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要是醒着,她就在黑夜里瞧一眼就走,好让对方不那么紧张。要是睡着,她就上前碰碰她的脸蛋,感受她的呼吸,在这安好的时刻告诉自己姚青青会好起来的。
姚妈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姚青青开始叫她妈,叫姚爸爸,叫姚青山三哥,她的所有坚持与耐心都得到回报,姚青青慢慢好起来了。
那之后姚妈就没想过把姚青青送回高中了,或许是她害怕了,害怕姚青青再次出问题。
不求她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只求她能顺风顺水,平平安安过一生。
姚妈静默片刻,而后忙碌起来。
另一边,姚青青给她爷送了苹果,意识到自己的低落使得爷情绪也不好,留在院子里折腾大半天,不仅帮爷的自留地浇水,还抓着老黄洗了一个澡。
最后在爷家蹭了一顿饭才走的。
回到家,又吃一顿。
以至于到了晚上,肚子撑得睡不着。
姚青青从床上翻起来,下地去拿爷今天买的书。
她房间里的电灯是十五光的,只够生活照明,看书远远不够。姚青青检查好门窗,抱着书进空间。
空间没有太阳和月亮,无论姚青青是白天还是晚上进去,都是恒亮的。
她走到她的小树们身边,检查它们有没有长大,又漫无目的转了两圈,然后屏气,严肃的翻开《数理化丛书》一套第一本《代数》。
阅读引言缓解了姚青青的压力,至少她都能读懂,甚至有被激起一点点学数学的兴趣,只是翻到后面,正式接触数学知识时,她的脑袋便昏沉了,她试图通过念出声让自己清醒点,“……把K上的向量空间E叫做K上的代数,或叫K-代数,如果赋以从E×E到E中的双线性映射——”
越读越崩溃,本来就对自己理科没信心,初中以后理科及格全看试卷难度的姚青青都哭出来。
数学家为什么不说人话!
呜呜呜,她就知道她学不好嘛!
第8章 008 姚青天
睡前看数学,姚青青梦见数学考试,百分的试卷,她努力的写呀写,把能答的都答了,却还是不能到及格,她急的满头大汗,给吓醒了。
“太吓人了。”每回她考试前都会做类似的梦。
姚青青用手拍了拍床头的《数理化丛书》,以示不满。
清晨的金岭村空气清新,姚青青吃过早饭去养殖大棚,今天她一个人上工,余嫂带孩子回娘家了。
整个养殖大棚四头大母猪,一头大公猪,三十六头小猪。
姚青青和余嫂每天任务就是喂猪,纠正猪猪们不良行为,清扫粪便,将粪便沤肥供给生产队。
听起来有点脏,但待久了就不觉得有什么。
姚青青照例和小猪们打招呼,然后给它们准备吃的。
余嫂不在,平常也没人来养殖大棚,姚青青小心的使用空间搬运谷糠,省时省力。昨晚一梦实在折磨人,她干活都没精神了。
她先喂小猪,再喂大猪。
喂小猪时小猪们很活泼,有些吃完还会贴在栏杆边,鼻子朝她哼哼,像是和她打招呼。
有时姚青青伸手摸它们,它们就会叫得更大声了,鼻子使劲往外拱,小尾巴飞快拍打。
大猪则冷漠许多,吃完就走回角落趴下了。
养猪后姚青青便发现猪的聪明,一双小眼睛偶尔甚至透露似人的神情,大猪不如小猪友善,或许是因为它们比小猪更清楚自己的命运吧。
“小可怜们。”姚青青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喂了它们吃早饭,姚青青铲屎、沤肥。
哼唧哼唧忙完,就差不多给它们喂午饭,再赶回家自己吃午饭,下午通常检查次日的猪食,如果不够要跟生产队说,要求他们送过来。
一般来讲下午都是闲的,不过姚青青和余嫂都会装作忙,仍旧待在养殖大棚那边,棚后边就是山,她们要么给家里捡点柴,要么上山割点新鲜的叶子,给猪们加餐。
傍晚喂猪晚饭,完事后检查围栏,确定猪逃不掉,锁好门,保证外人偷不了猪,一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只要能忍受臭气和吵闹声,总的来说比下田轻松,最好的是不会被拿去和种田模范做对比,然后被扣工分。
照常完成工作,姚青青回家洗澡除臭。
晚饭后李英红来找她。
李英红脸上写着八卦,不用姚青青开口,她便自己说了。
“昨天我不是在新开业的照相馆照相么,你猜怎么着,我到房间里,就是交费看衣服的房间里,罗兰娟就在里面坐着!
“租衣服、交费都要经过她,本来那天我想问她怎么回事,但人太多了,聊不上。
“她看见我了,要我选一套衣服,不用付钱。”
李英红嘴角咧开笑容,两眼亮晶晶,显然很满意罗兰娟的举措。
姚青青配合的捧场,“哇,这岂不是很好,省了不少钱吧。”
李英红笑着点头,接着满脸好奇问她,“罗兰娟最近赚了很多钱吧?”最近两个月罗兰娟不仅不上工了,更是哪里有钱赚哪里就有她的影子。
也就是现在政策松了,往前两年,这是小资行为,是要开批判会,劳教的。
姚青青没能回答李英红的疑问,反而反问她,“我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她不是你小婶子么。”罗兰娟是姚青青堂嫂。
“那也不熟。”姚青青毫不犹豫脱口道。
姚老爷子和姚大善不是一个娘生的,生活轨迹、思想境界更是不一样,除了每年祭祖两大家子会凑一起,平常他们关系更像邻里关系。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李英红一脸失望地看着姚青青。
姚青青嘻嘻笑,不以为然。
就在两个女孩子闲聊同时,县城火车站里,隆隆作响的火车减速靠站。
火车停站,车门打开,挑着扁担,背着箩筐,掮着行李袋的人来来往往。
姚青天只拎了一个棕色大皮包便踏上了故土。
十年仿佛一瞬,升东县的景象映入眼帘,火车站不过是更旧了,方言依旧如故,人情依旧如故。
“去哪?住宿吗?自己家,一晚上只收一元。”姚青天还没离开火车站,就被小个子男人堵住了。
对方极为热情,手已经搭上他的大皮包,要替他拿。
“不,谢谢,我家就在附近。”姚青天没有给对方机会,抓紧皮包大步越过小个子男人。
对方闻言放弃,转而涌向其他人。
姚青天离开了火车站,此刻天色已晚,他佩戴的手表时针追近数字9,他没有在县里停留,凭借深处的记忆,向金岭村的方向走去。
十八公里的路,他似乎打算一夜走回去。
正如他当初一言不发的离开,如今他又一言不发的回来了,一路上姚青天心情复杂。
当初坚决离开家的理由早已淡忘,当初想要娶的人也不过是年轻的冲动。
十年的岁月里,他经历很多,得到过也失去过,最终发现,有便是无,对便是错,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只有年轻人的世界,亏在见识与年纪,才黑即黑,白即白。
黑乎乎的道路,一个男人渐行渐远。
…………
一大早上被尿憋醒,姚青青迷迷糊糊走出屋门,结果看见亲妈在疯狂殴打陌生人,瞬间清醒了。
姚青青不知道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她是“嗷”了一嗓子,随手不知道抽了什么东西便加入进去。
边帮打边喊,“妈,你怎么不叫我和爸,你出事了怎么办!”哪里来的男人?小偷?让妈撞见了?
“砰砰砰。”她下手狠,姚妈打人前面她就抽后面,姚妈打人左面她就抽右面。
肉打肉还成,姚青天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让亲妈打得哭天喊地,但姚青青用锄头棍子打他是真疼,他龇牙咧嘴躲着姚青青。
姚青青还在喊,“妈,你咋哭了呢?妈,你别停下来呀,我一个人打不过呀。”说着姚青青下手的频率更快了,就怕形势反扑,让坏蛋压制了她们。
一张小脸通红。
姚青天受不了了,一把抓住棍子,低吼,“我是姚青天,你哥。”
“什么你哥我哥,你别想——”姚青青试图抽回棍子。
等等,姚青天,我哥。
姚青青住手了,姚青青松开锄头,闭上了嘴,眼睛望着姚青天眨呀眨。
而姚妈摊坐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化为有声。
姚青青从未见姚妈这么哭过,哭声低哑,像是被人扣住嗓子。
那哭声富含太多情感了,惹得姚青青也呜咽,心里没由来的发酸。
姚爸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姚青天把锄头扔到地上,张嘴喊了一声低低的“爸”。
姚爸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姚青青夸道:“打得好。”
说完他弯下身,半搂着扶起哭泣的姚妈,安抚道:“这不人回来了吗?心里该踏实了呀。”昨晚两人躺在床上时,姚妈就唠叨心慌,觉得不踏实,要发生什么事。
母连子心,却是半点也不假。
姚青青欲上前帮姚爸搀住姚妈,但姚妈几乎是把全身力气卸在姚爸身上,姚青青帮忙反而是添乱,于是她撒开手,决定见机行事。
姚爸又搂又抱将姚妈往房里带。
姚青天寸步不离跟在两人后边。
姚青青自觉待会的场面“小孩子”应该避开,小声说了一句,“我去做饭。”便小跑离开。
本来想煮粥的,但是姚青山没回家,姚爸又去照顾姚妈和新来的姚青天了,家里水缸还没打水,姚青青没法洗米。
姚青青认命的拎桶去公井打水。
她也不是多能干的人,就打够做饭、刷牙洗脸的水就回来了。
把米洗净,倒上油搅拌,再倒入差不多的水,姚青青就烧起火,让锅里的米咕噜咕噜煮起来了。
今天妈还去公社吗?爸和她还上工吗?她要不要告诉爷姚青天回来了?
蹲在火边,姚青青思路飘散。
姚青天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妈他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姚青山要是在家就好了,她还能有个人说说。
忽然她听到姚爸姚妈那边有动静,他们出来了。
姚青天来到灶房,拎走木桶。
姚青青歪头不发一言看着他。
姚青天本要径直出门打水,在久未谋面小妹的凝视下止住步。
然后捞起衣袖,让她看看她的战果。
精壮的手臂上,红肿的肉虫,“你打的。” 姚青天从上往下俯视她道。
姚青青睁大眼睛,丝毫不输气势,“爸说我打得好。”嘴里吐出的话像豆子落地似的,脆响。
“……”这就是他妈信里乖巧懂事的妹妹呀。
第9章 009 团圆
金岭村还没到上工时间,村里的人就都知道姚家走了十年的姚青天回来了,有人看见他打水,穿着化纤衣皮鞋,手上还带着手表。
这是锦衣还乡了!
“天子你在哪里做事?有对象了吗?”好事人打听。
“在江北省城做工,婶这么多年没见,看上去越活越年轻了呀。”吃完早饭,姚青天听从姚妈吩咐,去老爷子家探望,被人拦住停下脚步回道。
“你们这些在外面的年轻人,嘴就是甜。”老婶子脸上笑出菊花,“果然是城里回来的,说话也好听了。”老婶子是指姚青天口音变了,他虽然也用方言,但已经不地道了,偏普通话。
姚青天笑,却没有笑到心底。
打个招呼又走了,不长的路,遇到各位父老乡亲,愣是走了十几分钟。
姚爸请假去县里供销社买肉了,顺便告知大女儿姚青木老二回来的消息。
姚妈去公社安排事务就回来。
姚青青去了养殖大棚,忙完就要回来忙家里。
看上去各有各的事,但今天姚家人的心都有点飘,有种不真实感。
余嫂也听说姚青青二哥回来了,她是姚青天走之后嫁到金岭村来的,对此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忱打探姚青天消息。
还说:“早点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姚青青不占她便宜,往水槽里给猪添水,“这哪成,我二哥一时半会也不走。”
主要是她跟他二哥也不熟,早上她打了他,事后还怼他,姚青青有点尴尬。
她还没养成把他当亲哥的习惯,现在只是把他当做上门客人。
“哎呀。”姚青青手上活一顿,突然叫一声。
“怎么了?”拿起扫帚准备打扫卫生的余嫂问。
“我爸去县城,我忘记让他顺便给我取照片了。”
是了,姚青天回家对姚家是意义非凡的事,但姚青青还不能进入状态,取照片的事在她这反而算挺重要的。
她埋怨起自己的记性来。
…………
罗兰娟今天本来要去县里的,她和县里新开的照相馆有个十天赌约,她负责营销,提供销售模式,对方采用,若目标金额未达到她要补贴对方财钱,相反,超出目标金额对方就要和她分成。
这几天来新照相馆的生意可谓超出意料的火爆,罗兰娟对于赌约胜负已经心中有数,去县城只不过是多个人干活,尽量在十天里拿到最多的分成。
但听到姚青天回来的消息,她立刻决定今天不去了,她要和姚青天打好关系。
姚青天不仅是她丈夫姚成凡的侄子,是从小一块长大最亲密的兄弟,他更是未来江北省有名的企业家,房地产开发商。
重生前罗兰娟不止一次在报纸、电视上见到姚青天的身影。
对于那时的她,无论是已经成为团长的前夫,还是企业家的姚青天,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了,她不过是个被渣男诱惑私奔,结果半生不幸的女人。
不仅名声不好回不了家,而且堕胎、打骂总总毁坏了她的身子,以至于最后她走上天台,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没想到一睁眼回到年轻的时候,回到一切还来得及改变的时候。
重活一世,她要珍惜她眼前所有的,她要用她过去的经验,打造今生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