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佳她们离开的那天正赶上小年夜。
连个送她们离开的练习生都没有。
其他练习生不是要准备即将到来的追光少女新年联欢晚会，就是要给粉丝录新年祝福。
就算再怎么没事做的，也不想理她们。
毕竟甄佳造谣的不仅是粉丝人气top1的江叶，还是练习生内人气也一骑绝尘的江叶。
其他练习生这会对她们当然是同仇敌忾，没找她们麻烦就算好的了。
她们走得悄无声息。
除了一身骂名之外，她们仿佛什么都没从节目里带走。
而在除夕夜当晚，剩下的三十七个练习生聚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为了节目效果，饺子是练习生们自己包的。
但江叶却想起了自己还在孤儿院的时候。
孤儿院为了节省开支，每个小朋友也得干活，所以每到过年她就都会去帮忙包饺子。
那会儿她还小，脚上要踩一个板凳才够得到桌子。
而现在一转眼，她比桌子高了那么多了。
江叶食指沾了一下清水，微微一凝神，忽然就也有点想了。
在江叶发呆的时候，她旁边的程真还在苦恼怎么包饺子。
她硬着头皮学，两三下下来，却直接把饺子包成了包子。
谭梦看了一眼，差点无语：“……你连饺子都不会包啊？”
程真眨了下眼，很坦然地、没有一点羞愧之心道：“不会啊。”
谭梦翻了个白眼，然后说，“行吧，我只教你一次，学不会拉倒。”
她慢动作认真包了一个饺子，然后问程真，“看清了吗？”
程真依旧很坦然，很无辜道：“没有啊。”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是谭梦的问题，“是你动作太快了吧？这么快我怎么看得清呀？”
那天晚上，谭梦足足教了程真十遍，终于才让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包出一个漂亮饺子来。
然而大小姐包完饺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拿给旁边江叶看，“江叶，你看我会包饺子啦！！”
这家伙气死她算了！
等包完饺子后，工作人员来通知她们。
“导演说，今天是除夕，所以给你们发特别奖励。”
那个工作人员看着一脸期待的练习生们，特意吊足了胃口，最后才笑眯眯道，“我们会统一把收走的手机还给你们，你们就好好给家人打个电话吧！”
练习生们：“……”
其实几乎每个练习生私下都藏了手机，要打电话的平时肯定都打了。
但是这个时候必须表现出百分百的感动。
“哇——”
“发手机？真的发手机啦！”
“我都两个月没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好想她啊呜呜呜呜终于能和她联系了！！”
一个个演技都挺好啊。
影后竟在我身边啊。
其实给家人打电话也算是选秀里的传统煽情项目了。
又加上今天是除夕夜这个特殊日子，有这一点加成，许多回不了家的练习生打着打着电话，就真的能在镜头前掉下眼泪来。
然而江叶进了录制间，对着镜头沉默片刻，却说，“我可以不录这一环节吗？”
工作人员愣了下：“怎么了吗？”
江叶又沉默了一下。
也没什么，就是她不太想拿她的孤儿身份做文章。
倒不是怕别人会对她带什么有色滤镜。
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拿来虐粉卖惨，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
江叶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我的家人应该不会接我电话。”
工作人员仍旧不死心，毕竟江叶是top练习生，将来这个part要是没有她，节目组肯定得被她粉丝追着骂：“那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吗，朋友啊公司老板啊什么的都可以。”
江叶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除了在节目里认识的那几个，她好像压根就没几个朋友。
非要说的话也能说出来，但那都是孤儿院的时候的朋友了，那都分别好久了，谁还能联系到啊。
“……好吧，我打。”
江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道，“不过这段你们可以不播出去吗？”
工作人员笑了：“那是后期剪辑的任务，这可不在我们能管的范围以内。”
江叶：“……行吧。”
江叶手上拿的是旧手机，不太好用，翻了半天通讯录才找出孤儿院院长室的座机电话。
她就是有点想孤儿院奶奶了。
奶奶她没有手机，只有院长室的座机负责接听外面的电话。
不过今天是除夕，她多半不会在院长室，打得通就说一句奶奶新年快乐，等过一段时间我去看您，打不通的话节目组也不能怪她。
江叶拨号出去。
电话嘟了几秒后被接起，传来的却是一个男声：“您好，请问您找谁？”
她愣了一下，猜想是孤儿院新来的员工：“您好，请问江若水江奶奶在吗？”
“奶奶她在陪小朋友们看春晚呢。”
对面人问，“需要我叫她吗？”
“啊，不用了。”
江叶给节目组了一个你看人家有事儿忙我也没办法的眼神，“那就打扰了，再见。”
然而在她挂电话前一秒，对面却突然叫住她，“等等。”
他沉默片刻，然后用非常不确定的语气问，“虽然这话有点突然，但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
“你……是不是江叶？”
第41章
她稍稍愣了一下, 才说：“是我。您是哪位？”
“……江昼。”
对面人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江昼。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何昼的心脏狂跳。
他按照他梦里的轨迹找了很久的江叶, 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之后他也试图让自己发烧再做一次梦，但无论烧多少次, 那个真实到令他有点惶恐的梦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是从那以后他开始频繁地做各种不同的梦，而梦里全是曾经的江叶。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 他听到江叶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
然而江叶怔然片刻, 努力了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出了这么个人。
记得当然是记得, 只不过。
江叶疑惑道，“你不是早就被收——”
她看了一眼镜头, 把收养两个字打住。
何昼却马上明白她要说什么：“对，所以我现在已经改名叫何昼了。”
“但今晚回来, 是因为——”
江叶看了一眼镜头, 迅速阻止他说下去, “不好意思啊江——何昼，我这边还在录节目呢。”
她语气轻松, 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
镜头在呢，别提孤儿院的事。
对面像是明白了, 却沉默了半晌之后，很艰难地说了一句：“……录节目？”
江叶看了一眼对面。
工作人员给她比了一个可以说的手势。
江叶一副给自家节目打广告的口吻：“对啊，录《追光少女》。哇这可是今年最火的选秀综艺了, 你难道没看吗？”
那边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像是被拔掉电脑又重启了一遍，“……选秀综艺？”
“你真的没看啊？那太可惜了。”
江叶继续尽职尽责地打广告，“现在看还来得及哦。我在里面表现还挺好的，没看的话迅速去看, 我们《追光少女》非常值得。”
顿了顿后，她又开了个不重不轻的玩笑，“记得到时候要给我投票啊。”
何昼：“……”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好像没办法告诉她，他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的故事。
毫无疑问，江叶肯定觉得他是神经病。
何昼这一刻才意识到。
他想要找到江叶这件事从一开始，好像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另一边，林最路过江叶的录制间，在门外等她一块走。
江叶往门外看了一眼，立刻说，“啊我这边得走了，帮我和奶奶说一句新年快乐。”
她挂断之前，顿了一下，像是觉得不太礼貌，于是补充了一句，“也祝你新年快乐，拜拜。”
江叶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和工作人员挥了挥手就去找林最。
“不是吧你打个电话都这么久。”
林最打量她一眼，啧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也故意煽情了啊。”
“没有，怎么可能？”
江叶眨眨眼，无辜感极强，“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另一边，何昼听着对面挂断的声音，愣了两秒，又重新打了回去。
对面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何昼垂下眼。
半晌，他才轻轻说，“新年快乐。”
练习生们打完电话就回来准备吃年夜饭。
然而看得出来，不少练习生刚刚打电话时哭过。
谭梦的眼睛也红红的。
但她不承认：“我没哭好吗，我这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风吹的。”
江叶歪了下头，若有所思道，“但从录制间到这边只要走两条走廊，连窗都没有诶，哪儿来的风啊？”
气死她了，江叶就是故意的！
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就是她们刚才包的饺子。
江叶的食量一般，打算吃个三四个就停。
而且说实话，有些练习生包饺子的手法是真的不怎么样。
江叶夹着一个长得像包子的饺子，深刻怀疑程真刚才把她的失败品也给扔进去了。
在咬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江叶突然觉得自己的兔牙一硌。
她把饺子拿出来，从里面挑出一个硬币，“……？”
这是什么节目组准备的彩蛋吗？
江叶：“谁包的硬币？”
隔着不远处，一个练习生热情举手，“是我包的！”
她解释道，“这是我们家那边的习俗，吃到饺子里的硬币的人未来一年会超级幸运！”
“竟然是被江叶吃到了！“
那练习生显然是个江叶的迷妹，语气比自己吃到饺子还要激动一百倍，“我也太幸运了吧！”
她旁边的练习生笑她：“现在谁还在饺子里包硬币，这也太傻了吧。”
她气鼓鼓道：“我就喜欢！不行吗！”
“没事啦。”
江叶把硬币挑出来，然后道，“其实小时候……我家乡那边也有这样的习俗。”
可惜她从小运气就不是很好。
每年孤儿院都会包五枚硬币在饺子里，但她十几年硬是一次都没吃到过。
只不过有一年，她身边有人吃到了，把那个硬币洗得干干净净之后送给了她，说给她当新年礼物。
孤儿院的小朋友没有什么个人财产之类的东西，这个硬币，和这个硬币中带着的祝福就算是小朋友能送出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是谁呢？
江叶想了想，有点想不太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她也没在意，只把这枚硬币收好，对练习生笑了下，“谢谢你啊。”
吃完年夜饭后，节目组说要给练习生放烟花。
所有练习生来到天台等待。
“不是我说，这也太冷了。”
练习生们只能坐在一块，团成一团互相取暖，“真的会放烟花吗？”
“节目组不会诳我们吧？”
“那我们一会儿组团暴打制作组去。”
“对了对了，一会儿放烟花你们许愿吗？”
“当然许愿啊，希望我能留到下一轮吧。”
“唉别想了别想了，大过年的，就不说这么悲伤的事情了。”
江叶比较怕冷。
哪怕她特地回屋拿了羽绒服，这会儿也冻得耳朵都红了。
她没事找事地和林最聊天，“你一会儿许愿么？”
“不许。”
林最毫不犹豫道，“太傻了。”
江叶眨眨眼睛，说：“哦。”
“你要许啊？”
林最很随便地说，“那我把我的愿望让给你好了。”
“你许两个，双重加成下说不定有百分之一实现的可能。”
“反正我是不信的。”
“你说上天每天听那么多人的愿望，真的能一个个都实现么？”
林最手支在膝盖上，手心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如果是我一定会觉得，人类怎么这么吵啊。”
“所以说，如果真的想要什么的话，就自己去争取就好了。”
“光许愿有什么用？许愿有用的话，全世界的人不就都能达成自己的人生梦想了，我愿称许愿为人类十大不靠谱事件之一。”
江叶笑出了声。
林最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
江叶无辜眨眨眼，“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但是她心里想的却是，也不一定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