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千一愣，安静下来，垂头端详了一会儿。
“虽然我很感动你把我话听进去，但是我还是不想给她削，我跟她的姐妹之情不是一个苹果就能建起来的。”
妹妹沉痛掂着东西往回就搁。
秦野：“是我回来要吃。”
“你喜欢什么形状？我削个爱心怎么样？”
秦千千收手捏刀快如闪电。
【野哥你喜欢吃苹果啊。】
【没有，给她找点事做，图个清净。】
两个大人和医生们恰好进来，阵仗很大，没待多久。
一阵热闹嘈杂之后符小芸被推出去了，秦野也被带走了。
病房倏忽静下来，秦千千双手垂着靠在墙边，保持着那姿势望了眼豁然大开的病房门。
她没跟上去，只是走到门口张望了一眼，走廊很长，已经看不见人影，只剩一旁安全出口的绿灯幽幽亮着。
秦千千低头看了看手上东西，回病房坐到椅子上开始削。
周围空荡荡，她突然有些理解了秦野为什么给她塞个玩意，在等待的时间里，有点事情做确实会好过一点。
秦千千想：那他呢，是怎么一个人跟那些空乏漫长的时间抗衡的。
苹果是个剥了皮不能久放的水果，太容易氧化，要不了半刻就变得丑兮兮。
秦千千慢悠悠地削，偏头看着微微发黄的果肉暗暗数落：
“还回来要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完顿了顿，忽地明白了秦野这话的意思，在里面拨出了一点甜的。
这个不近人情的哥哥在叫她别担心。
他不仅会半点事没有平平安安地回来，还会赶在这玩意彻底变丑前回来。
当然当事人也可能没想这么多，随口一句罢了。
现在的骨髓移植操作不难，注射完动员剂，抽血分离，差不多跟献血一个流程。不过秦野跟符小芸亲兄妹，用骨髓液效果更佳。
虽然传统方法麻烦点，但大人们还是定了这个方案。
秦野进去趴卧，局部麻醉，骨髓穿刺。
护士甚至很贴心地在前面放了手机开了动画片分散注意，三秒后被秦野无情关上了。
“……不爱看吗？”
开不开的秦野挺无所谓，他悠悠：
“还有百分之十七，省点电。”
“……”
穿刺结束得很快，这个八岁男孩平静地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毕竟之前当过医生也做过被宣告活不久的患者，这些不算什么。
他这儿简单，复杂的是生病那个。
接下来符小芸会进无菌仓，大化疗，注射骨髓，等待造血。不出意外三四个礼拜后才能出来。
秦野回去得很快。
但即使快，苹果也已经氧化了。
夫妻俩关心着和医生谈了会儿。
秦野过了观察时间，自己回了病房。
秦千千端着个苹果，坐在那抬头了下头，看到秦野时眼睛亮了亮，接着开始逼叨：
“哥，刚才这一共路过27个人，9个护士，5个医生，3个病人，8个家属，2个小朋友。你总算来了。”
秦野要笑不笑的样子，走得有点慢，他把她手里的苹果捞了，回：
“你就这么闲？”
“我不知道能干什么啊，早知道刚才削个西瓜。”秦千千碎念着说完，朝向秦野：“不过哥你好会。还拿苹果，平平安安，好寓意。”
秦野顿住扫了眼柜头，“倒也没有，只是离得比较近。”
“……”
捐献手术不大，秦野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当天就和秦千千一起被送了回去。
路上秦千千看了两眼：
“哥，都扎骨头了，你不疼吗？”
秦野眼望窗外：
“还好吧。”
“这云淡风轻得，一看就是个经历丰富的大佬。”
秦千千停顿小半秒，小声试探问：“你有没有什么爱恨情仇的故事可以跟妹妹分享一下的？我有嫂子吗？有几个？”
秦野看了她一眼，没想明白这问题是怎么给问出来的，索性笑着顺势接下：
“有吧，挺多的。”
问的那个倏地卡了壳。
“……靠，真，真的？”
“网上，一搜一溜。”
“……”
之前那热门还没下去，那确实遍地嫂子。
“吓得我，我还以为你真好几个老婆。”
“你哥独来独往走江湖，不讲儿女情长。”
秦野语气轻松，秦千千偏过头看了会儿，这人其实有意思得很，说笑接梗都顺溜，不沉闷，接触起来很舒服。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中间隔着跨不过的距离感。
车到目的地，两人开门落脚。
秦千千看着挺快乐，撒欢儿蹦跶着进去了。
风盖面吹来有点冷，秦野靠后，灌了口凉气，没收住，抬手抵唇闷闷一阵咳，挨过刺的骨头跟着发酸，但疼得不明显。
秦千千在前面没注意，回头冲他哥招了招手：
“哥你在那干什么呢？”
秦野直起身，没说什么，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你什么事这么乐。”
“菟丝子不在，不喜欢的爹妈也不在，我们二人世界。能不乐吗，开心。”
符景跟何欧蔓这段时间都会在医院观察符小芸的情况，他们给两个小学生安排了手机，表示有事联系，没事照常上学。
秦野也不是很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但看着小姑娘嘻嘻哈哈，没给扫兴。
突然秦千千停了下来：“你说会不会乐极生悲啊。”
秦野:“戏台上的老将军都没你会插旗子。”
晚饭之后妹妹盛情邀请哥哥一起快乐游戏。可惜被拒绝了。理由是他困了。
秦千千看着外面刚暗没多久的天陷入沉思。
“这什么老年作息。才八岁，活成八十岁。”
当时秦千千并不知道秦野早睡是因为头疼不舒服。
他这一觉睡得不好，醒来时半夜。
小九轻轻：【哥你要不要吃点药。】
秦野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弱，毕竟之前只是浸个水，可几天下来，那点苗头好像没压下去，甚至起来得很是猖狂。
他回的声音低，听着心情不大好。
【嗯。】
【那什么，野哥你现在身体毕竟就八岁，而且之前也说了，要是能力超这个世界太多的话，为了平衡是要被压下来的，小朋友体质差生病很正常。】
【没事，我不是小朋友也不见得待遇好到哪里。】
【……】
秦野摸着额温穿过走廊下楼倒了杯水，没开灯，就着月光吃完药原路返回。
空大环境衬得他愈发小。中间没有声音，爬楼梯有点累，像看不到尽头。
次日秦千千醒来，秦野难得还在睡。
她看了眼时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叫了声。
“靓仔，别睡了，该上学了。”
里面那个背对她沉默几秒，声音透着刚醒的哑：
“……知道了。”
秦千千脚步一停，蹲下了身。
“怎么回事，生病了？”
第67章 第五个妹妹。
秦野徐徐翻身半坐起, 抓了把乱糟糟的黑发，侧头惺忪着看了她一眼。
他闷声淡淡：“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与世长辞。”
嗓子听上去还有些哑, 但调势轻松。
秦千千：“……我才差点辞过去。”
“夸张了秦千千，靓仔也是会睡过头的。”
秦野低着头，拿拇指下一侧掌根搭了搭眉心，一夜过去温度掉不少。
【哥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药不白吃，能走能跑的。再踩几个debuff不是问题。】
小九习惯了他这幅万事无谓的样子，没再往下问。
秦野脾气算不上好, 但很少怨天尤人，包括昨天那一句“待遇不好”，用的也是自嘲语气。
秦千千盯着他有些差的脸色，皱眉没出声, 就那么沉默不语静静观察着。
两人僵持十秒后秦野已经彻底清醒了。
男孩还没掀被子, 一膝半曲, 手肘架在膝盖上, 姿势随意，用的说笑语气：
“你是打算给我更衣还是怎么？”
秦千千看秦野还能打趣自己, 心里放松了些，捞起他校服起身对着空气一抖：
“来，少爷您请。”
秦野笑看她一眼，伸手拽回散漫道：
“少爷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退下吧。”
开口没问题, 动作利落, 精神状态这会儿看上去不差。
秦千千不傻，知道他多少有点不舒服，不过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 这个当哥的大概率已经一个人熬过去最难受的那一段了。
她站在床边，垂眸看了会儿。
“哥你还困不困，要不再睡半天休息休息？”
秦野没抬眼，手臂伸进袖口，指腹搭着领子，眼皮半落：
“再睡就废了。”
兄妹两人没一个性子急，一大早破罐破摔慢悠悠。
不出所料迟到大礼包。
虽然本来就是浑水摸鱼去的，也不在意早晚，但当老师的看上去不是太开心，让他们在外面站了会儿。
两人面对面，一个靠墙，一个倚栏杆。
秦野微微垂头，不甚在意，活脱脱一个不爱学习的幼年不良。后面教学楼混着绿化当背景，和谐又有些矛盾。
秦千千看着他，轻轻叫了声：
“哥。”
对面那个抬头，没说话，静等她开口。
秦千千：“我有点无聊。”
“进去听会儿123，你就会觉得在外面吹风挺有意思的。”
他刚说完，老师敲了敲门边，大发慈悲地给了个手势——滚进来。
秦千千：“……”
之后过得浑浑噩噩，第二节 课发了张卷子。
秦野斜斜靠墙扫了眼，搁在桌子上没动。
秦千千侧眸一瞥：“没带笔？”
这一句话刚落，前后桌几乎同时慷慨解囊丢出了身家财产，远点儿的不顾长途，隔着一桌往下传。
也不知道是之前的打架斗殴太昭著，还是后来在家长那儿知道了观景池的事，秦野忽地就成了校园人物。
他看着桌上东歪西斜、花里胡哨小动物的自动铅笔，沉默片刻：
“怎么个意思。”
“小孩儿们喜欢你的意思。”
当妹妹的不甘示弱甩了一支朴素的凑数。
秦野没犹豫顺手捞了她的。
秦千千愣一下，几分得意冲周围一圈小孩儿傲了傲：
天真！看见没！爷才是最终赢家。
课间休息时间，秦野在教室没出去，毕竟昨晚没休息好，八岁小孩身体就麻烦，吃了药睡再久也不见得一夜就好透。
秦千千不在边上，他埋头趴了会儿。
外面走廊传来点动静，小学生凑着热闹往外张望。
“怎么回事？”
“哇好多人，他们干什么来的。”
“不知道，有点吓人，感觉打架来一样，要不要叫一下秦野。”
“啊，不要了吧，他在睡觉……反正我不敢吵他。”
“我看到他妹妹在里面呢，好像被堵住了。”
几个七八岁小孩叽喳聊着，眼睛一个劲往外面瞅，开口闭口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语气。
“那我们去叫老师？总不能看着同班同学被欺负吧。”
带眼镜的男孩刚说完，一只手从后面轻轻拨开了他的肩膀。
“让我一下。”
声音熟悉，一听就知道是哪个人物。
小孩儿们乖巧侧身让位，秦野从后门出去，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被一群人围上的秦千千。
周围太吵太乱，秦千千似乎没注意到他。
“你哥呢，快点叫他出来。”
“休完学了也该回来了吧。”
秦千千估摸着多半没好事，校园文经典桥段，秋后算账，群起攻之。
她想了想，冷冷道：
“他今天没来，在家休息。”
话刚说完不过一秒，秦千千就看见了几米开外一脸沉沉朝她走过来的秦野。
虽然不太是时候，但她还是想感慨一句。
代入感很强，她已经准备好当被救的美丽女一号了。
秦野穿过走廊站定脚步，气压有点低，
“这儿呢。”
围着秦千千的小群体立马散了，当即循声回头。
秦野没搭理他们，视线透过缝隙落在秦千千身上，他微微偏头。
“愣着干什么，过来。”
秦千千顿顿，老实巴交穿过人群到靠山边上贴了帖。
“哥，你知道你现在有多A吗。”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可以走了。小地方容易误伤。”
如果是之前，那秦千千二话不说躲边上看戏，但今天情况不太一样。
她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秦野，还在犹豫是走是留，边上突然有人出了个声。
“你就是秦野？”
多烂俗的开场白，秦野连应都懒得应。
高个男生们默了会儿，几分尴尬，刚问的那个自己接了自己的话。
“那什么，问你点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