将魂早就飞到九重天外的季浔硬生生拽了回来,季浔浑身一哆嗦,抄起棍子就直起来,双目死盯面前那条蛇几秒——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后跑。
谢幕霜在身后已经叫红了眼,大有一种要冲下轮椅跟这个恐吓自己女朋友的爬行动物一决高下的气势。
但是季浔一点也不在乎带着剧毒的谢幕霜和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蛇打在一起对着咬,谁的毒会更胜一筹,且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蛇,她都对付不了,再被谢幕霜造出来一只丧尸蛇她就更别活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抽着空隙回头看了一眼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无腿异类,一瞬间涌出了无限绝望。
手里的棍子还没敲头上呢,它为什么要追着自己跑啊啊啊!
谢幕霜瞪着一双很久没有变色的眼睛,在椅子上连吼带喊,季浔刚一转过身,就跟已经加着轮椅往前拼命挪动的谢幕霜撞了个满怀。
她脚下一滑,直接撞进了谢幕霜的轮椅里面。
轮椅下的轱辘挨了一记撞击,连带着俩人一起朝后退了几步,季浔心底一慌,却发现本就重心不稳的自己并未摔在地上。
待她将头从谢幕霜的小腹上抬起来时,微微敛神,才感到自己肩膀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抓着。
那手冰冷而僵硬,甚至弯曲都困难。
却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牢牢扶住。
季浔来不及多想,她腰间用力,转身站直,哆嗦着双唇和手腕,右手的枪口对上那只蛇的脑袋,叫出了声音:“啊啊啊啊!!”
“砰砰!”
清亮的女声回荡在整片田野,就连谢幕霜也停下的发声欣赏起自己女朋友的海豚音。
耳边的爬行声终于止住,季浔缓缓睁开眼,透过冒烟的枪口看到面前嘴巴还在张合,但是再也动不了的蛇。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施予听到了双重尖叫加上枪响,拎着菜刀就从屋子里面出来,第一眼还没看到那只跟四周融为一体的死蛇,只看到了傻了的季浔和一脸单纯的谢幕霜。
这么长时间,她和季浔虽然不说,但是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则。
子弹这个东西,用一颗少一颗,能不用则不用,谁知道哪天,枪膛里的最后一颗能救命。
也因此,倏然听到季浔的枪响相比之下才是更为可怕的事情,施予还以为外面出现了季浔一人对付不了的东西,急冲冲跑出来。
结果别说是丧尸,连麻雀都没有一只。
施予也有点懵:“你……怎么了?”
季浔声音已经彻底呆了,她木木的看向施予:“有蛇。”
“好大一条蛇。”
施予愣了一会:“哪呢?”
季浔指了指:“就在前面。”
施予半信半疑的走上前去,顺着季浔的目光往中间看了一眼。
那蛇挣扎了片刻后,现在已经彻底不动了,身后长长的尾巴拖在中间,脑袋上明显挨了两三处枪伤。
季浔害怕归害怕,尖叫之余还能保持如此精湛的枪法,敬业精神可歌可泣。
她望着施予,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块叫出声来,谁知对方看了几秒,嘴巴一咧,笑嘻嘻转过身,面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季浔,干得漂亮啊,晚上有肉吃了。”
季浔:“…………?”
那边接着说:“就是下次直接拿棍子吧,你不敢让我来,一条蛇废了好几枪,有点浪费。”
季浔木然片刻,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嘴巴里吐出一句话:“你、你不害怕么?”
施予:“我比它个头大,比它能打,这又不是什么蟒蛇,有啥可怕的。”
季浔:“你不怕它有毒?”
施予:“管它有没有毒,反正毒素在毒囊里,毒囊在脑子里,把头躲了都能吃。”
季浔:“……”
她彻底被打败了。
有的时候乐天派是很好地一种生活态度,这样的人处事乐观,大大咧咧没太多心眼,就算遇见困难也总往好处想。
比如季浔在后怕,人家已经把这条蛇的后事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烤一餐,炖一餐。
本着将这条蛇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将这条可怜的爬行动物所有的用途压榨干净,残渣废料也不能放过,施予还费尽心思剥下一张完整的皮准备当袋用,最后在季浔的强烈反对下放弃了这个方案。
理由是她暂时接受不了蛇这个物种,更接受不了它的皮放在屋里,这种抬眼就能看见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过于强烈。
但是不得不说,施予的手艺也真的不错,久违的肉香充斥着整间屋子,季浔期初看那一锅蛇汤还有点抵触,吃了几口就真香了。
在这夏日中,吹着窗口飘进来的晚风,听着房外接连不断的虫鸣。
有朋友,有爱人,有生活。
季浔这般想着。
其实……倒是也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久,乔蕾怎么样了。
当日她不辞而别,王梓培对所有人都说自己死在了外面,为了不露馅,乔蕾大概率也包括在了里面。
毕竟隔着一个部门,季浔没抱什么希望能从施予身上问道关于自己闺蜜的消息,却还是不死心的提道:“话说,你听过乔蕾么?”
那边的谢幕霜似乎也忽然想起了什么,紧跟着嗷了一声。
未料想,施予想了片刻,真的说道:“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印象。”
见季浔问,她又补了一句:“你认识?”
季浔点点头:“我的闺蜜,跟我一起来的。”
施予:“劳工部的女生,个子不高,长得很显小,笑起来有酒窝?”
季浔:“嗯?”
施予:“我见过,你死亡消息传给亲属的时候,这姑娘一有空站在安全区大门口朝外看,看了半个月。”
“我出任务或者从训练场回来路上,经常能看见她,就一个人对铁门发呆,嘴里还嘀咕什么,类似于‘原来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了啊’。”
季浔猛地站起来:“然后呢?”
她没做出什么傻事吧?
施予:“我也没多注意。安全区说不好听了,就是一个笼子,有的人关在里面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全,大多数人还在外面,永远都回不来。每天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心理问题的数不胜数,谁又会在意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她顿了顿:“但你提醒了我,仔细想想,我前段时间去超市,似乎还看见她攒钱换了个小蛋糕,当时只觉得眼熟,没印象是谁,现在想想,大抵就是乔蕾。”
季浔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一月二十九号,她生日。”
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还会攒钱庆祝这个普通又特殊的日子。
无论身在何处,她们都在努力活着。
谢幕霜似乎对今天的饭很感兴趣,一双大眼睛紧紧看着面前的碗,季浔吃过饭后,在他面前刚一蹲下身,没用提醒嘴巴就张开了。
季浔见他这么主动,反倒是同他玩闹起来:“我对你好不好?”
谢幕霜张大嘴巴等投喂。
季浔笑了一声:“不回答不给吃了。”
谢幕霜无奈的将手伸出,搭在季浔拿碗的腕子上,轻轻捏了捏,同时嘴巴闭上些许,“嗷”了一声算是回答。
季浔见他的样子有点好笑,脸在对方手指上轻轻蹭了蹭,就要将勺子递过去。
谢幕霜配合着再次张大了嘴巴,就见面前的勺子顿在半空中。
几秒后,别说是勺子了,连碗都被季浔放在了一旁,她颤抖将谢幕霜的手指握在掌心,又似不敢相信般放在眼皮上贴了几秒。
谢幕霜还在眼巴巴的盯向季浔和那碗肉汤。
还是施予察觉到了不对,紧跟着问道:“怎么了?”
季浔没有理施予,她半跪在地上,五指牢牢扣住对方指尖,似是不敢相信般在自己脸上贴了一遍又一遍。
半晌,她转过头,眼中噙着晶莹,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泪水随着她的笑声一同在空中落下。
季浔抽噎道:“我感受到了。”
“幕霜的手,恢复了温度。”
第32章 状况 “这叫喜极而泣。”……
其实说恢复温度也不准确。
谢幕霜的十指仍是苍白而僵硬, 感受不到丝毫人类的温度。
只是他的掌心之处,那小小的一圈,似有隐隐约约的热气缓慢又接连不断的散出, 同其他地方的冰冷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施予一怔, 她飞快暼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谢幕霜,而后垂下头, 紧着问道:“你确定?”
“会不会是因为现在到了夏天, 他身体的温度随着环境的变化产生了升温, 从而造成的错觉?”
“不。”季浔斩钉截铁:“就算是身体随着环境升温,体现范围也不可能只在手掌心。”
“他整只手, 只有这一小块回温了。”
施予瞪大眼,双目中的匪夷所思越发浓厚, 她不由分说, 俯下身,同样用手背贴了贴谢幕霜的掌心。
“这怎么可能……”施予彻底傻了:“丧尸都是失去了生命体征的尸体, 凭着中枢神经缓慢恢复神智已经算是难以置信的事情,怎么会有温度……”
有了温度, 证明了血液的流通, 证明了心跳的恢复。
证明了他已经慢慢步入人的行列。
季浔忽的想起了什么,她起身伏在谢幕霜的胸前,静静的倾听着。
“咚……”
“咚……”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相隔格外漫长,力度也是微乎其微,轻的几乎能直接无视掉。
但细细听去, 每一次心脏的悸动,每一次来自于胸口的撞击声,在静谧的黑暗中足以惊天动地, 让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每一声响,都让季浔的心跟着发颤。
那单薄的心跳声似乎能给予她力量,她紧紧抱住谢幕霜的身体不愿松手,宛若在聆听世界上最为震撼的音乐,让她聚精会神,舍不得离开分秒。
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这声音就成了自己脑中的幻想,连尾音都不会余下分毫,尽数消失在冰冷的躯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