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择笙看着周择敬离开的背影,阿珺说的没错,现在周择敬就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开始为他自己的前程忧虑。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崔渭他为何要害我们家?”周老太太哭出声。
可惜现在就算她哭瞎了眼睛,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她可怜。
周老太太这样想着,果然听到族中老太爷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你若不为周择瑞遮掩,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如珺丫头也是败在你的手中,如珺多好的孩子,可惜了,我们周氏一族愧对她。
等这件事查清楚,我出面去定宁侯府,将之前那门亲事作罢,我做主将如珺从崔氏祖坟挪出来,葬到择承夫妻旁边,让他们一家团聚。”
周老太太惊讶,那要怎么算?如珺算是出嫁女还是未嫁女?无论怎么说都没有道理迁入周家祖坟,这不合规矩。
族中老太爷道:“这也是为我们周氏找回些脸面,周氏子弟读书多年,不要落得一个出卖女眷才能换来富贵的名声。”
老太爷说着站起身,抬头看向那些周家长辈书写的匾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周择敬回到房里,周二太太就迎了上来。
周二太太道:“老爷,怎么样?族中长辈有没有说你什么?”
周择敬摇摇头。
周二太太听到管事说了只言片语,见到周择敬面色难看,更加着急:“妾身听说三叔不肯认罪,要推到老爷身上?老爷可怎么办?曹学士有没有替老爷说说话?”
周择敬很是烦闷,周二太太的话句句都扎在他心里,曹家也许不但不会帮忙,还要落井下石。
会不会借着衙门怀疑他,干脆坐实了他的罪名,否则坊间人就要一直查下去,他该怎么办?
不能这样束手待毙,先要将关键的证据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他就去只会顺天府衙门。
周择敬拿定了主意,看向周二太太:“你好生在家中,我出去一趟。”
周二太太想要问,周择敬却已经抬脚走出了门。
周择敬走得飞快,其实他早就有所准备,看到大哥的下场他怎么会对曹家没有防备?大嫂过世的时候,他就在大嫂院子外,看到了那个动手杀大嫂的人,他虽然表面没有声张,但背地里却在查找线索。
尤其是他得到曹大学士信任之后,见到了为曹家做脏事的人,认出了其中一个正是杀害大嫂的凶手,如今那些人就住在外城中。
只要他能掌握那凶手的下落,曹家就别想害他。
周择敬带上几个亲信避开人一路向外城而去。
第495章 猎物
周择敬到了外城之后,寻了个成衣铺子换上件不起眼的青布长袍,很快就走入了人群中。
这附近的街道周择敬很熟悉,为曹学士做事的那些人,其中一个落脚点就在前面茶楼往西的胡同里。
周择敬没有直接找上门,而是先去了茶楼,他准备坐在这里盯着那边的动静。
周择敬心中很是烦躁,就算是要挟曹家也要有个分寸,不能惹怒肃王,否则将来肃王登基之后一样没有他的好日子过。
为曹家办事时,他是亲信,一旦没有了用处就变成了蝼蚁,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周择敬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心事重重地喝着茶,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短褐的中年人,他身形看起来略有些臃肿,脸上带着一抹和善的笑容,走路时步子很沉,好像能发出震动山岳的声响。不过这些只是表象,周择敬知道这人身手极为灵活,杀人时动作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这人叫鲍二,常年藏身于市井之中,为曹家做过不少事。
大嫂过世的那天晚上,周择敬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臃肿的身影,迅速从大嫂院子里出来,开始时周择敬还不能确定这人就是杀害大嫂的凶手。
直到瞧见大嫂脖颈上有两道勒痕,他才断定大嫂的死另有蹊跷,谁会对一个内宅妇人动杀机?
大嫂之所以惹祸上身,应该与大哥的死脱不开干系,曹家正好在那时候找上他,曹学士装作关切大哥、大嫂的模样,向他探听消息,尤其是大嫂过世后,曹学士有意问起大嫂的身后事。
最让他疑惑的是,他让人前去府衙打点,衙门里的人极好说话,那些小隶,吃人不吐骨头,怎会如此好说话?分明是有人事先知会过。
这些小小的细节,让他对曹家起了疑心,可是知晓这些又有什么用处?难道为大哥、大嫂伸冤?
他虽然有了功名在身,可还没有正式走上仕途,到底是人微言轻,而且人已经死了,他就算查出真相又有什么用处,大哥、大嫂怎么也活不过来了,弄不好整个周家都会卷入这风波之中。
他该做的是壮大自己,这对他和周家都有好处,既然曹家拿着与大哥的情分做借口,如此关切周家,他自然也能借着这件事和曹家这样假情假意地周旋下去。
于是他请曹家出面帮忙将他留在翰林院,大哥救下太子爷有功,朝廷总要封赏周家,大哥身下只有个女儿,女子总要外嫁出去,有多少赏赐留给她也是无用,不如给他一个恩典,破例让他留在京城任职。
一切都照他的谋划发展,他留在了京中任职,还与曹家走动的更为亲近,去曹家次数多了,又被曹学士吩咐着做事,终于有一次在曹家庄子上,他看到了鲍二。
那个身影他始终记得,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且在得知他是周家人后,鲍二眼睛中一闪异样,虽然随即被遮掩住了,可他已然洞悉了真相。
那天晚上鲍二该是早就到了周家,暗中窥伺着大嫂的院子,准备找机会动手,没想到周择瑞先闯进了大嫂的屋子,周择瑞和徐贵走了之后,趁着大嫂惊魂未定,鲍二突然向大嫂下手,将大嫂吊在了房梁上。
女眷受辱后自尽十分合乎常理,鲍二也断定大嫂死了之后,周家上下会帮忙做遮掩,就算衙门发现异样,也会怀疑到周择瑞身上。
却没想到半路上徐贵又折返回大嫂的院子。听到动静后,鲍二被惊动又躲藏了起来,如果徐贵那时候就冲进屋子救人,定会被鲍二所杀,徐贵却没有进门查看,而是转身去找周择瑞,徐贵这样的举动救了他自己,也让大嫂彻底断绝了生机。
眼看着大嫂断了气,鲍二这才急着逃离周家。
忙中总会出些差错,鲍二只顾着盯住周择瑞和徐贵,没有发现走错了路,到了二房院子附近,因此被他发现。
这一切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似的,将曹家的把柄送到他面前,只要他善以利用,就能要到他想要的一切。
现在他也定能利用鲍二翻身。
周择敬走出茶楼,他带着两个人跟在了鲍二身后,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鲍二拿下,这样才能与曹家周旋,虽然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服曹学士,但手中握着利器,总比赤手空拳要好。
“小心着点。”周择敬吩咐亲信,这两个亲信是他花了多年时间才培养出来的,他们身手不错,一起出手应该可以拿下那鲍二。
鲍二走过了两条街,繁华的街市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自然不能在这里动手。
周择敬耐心等待着。
“小心,看着点。”
几辆车马通过之后,鲍二的身影忽然在周择敬眼前消失。
周择敬瞪大了眼睛,与身边的亲信一起四处寻找,正在焦急之时,周择敬忽然感觉到腰上被人撞了一下,他不禁转过头去,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人,可就因为这次回头,他再次看到了人群中的鲍二。
“在那里,”周择敬吩咐亲信,“快追上。”
说完这话,周择敬再次环顾四周,刚刚那一撞,仿佛是有人在暗中提醒他,让他能够跟紧鲍二。
周择敬的手摸向腰间,腰带中多了一个物什儿,那物什儿触手冰凉,他拿出来查看,竟然是一块玉印章料。
周择敬脑子“嗡”地一声,这玉印章料让他想起了大哥,大哥喜欢金石,经常在家中雕刻印章。
周择敬战战兢兢地将玉章拿起来,上面只雕刻了一撇,像是要写一个“周”字,而那字体与大哥留下的印章竟十分相似。
周择敬手一抖,印章掉落在地上,等他再回过神低头寻找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那玉印章的踪迹。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突然出现一枚印章,而那印章有落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老爷,那人向城外走了,我们要不要追上?”
听到亲信的声音,周择敬才恍然清醒,他点点头:“走……追……”
几个人一路出了城,走上一条小路。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周择敬向身边人点了点头,眼下就是伏击那鲍二最好的地点,周择敬带着的亲信还没有向鲍二围过去,不远处的鲍二却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来。
就像是一头看到猎物的老虎,咧开嘴一笑,向周择敬露出锋利的牙齿。
第496章 实话
周择敬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鲍二放下肩膀上的扁担,从扁担中抽出了一把铁剑。
“你跟着我做什么?”鲍二目光径直看向周择敬,“偷偷摸摸的是想要向我下手?早在曹家庄子上的时候,我就看你不顺眼,外表看着是个读书人,其实比我们这种手上沾血的人还要烂心肠。”
周择敬并不与鲍二做口舌之争,他的两个亲信已经向鲍二扑了过去。
两个亲信身手极好,转眼就到了鲍二身边,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攻向鲍二的脚,另一个迎上鲍二手上的剑。
不管是谁只要让鲍二的攻势受阻,另一个人趁机找出鲍二的破绽,很快就能将鲍二制住。
周择敬看到自己的亲信动起手来果决、利落,也稍稍定下神来,事情却没有像周择敬想的那么顺利。
两个亲信与鲍二缠斗许久,一直都没能将鲍二拿下。
周择敬皱起眉头,手心中满是冷汗,两个亲信仿佛也感觉到了周择敬的焦躁,咬咬牙加快了动作,鲍二明显开始吃力。
又是几个会合后,鲍二脚下踉跄,差点就摔在地上,周择敬心跳如鼓,看来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可就在这时候,其中一个亲信闷哼一声,然后就被鲍二一脚踹开,那亲信捂住了肚子,鲜血冲中汩汩而出。
周择敬瞪大了眼睛,瞧见鲍二脚上寒芒一闪,原来他在靴子里藏了利器。
鲍二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周择敬感觉到了寒意,似鲍二这样的凶徒,手上早就染满了血,拳脚功夫可能不如他的两个亲信,但是杀人的手段一定比他们强,这是周择敬之前没有想到的。
鲍二重创一人,另外一人显然不是鲍二的对手,亲信看向周择敬:“二老爷快跑。”
鲍二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现在想要跑?早就来不及了。”
周择敬转身就要逃,紧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亲信的惨呼声,周择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他眼前,紧接着周择敬听到鲍二的声音:“你想要做什么,我们早就料到了,我引你们到这里就是要送你一程。”周择敬想要开口呼喊脖颈忽然被紧紧地勒住,他的手脚不停挣扎,却被鲍二拖向小路旁边的荒地深处,他带来的两个亲信,全都倒在地上无力上前施救。
“那天你瞧见了?”鲍二的声音从周择敬耳边传来,“你在曹家庄子上看到我时,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那时候我就怀疑,只不过不能确定,你也是厉害,知晓我是杀死你大嫂的人,却不动声色,继续与曹家来往。”
鲍二笑道:“你没有看到所有情形吧?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如何杀的你大嫂。”
“嘭”地一声。
周择敬感觉到脑后被重重一击,周择敬眼前顿时一阵晕眩,挣扎的力气小了不少。
“你并不比你那大嫂有力气多少,”鲍二道,“你可是一个男子,连反抗都不会?”
“啧啧……”
鲍二仿佛很是惋惜,仿佛周择敬此时的无能让他失去了不少的乐趣。
“这里没有房梁,但是有树,我将你挂在树上好了,你说衙门会不会觉得你是畏罪自尽?”鲍二道,“你们兄弟觊觎大嫂,你杀了大嫂的事败露之后,无颜活在这世上。”
鲍二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我一不小心将你身上弄出了伤口,那你说朝廷会不会查呢?查不查都没关系,你不用担忧了,因为你已经死了。”
听着鲍二说话的声音,周择敬整个人都被恐惧包裹住,他用尽全力却无法挣脱,脖颈上的绳子越勒越紧,然后他整个人缓缓地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吊在了树上。
周择敬双脚乱踹,眼看着鲍二站在树下阴狠地笑着。
之前是大嫂,现在变成了他。
鲍二整理了衣衫,准备要离开了。
只不过这次与那天晚上不同,吊在树上的周择敬先看到有人走过来,那是周择笙。
周围响起脚步声,鲍二的脸色变了,衙门有埋伏,鲍二想要离开,就像他对周择敬说的那句话:早就来不及了。
几条绳索丢掷而出,缠住了鲍二的腿,然后衙差拖着一张大网牢牢地罩在了鲍二身上。
周择笙上前,利落地卸掉鲍二的下颌,从鲍二嘴里掏出了毒药,避免鲍二自绝身亡。
树上的周择敬被衙差放了下来,只不过周择敬脖颈上的绳索一时没有被解开,绳索依旧挂在树上,周择敬需要踮起脚才能让绳索稍稍离开他的喉咙,可当他脚落在地上,他就又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周择敬双手挥舞,却无法将喉咙上的绳索解脱。
周择笙走到周择敬面前,一双眼眸盯着周择敬。
周择敬开始还不肯说话,当窒息感一次次袭来时,他终于慌了神:“救……救……我……”
周择笙微微一笑:“二哥……不……你在我心中不过就是周二老爷,我就这样送你上路吧!”
周择敬不想去哀求周择笙,但刚刚涌出的骨气一下被随之而至的痛苦消磨殆尽:“我……我知道……我知道……”
周择笙知晓周择敬要说些什么,要不是因为周择敬知晓内情,他就会站在这里看着周择笙断气,他只要想想大嫂那晚的遭遇,就算将周择瑞、周择敬两个人碎尸万段他都难以纾解心头的恨意,更何况还有如珺,说不得周择敬还知道大哥的死因,所有所有一切加起来,周择敬受这一点点的苦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