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个冲进院子时,林夫人正在与婆子一起筹备将士和民众的吃穿,村子虽然大,但周围的民众再加上这么多将士一起涌进来,若是不仔细分配好,一旦盘桓的时日长了,粮草就会不够用度。“夫人,侯爷来了。”
顾家管事前来禀告,林夫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她才抬起头:“你说谁?”
“侯爷……咱们侯爷……”
管事话音刚落,远远地就听到顾明珠的声音:“娘亲……娘亲……”
林夫人向前走了几步,立即就看到珠珠身后那身材高大,风尘仆仆的人影。
真的是侯爷。
林夫人不禁鼻子发酸,这突然多了的依仗,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然在人前差点喜极而泣。
顾崇义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林夫人跟前,看着林夫人那显怀的肚子,不禁歉疚地道:“夫人,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林夫人看向顾崇义,还向寻常时候一样就要行礼:“侯爷……”
刚刚要曲膝手臂就被托住。
林夫人脸颊红起来,急着甩脱顾崇义的手,这么多人在这里,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杨妈妈清了清嗓子道:“侯爷和夫人进屋说话吧,奴婢先带着下人去做事。”
林夫人转身就要走回屋子,忽然想到一件事:“侯爷还没去见怀柔公主和驸马,还有太原府的官员吧?”
“一会儿再说。”顾崇义还没有看清妻女的情形,更没有好好地赔礼道歉,哪有心思去做那些事,他为了朝廷揭开了战马案,连妻女都顾不得,也算是尽职尽责,至于那些不重要的礼数,遵不遵守又有什么关系。
护着妻子,拉着女儿,顾崇义走进了屋子中。
管事妈妈和宝瞳见状快步退了下去,只留下侯爷一家子说些私密话。
顾明珠坐在椅子上,看着威风凛凛的父亲,自从踏入屋子之后,威武的身姿就短了半截似的,腰也弯了,腿也软了,好像随时随地都要下跪赔礼。
爹爹也该赔礼,在外面装模作样也就罢了,还瞒着她和母亲。
“都是我的错。”
顾明珠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倒了茶,弯着腰谄媚地与母亲说话。
林夫人却装作不懂侯爷的心思:“侯爷哪里有错了?都是妾身带着珠珠涉险,早知道就答应侯爷前去陕西。”
眼看着林夫人抿了一口水,顾崇义立即道:“烫不烫?”
这是明知故问,林夫人不想回这话。
顾明珠起身过去道:“我帮娘亲尝尝。”
林夫人不禁面颊绯红,顾崇义倒是不知害臊:“珠珠尝尝,爹爹沏的茶是不是好喝。”
男人的嘴,真能骗人,那茶分明是管事妈妈一早沏好的,爹爹不过就是顺手一倒,还能有别的味道?
顾明珠抿了一口,不准备做这个帮凶,很诚实地摇摇头:“不好喝。”
平日里向着自己的女儿都不给颜面,顾崇义拿起茶壶:“我再去沏一壶。”
“好了。”
林夫人开口阻止。怎么能让堂堂怀远侯去厨房里倒茶,岂非在人前丢了脸面,说到底自己的人还得自己维护着。
看到娇妻态度一变,顾崇义想要趁热打铁,正准备支开女儿片刻,他的功夫不错……
毕竟下跪赔礼,唔……这些年练得很纯熟,片刻就能完成。
不过……珠珠现在的模样,坐在杌子上翘起脚来一晃一晃,托着腮一双眼睛望着他与夫人,仿佛片刻也不肯挪开目光似的。
珠珠今天怎么不太配合?好似故意要看他笑话,顾崇义心中有些发慌。
顾明珠将手从下颌挪开,看来父亲准备来老三样,分开了这么久,父亲也没有太大长进,她在旁边看了五年,委实没有什么看头。
这也就是母亲心软,若是换了她,决计不会上当。
顾明珠目光落在父亲右臂上,上面缠着一块布条,父亲是受伤了吗?
方才一直沉浸在相聚的喜悦中,她也没有在意,现在才算看清楚。
“爹爹,手。”顾明珠伸手指了过去。
林夫人立即看过去,不禁脸色一变:“侯爷,您受伤了?可是在路上遇到了叛军?伤得怎么样?”
顾明珠仔细瞧着,父亲手臂上的布条没有绑几圈,可见伤得不重。大伤得让柳苏前来医治,小伤就留给母亲吧!
“宝瞳,”林夫人吩咐,“快去将柳苏唤过来。”
宝瞳应了一声,顾明珠也顺势跟着跑了出去。
“夫人,”顾崇义见状,腿老练地软下来,紧接着就搂住了妻子的腰身,“我的伤没事,只要看到你和珠珠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林夫人本不想搭理这话,不过仔细想想还是道:“妾身明白侯爷的处境,这些年为了妾身和珠珠,侯爷与顾家长辈弄得不痛快,平日里都是侯爷为我们遮风挡雨,侯爷出了事,我也真的想要帮忙,所以妾身才要留在太原府,哪怕帮侯爷送送消息也好。
夫妻本就是要患难与共,只是有一样我怨侯爷。”
顾崇义仔细地听着,表情也郑重起来。
林夫人目光灼灼:“侯爷以后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不要瞒着我。”
顾崇义点点头:“好,为夫答应,以后不管多大的事都与你说得清清楚楚。”
林夫人露出了一抹笑容,立即去查看顾崇义手臂上的伤,刚刚将手臂上的布条解下来,林夫人想起一桩事:“侯爷可是与魏家关系不错吧?”
第176章 娇宠
听到夫人的话,顾崇义立即想起了魏二老爷。
他与魏家之前没有太多来往,只是最近貌似好像要开始关系不错了。
“侯爷果然瞒着我。”林夫人见到顾崇义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还当他又故意隐瞒一些内情。
顾崇义眼看夫人要生气,慌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哪里会与魏家私下来往。”这么说夫人仍旧面色不虞。
顾崇义忙起身将林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撅着屁股与夫人四目相对,一通言之凿凿:“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夫人可行?”
林夫人知道顾崇义在哄她,不禁由嗔变笑,然后又板起脸:“妾身在问侯爷正经事,侯爷就不能好好回答?”侯爷总会突如其来地这样闹一通,让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顾崇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皇上这些年不断地收回藩王和勋贵的兵权,我们这些勋贵平日里做事已经小心翼翼,生怕哪天就大祸临头,魏家与皇后娘娘的母家,是贵妃党的眼中钉,更是皇上的心病,我怎么敢与魏家私下里来往。”
这话林夫人从前是相信的,不过现在……
林夫人道:“侯爷胆子可不小,从京城太仆寺开始,到山西行太仆寺,心中有数得很,要不是侯爷怎么能顺利揭开战马案。”现在仔细想想,之前侯爷与父亲在一旁偷偷摸摸说话,定然是与这战马案有关。
顾崇义轻声道:“这不是被逼到绝路了嘛,总不能看着大周这样下去,万一北疆真的乱起来,受苦的还不是百姓,我虽然要避祸,可毕竟还是勋贵,拿着俸禄怎能不做事。”
林夫人发现她的嘴皮子永远都及不上侯爷,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侯爷绕回来。
顾崇义仔细想了想:“夫人何故会突然问我魏家?”
林夫人向外看了看:“侯爷没瞧见,外面许多都是魏家的护卫,若非魏家人护着,我们带着的那点人哪里够用处?能安然无恙到这里,也都是魏家的人帮忙。”她说的一点没错,周七爷、聂忱、柳苏还有那些护卫都是魏大人安排的。
不等顾崇义说话,林夫人接着道:“在太原府时,魏大人也十分关照,太子爷来太原的消息还是魏大人告诉我们的。”
林夫人说完抬起眼睛看向顾崇义:“若非有交情,魏家为何凭白如此?”
顾崇义表情慢慢变得惊讶。
林夫人道:“我们家里的人都在这里,老爷说与魏家没什么来往,我与珠珠就更加不可能,那魏家如此待我们图的是什么?”
顾崇义沉思起来,魏家想要笼络他?所以魏二老爷前来向他打探消息,就好像他藏了什么好东西被魏家惦记上了似的。
这不太妙啊。
最不妙的是,他们好像欠下了魏家的人情。
顾崇义不安起来,也许是他装疯卖傻的伎俩被看穿了,魏家虽然没有明着说破,却已然心中有数。
看来以后的路不好走啊,顾崇义不禁抿了抿嘴唇,不过决定揭穿战马案的时候他已经有所预料,这案子过后局面必然会有变化,他再想做个没落勋贵就没那么容易了,好在魏家的名声一直不错,这些年在朝堂上做事也坦坦荡荡,不至于让他太过心慌,就算假以时日魏家让他还这份人情,他也不会因此涉足党争。
恩情是恩情也要有自己的原则。
除此之外,想必魏家不会提出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
怀远侯想通了这些,不禁松一口气,朝廷上的事解决好了,家中只要他的娇妻,他的掌珠好好的,他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夫人放心,”顾崇义道,“这些事就交给为夫,大家同在朝堂上,这人情我总会想方设法还上,不会让夫人为难。”
林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放心不少,不过,她不由地又想起魏大人对珠珠做的事,这该不该与侯爷说?
林夫人眉头一皱,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现在看来是林寺真谋反没错了,昨日驸马爷抓到了一个女子,是郑汴的庶女,恐怕还是林寺真的外室,那庶女是鞑靼的奸细。”
顾崇义刚从京中前来,这些消息还不知晓,现在听到这话,许多没有弄清楚的事,如今渐渐理清了。
“太子爷也不知去向。”林夫人长长地叹口气。
顾崇义站起身:“我来到这里了,这些事夫人就不用再忧愁,我去外面看看,问问情形。”附近卫所乱成一团,他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准备投靠叛军的兵马,村子现在虽然安静,但叛军随时都可能再来攻打。他还得问问太子的下落,魏元谌等人到底去了哪里,既然他来了就要想方设法一起稳住局面,朝廷援军来之前,北疆不能乱起来。
林夫人眼看着顾崇义要走:“侯爷的伤还没包好。”
“已经好了,”顾崇义笑着看林夫人,“伤口很浅,不用再处置。”
怀远侯话说的很好,腿却很诚实,站在那里等着夫人取布条来重新将伤口绑好。
做好了这些,怀远侯来不及换衣服,又将林夫人扶着坐下,摸了摸林夫人隆起的肚子,这才大步走出门去。
顾明珠怕耽搁父亲和母亲说话,带着宝瞳躲在院子外。
她抬起头看着树上的桂花,闻着阵阵花香,心情说不出的愉快,以为回京之后一家人才能团聚,没想到父亲提前来接她们,真是意外之喜。
顾明珠听到宝瞳喊了一声:“侯爷。”正要转头去看父亲,身体忽然一轻,已经被父亲抱起来。
“折,快折。”
父亲的宠溺的声音传来。
顾明珠不禁露出笑容,在爹爹和娘亲心里,她就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顾明珠一伸手就将那香甜的桂花摘到了掌心中。
顾崇义这才将珠珠放下。
顾明珠将手放在顾崇义面前:“爹爹给。”
顾崇义拿起那一串飘香的桂花,别在了珠珠耳后,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他的珠珠,就是这么漂亮。
顾明珠调皮的举着手中剩下的花,就要别在爹爹头上。
顾崇义低下头,顾明珠手中的话落在了顾崇义发间。
“珠珠乖,去陪母亲吧!”顾崇义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毫不在意头发中的桂花,就这样顶着花离开了。
宝瞳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大周勋贵不少,但似侯爷这般性子的,还是独一份。
……
“你听说了没有?怀远侯爷来了。”
柳苏忙碌了一整夜,刚刚歇了一会儿,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去看伤兵,就听到聂忱的声音传来。
柳苏没有说话。
“怀远侯。”聂忱又重复了一遍。
柳苏一脸疑惑地看向聂忱。
聂忱眼睛中隐隐有些期待,不过看到柳苏这般淡然的神情,就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难道怀远侯不是长老爷?
看柳苏这样子肯定不是了,聂忱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怀远侯爷,如果侯爷就是长老爷的话……
他自作主张为侯爷收了那么多义子,那场面他都不敢去想,侯爷哪里需要他们奉养。
想到这里,聂忱就怨怼地看向柳苏,柳苏明明什么都知晓,就是不肯与他说,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暗中下手报复。
柳苏从屋子里出来,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儿传来,他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
那臭味儿好似来源于他的身上,可他身上穿的明明就是刚换上的干净衣衫啊!
……
林寺真的兵马眼见就到了宁武所。
“宁武所来人了吗?”林寺真问过去,这时候他留在宁武所的人手应该前来接应。
“没有,”旁边的副将道,“去探路的斥候也没有回来。”
难道情形有变?
林寺真皱起眉头。
第177章 求饶
宁武所的军营就在不远处,军营外甚至没有人把守,仿佛已经被废弃了。
林寺真伸手让队伍停下来,骑兵止住脚步。
四周忽然静寂无声,风卷过地面吹起一层沙土掠过马蹄,有马匹开始焦躁不安。
“将军,”林寺真旁边的副将按捺不住,“若不然我们先进去探一探?”
宁武所里不可能没有人,定是有人先他们之前到了这里,整饬了卫所兵马等着他们到来。
他事先在宁武所安排了人手,等他得手之后,他的人就会在宁武所兵变,杀掉那些不跟随他一起反了大周,等他赶到的时候,整个宁武所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