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没湿透。
“姚青青回来了?雨下大太快了,没赶得及给你们收。”现在天气预报还没出来,预测天气全凭经验,今早姚青青晒被子时杨秀梅还夸了句今天太阳大,晒被子正好。
杨秀梅语气歉疚。
“阿姨帮忙收就很好了。”姚青青看着被子发愁。
她就带了这一床被子,叫她咋整。
杨秀梅显然也想到了,“今晚我借你被子吧。”
姚青青应下,但事情也没解决掉,“阿姨,我这被子还能用吗?”
“要晒干,里面的棉花得重弹。”棉花泡过水后就不保暖了,晒干也会硬,得弹。
“好吧。”姚青青耷拉脑袋应下,随后将被子抱上楼,上楼没地方晒,好在吴晓凤不回寝室,先放她床上。
她没弹过棉花,也没买过被子,都不知道这多少钱。
怎么上学后总觉得自己缺钱呢。
还是在家里舒坦。
姚青青拧开收音机,边听边换衣服收拾自己。
与此同时,远在升东县的金岭村,发生一件不幸的事。
老爷子上山时摔下来了,等人发现时,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老爷子早昏迷了,右脚踝肿得老高,肤色紫了。
发现的人第一时间知晓了村里,拖拉机外出了,老爷子自身就是金岭村半个大夫,没办法,推着板车七八个壮年轮流换着往县里送。
姚爸把全身家当揣身上,嘴上不住说:“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他不能慌,但心里总惴惴不安。
老黄在旁边跟跑,它不嚎不叫,狗头低着,人精似的愧疚。
老爷子出事时它不在身边,甚至发现老爷子出事的人都不是它引过去的,你说它能不愧疚么。
村里叫人通知公社的姚妈了,家里长辈出事,只有姚爸姚妈在家,一个年轻孩子都不在,“他家儿子全跑外边了,都不顾家里老人,怎么的也得留个儿子在身边。”刘秀梅趁机偷懒,和身边人啧啧道。
她脸上一丝担忧也无。
旁边人无语了,老爷子还算她大哥呢,听这语气,未免太袖手旁观,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
旁人忍不住道:“那也得看留什么样的孩子在身边。”就刘秀梅家,把不干活只会耍奸的大儿子留在身边,出了事照旧靠不住。
刘秀梅仿佛没有听出言外之意,甚至更加过分道:“要是他俩出啥事,那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儿子不在身边就是不行。
有这么诅咒亲人的吗?
旁人懒得和她搭话,背着锄头走开。
姚妈接到消息时正给人开解呢,把人推到公社主任那去,骑着单车一路绝尘没了影。
本以为赶到医院时老爷子在手术室里躺着,没想到姚爸和村里一群大老爷们被人堵在医院门口了。
老爷子还在医院外边躺着,老黄原地焦躁转圈圈,牙齿外露,像是要咬人的疯狗。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收不了,你们赶紧送往市里,晚点就来不及了。”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还在喊,额头上滴汗。
外科主任出去进修了,副主任半小时前护送另一名情况紧急、有身份的病人去市里,再有一名外科医生正翻着书在手术室里给人做手术呢,他又不会做。
总不能叫妇科大夫来吧。
男医生没说的是,老爷子这年纪不小了,就算大主任在,也不能打包票老爷子能安安稳稳下病床。
姚妈将单车往地上摔,大步跑到人面前,“怎么回事!老爷子还没进医院!”
姚爸和年轻医生对峙血压都飚了,红着眼睛道:“医院不收。”他们也是刚赶到。
“我们做不了,赶紧送市里。”年轻医生揩头上的汗。
他毕业才一年,还没学个明白,哪里敢学另一位医生翻书给人家动手术。
周围围了不少人,要他们把老爷子送市里的人有,骂医院的人也有,乱糟糟一片。
“他不收在这磨叽什么,赶紧把爸送市里呀!”姚妈大吼。
混乱中搭上去市里的车,姚爸姚妈和一位乡民去了,没人还记得老黄。
老爷子被顺利送往市医院,市医院接收了,不幸的是重点病情并非众人以为的老爷子摔坏腿,更严重的是脑梗塞。
如今的情况是腿上动手术有风险,但脑梗塞醒来瘫痪的结果更严重,能不能用上腿还得另说。
“怎么治老人以后都需要伺候,手术也存在风险,保守治疗还是手术……”医生给姚爸姚妈讲解病情,他没有说县医院若是及时给老爷子供上氧,溶栓治疗,情况或许会截然不同。
通常医生不会指责同行,哪怕的确是对方的错。
…………
什么叫祸不单行,就是被子坏了,鞋也坏了。
姚青青今儿穿的小皮鞋出门,雨水里这么蹚来蹚去,可不得出毛病。
她烦了,都不想管这些事,干脆翻上床看书,却发现她压根没借书回来,只能抱着收音机听广播。
不知不觉中睡着,醒来史娘回来了。
“几点钟了?”姚青青还未清醒,声音含糊。
史娘有手表。
“六点。”史娘总是在看书。
姚青青赖在床上,外边天色阴沉,不想动弹。
之后姚青青也没下床,电影都不去看。
新的一周,学习的循环,姚青青毫无激情的投入学习,假装自己是台学习机器。
周三,学习部的一位学姐来宿舍找她,有合适的学生了。
“……是个女孩子,今年九岁,以前没有学过英语……”学姐介绍学生情况,姚青青听着挺好的,那边只要求周日上全天课,待遇丰厚,当天的吃食费和行程费都包。
“学生条件很好,我觉得很适合你,只是家长要求整个暑假住家授课。”天底下就没有正正好好的事。
姚青青还想回家呢,怎么可能一个暑假留在这边给人上课。
可家长给的待遇丰厚,一天两元钱,还包吃住。
“你可以考虑几天,反正也是周日上课。”学姐笑眯眯道。
姚青青不行还有其他同学乐意。
“还有其他学生吗?”姚青青问。
“适合你的目前只有她。”
“暑假我要回家,我再等等有没有其他学生吧,麻烦学姐了。”她不可能不回家的,不用思考了。
“没事,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嗯嗯,辛苦学姐了。”
…………
“辛苦医生了。”姚妈弯腰冲医生笑道。
“应该的。”医生掖了掖老爷子被角,“剩下辛苦的是你们。”
老人家脚上的手术顺利,但半边身子瘫痪了,且言语不清,吞咽困难,八十岁的老人,怎么说呢——唉。
老爷子抬抬右手,无声扯开嘴角,以示感谢。
意识清醒后他不爱说话了,因为他难以完整吐出字词。
姚爸去洗裤子了,老爷子如今大小便失禁,现在他成了大婴儿,需要有人照顾。
“爸,我出去打水。”姚妈竭力掩饰忧愁,笑着和老爷子说。
老爷子点头。
姚妈转身一瞬间,脸就垮了。
她走到水房,姚爸正倒掉最后一盆水。
“还剩一个馒头,等会回去你记得吃完。”
“好。”
夫妻间的气氛低沉,两人甚至没有目光交流。
“医生说下周爸就能出院,我们早点回去,在这里生活也不方便。”姚妈的语气有点生硬。
“……好。”姚爸没有看姚妈,端盆绕过姚妈离开水房。
八十岁的人,一场手术过后,又是中风,怎么可能一周就出院。
是姚妈,不愿意了。
家里的钱全部花光,未来她和姚爸要牺牲一个人照顾老爷子,还有后续的治疗,全都是钱。
姚妈是个好儿媳,但也只是儿媳,不是女儿。
她握着水壶的手指节发白,半晌,她撩几天没好好梳理的头发至耳后,抬腿去接水。
第46章 046 补课
老爷子出事, 姚家四个孩子中第一个知道的是姚青木,而后是兄弟俩,照着年龄顺序, 姚青青也将知道。
但直到姚爸姚妈把老爷子接回金岭村,一家人都没跟姚青青透露。
回到金岭村, 姚爸把老爷子的东西搬到姚家,姚青木请假回来看望老爷子, 王子博没有带上。
“爷, 你放开心, 我婆家那边有个大姑爷也中风,缓了半年, 到如今也能洗衣带孙子,做事不差……”姚青木坐在床边笑道, 安慰着老爷子。
后者言语不便, 始终是姚青木上下嘴皮张合,说了十来分钟, 没有聊了。
姚青木给床边的杯子添了水,“爷, 我去厨房做饭。”
老爷子闭了闭眼, 算是同意。
姚青木转身时差点让老黄绊倒,如今的老黄瘦了一圈,毛发干枯,老爷子住院期间大家都把它忘了,等一家人回到家, 安顿好了,老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狗脸落魄低迷相, 从此就守在老爷子附近寸步不离。
家里没有其他人,回到村子后姚爸姚妈得工作,姚妈日常依旧不变,姚爸则每隔段时间往家跑一趟,照料老爷子需求,大队长体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厨房里柴火垛没几根柴,姚青木捡起麻绳上后山捡柴去,快半个点才回来。
重新堆高的柴火姚家一两周都不用上山捡柴。
洗了手,姚青木就着她带来的豆腐、排骨做菜。
等姚爸下了上午工回到家,就看到大女儿要喂老爷子吃肉,他一身冷汗激出来,快步向前夺碗,“你爷不能吃这个!”姚爸灰头土脸,下完工他还没洗脸。
“爸——”姚青木缩脖子,手中的肉掉到地上。
她做好饭先端给老爷子,看出爷自己吃饭有困难,就坐在床边要喂,没想到爷不能吃肉。
“我说喂爷吃饭,爷同意了呀。”姚青木回过神来,开口道。
“瞎搞!太大块,要切碎。”姚爸没直接说老爷子适合吃糊糊。
一只手拍向姚爸的手,他低头,老爷子能动的手在拍打他。
“爸,我没怪她。”姚爸将掉在地上的肉踢向老黄,而后低头冲老爷子道:“我切了再给你端过来。”
姚爸出去,姚青木跟上。
父女俩交流。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爷这样,怎么也得回来一趟,我拿了点钱,放到你房间抽屉里。”姚青木看向姚爸后脑勺,那里多了不少白头发。
她皱眉,“爷到底什么情况?”
姚爸姚妈只捎信说老爷子中风摔了跤,腿动手术好了,就是中风得躺在床上。
但姚青木还没能迅速接受老爷子吃东西都得精细的现实,爷之前多生龙活虎的人呀!
“就是瘫了半边,说不清话,吃东西要注意。”姚爸言简意赅。
“医生怎么说?”以后情况能好吗?
“说你爷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到了厨房,砧板边一个瓷碗盛着没做完的肉,“把火烧上,给你爷重新做一份。”
米饭是现成的,再做一份肉粥快。
姚青木心情沉重烧火,有些话姚爸没说完她能懂,但她接不下去。
她不可能放下家里来照顾老爷子,缓解姚爸姚妈的压力。
只是让快六十岁的姚爸姚妈照顾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家里钱够吗?不够我去借。”半天姚青木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用操心,青天青山都往家里寄钱了,你别借钱往家里拿。”姚爸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淡淡笑意。
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三个大的都肯付出,只有小的——姚妈不让通知。
理由是会慌了姚青青,她帮不上忙不说,很可能乱了自己的生活,等她放假回家知道也不迟。
姚爸和姚妈为此吵过架。
在姚爸看来,老爷子是长辈,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们都应该知道,表孝心。而孝心并不一定要出钱出力,往家里写封信,表达关切,也是足够的。
然而姚妈不接受姚爸的说法,她坚持姚青青回家后知晓比现在知晓更好。
两人各执一词,夫妻俩本就受损的气氛愈发糟糕,姚爸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单独通知姚青青,只是面对姚妈时言语行为不自觉冷漠了。
姚妈掌家多年,心神坚毅,不为所动。
但铁娘子姚妈也会动摇,尤其在接到姚青青电话时。
就在姚青木回到家看老爷子时,姚青青往家里打电话了,还是往公社里打,打给姚妈。
家里寄给她的信断档了,她得问问。
“妈,你能听清我说话吗?”话筒把耳朵都压红了,然而这样也挡不住杂音嘶嘶。
姚青青另一只耳朵用手捂住,屏蔽邮局的杂闹声。
“可以可以,怎么给家里打电话了?钱不够了?”因为老爷子的事,姚妈忘了家里欠姚青青一封信。姚青青突然一个电话,她自然联想到对方是不是出紧急状况。
姚青青纠结,不知该说不该说。
上回雨天遭殃,被子和鞋是坏了,皆处于能用但是不如不用的状态。
她现在是掩耳盗铃,被子依旧用宿管阿姨的,等着天气转暖也就不用盖了,而鞋子还有其他的,就不处理了。
“够用,妈,你们咋没给我写信呢?”她老想家里了,尤其在事事不顺的情况下。
姚妈避重就轻道:“家里忙,就没写了,总是写信不要钱啊。”
“就是省钱才写信,不然我俩打电话可费钱了。”姚青青振振有词。
“哪有那么多话可说,你在学校就好好读书,别老想着家里,闲了就逛逛首都,你哥都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