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甫想到这里叹口气:“皇上不善识人啊,最看重的德妃母子,却是这样的人,现在朝廷上下乱成一片,再有一次冲击,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我还担忧皇上的身体,就怕关键时刻……”
薛老通判道:“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形,谁能稳住局面。”
苏甫道:“你是说皇后娘娘?听皇后娘娘的安排解决这件事?”在一切揭穿之前,让皇后娘娘把控大局,以防会有动乱。
如果梁王盯着的是皇上,而由皇后娘娘暗中安排一切,或许能够赢得先机?
苏甫忽然骂了一句:“我明明是心向皇上的,怎么会觉得眼下的情形,魏皇后会处置的更好。”
薛老通判摇头道:“因为大人不是心向皇上,而是心向大周。”
“是不是魏元谌为你徒弟伸冤,所以你就……”苏甫看向薛老通判,话还没说完就摇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是眼下的时局太让人失望。”
苏甫终于下定决心:“那就这样做,我们先瞒下来,等魏家将消息传给魏皇后,请魏皇后先做安排。”
冯安平松了口气,等到苏甫和薛老通判带着人回衙门,他走到顾明珠身边:“表妹,你说……你做蒋姑娘与我有关?”
顾明珠点头:“是不是你将老宅子有密道之事告诉了魏大人?”
冯安平目光一闪,却不知其中的道理,他茫然地点了点头。
“我偷偷查案,想要救我父亲,怕母亲会担忧,我每天就从密道中偷偷跑出去找线索,结果表哥告诉了魏大人,”顾明珠声音变得凄苦,“魏大人将我抓了个正着,我就被迫上了魏家的大船。
表哥你说,是不是与你有关?”
冯安平木然地点头,的确是他的关系。
“父亲、母亲还不知晓这些,”顾明珠叹息道,“表哥要帮忙遮掩……”
冯安平再次点头,他好像是要负责。
“魏大人没有欺负你吧?”冯安平十分担忧,他知道魏大人的厉害。
顾明珠叹了口气,似是不情愿地道:“没有吧?”
冯安平悲从心来:“表妹,你受苦了。”
第499章 安好
雨停了,苏甫与薛老通判押送周择敬和鲍二去往大兴县署。
大兴知县是苏甫的亲信,将犯人暂时关押在县署,这样就不会惊动曹家。
“派了稳妥的文吏前来,”苏甫向薛老通判道,“还要再接着审那周择敬。”周择敬与曹家为伍多年,知晓许多内情,曹家都与那些官员有来往,那些女子都被送去了哪处府邸,将这些掌握在手中,就是拿下曹家的关键。
安排好这些,苏甫走出衙署大牢,坊间人还在院子里等着,苏甫将目光落在蒋姑娘身上。
顾明珠上前向苏甫行礼:“苏大人,定兴那处庄子守好了。”
苏甫点点头接下来他会让薛老通判跑一趟。
“大人,”顾明珠道,“聂忱让人送消息说,那处庄子上的人多数他不识得,但是有一个女子在山西时见过。”
苏甫抬起眼睛。
顾明珠道:“是恭王府上的阮琴姑娘。”
太子没有被废前,府中有不少琴娘,太子最喜欢的就是那个阮琴,没想到阮琴是德妃的人。
安插在太子身边那么久,定然给德妃送了不少的消息。
顾明珠接着道:“还有一桩事……”
苏甫仔细地听着。
顾明珠道:“大人还记不记得二皇子和永康长公主谋反案时,永康长公主其中一个罪名就是利用教坊司的乐人探听消息?”
苏甫记得:“这案子是刑部尚书郭集一手操办的。”
说到这里,苏甫心中一动:“你是说,永康长公主是代人受过?那些乐人可能是曹家的眼线?”
顾明珠摇头:“也不一定,曹家说不得也早就被人掌控,周择敬说的那女先生教习女眷调琴乐理,而后曹家也开始养这样的女子送去各大府邸。
这就像是恭王买卖战马,怀王海上私运舶来品一样,梁王的手段就是借恭王怀王的人手和权柄,暗地里为自己谋取利益,在曹家这桩案子中,梁王或许也是利用曹家安插眼线的心思,帮着曹家养出这些女子,表面上这些女子为曹家办事,实则为梁王效命。”
如果说德妃就是梁王的人,有许多地方让人想不通,德妃母子颇得皇上欢心,德妃的儿子肃王将来承继大统,德妃和曹家就可以富贵荣华,完全没有必要依附梁王,所以顾明珠更倾向于德妃是被梁王利用。
苏甫认同这位蒋姑娘的推测,这样比较符合梁王一贯的做法,这么说还需要想方设法求证。
至于永康长公主案和二皇子谋反案……苏甫皱眉陷入思量中。教坊司的那些乐人,还牵扯到罪臣之女唐氏,大理寺正唐青徇私枉法被查,唐青的夫人为了保住女儿,放了一把大火,让女儿趁乱逃脱,唐氏几年后回到京城,暗中与教坊司乐人来往,教出一个容娘子。
容娘子煽动教坊司乐户为永康长公主效命,只因为长公主答应二皇子登基之后,会废黜罪官女眷充入教坊司的律令。
那些乐户私底下骂皇帝,多少官员是因不肯依附贵妃而被责罚,皇帝纵容贵妃,昏聩不明,应当辅佐明主。
其实这话多多少少被贵妃党扭曲,永康长公主会说皇帝纵容贵妃,绝不会明着说什么辅佐明主。永康长公主和二皇子为的是储君之位,只需要针对贵妃党,当时的情形两个人并不可能谋反,没有缜密的筹备,二皇子如何能直接逼宫?
朝廷不少官员,包括苏甫在内,全都心知肚明,皇上早就厌恶永康长公主,永康长公主仗着先帝宠女,对政局指手画脚,三番两次挑战皇帝权威。二皇子又与长公主交好,事事听从永康长公主的意思,试图谋求储君,无父无君,加上正好有契机打压魏家,敲山震虎威慑同为外戚的郭家,所以任由贵妃一党做出谋反的冤案。
皇上自认为利用贵妃打压了外戚和权贵,其实早就中了梁王的计策。
现在恭王疯癫,二皇子自戕,怀王被吓破了胆,皇帝喜欢的德妃母子也与梁王关系不清不楚。
似赵老将军魏家郭家这样原本能带兵的武将,要么被害死,要么被打压,皇帝虽有亲信,眼下处处失火,人手不足应接不暇。
可以说,梁王的计策就是要让皇帝自食恶果。
苏甫叹口气,果然是因果循环。
苏甫看向蒋姑娘:“我听说乔嵩一直在追查唐氏,如果真的能将唐氏找到,让唐氏说出实话,或许也就能获知真相。”也许这件事倒可以交给乔嵩。
顾明珠躬身向苏甫行礼,苏大人是个心怀百姓大义的人,值得让人尊敬。
苏甫道:“你们坊间人也辛苦了,这段时间在外行事还要小心谨慎。”
苏甫说完先一步离开,他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顾明珠转头向衙署大牢看了一眼,吩咐柳苏道:“我们也回城去吧!”大牢里的周择敬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够出去?供述出曹家的那些秘密,他算不算立功?周家族中长辈能否帮忙打点救他出去?
才想到这里,周择敬的手摸到了腰带中一处凸起的地方,他摸索着将那东西取出来,当看清楚手心中的物件儿时,周择敬眼睛中露出惊慌的神情。
是一块玉印章料。
周择敬战战兢兢地将玉印章翻开,不出意外的看到上面雕刻的一撇。
如果继续雕刻下去,那应该是个……“周”字。
大哥,周择敬整个人一抖,是大哥没错,他做了太多错事,大哥现在开始惩罚他,或许不久之后大哥还会将他一起带走。
“来人,”周择敬声音发颤,“有鬼……有鬼……”
周择敬一声比一声大。
“快来人。”
……
顾明珠的马车才回到京城,初九就收到了永平府送来的信函。
初九递到顾明珠手中:“大小姐,是三爷的信。”
顾明珠将信打开,抽出里面的纸笺,首先三个字映入眼帘:可安好?
顾明珠仿佛能看到魏大人那温和关切的目光,她下意识地点头,不过眼睛中却是一热。
安好。
将两个叔叔送入大牢,她还查出父亲母亲过世的内情,若父母泉下有知应该会欣慰。
她安好,不安生的该是那些人。
“初九,”顾明珠道,“取笔纸来,我也要给大人送封信。”她要将查到的案子告诉魏大人,或许京中会有一场动乱。
初九不禁道:“大小姐,三爷的信,您看完了?”
顾明珠这才回过神,她急着要向魏大人说明案子,好像忘了继续将信看下去了。
顾明珠道:“等到你找来笔墨,我就看完了。”
初九应了一声,是不是三爷写的太啰嗦,大小姐不愿意看,要不然……
初九热心肠地道:“大小姐,您若是不喜欢看的话,倒可以交给我,我能忍着看完……除此之外还可以代写书信。”
“不用了。”顾明珠总觉得初九想要偷看似的。
初九应了一声,缩回了头,又过了一会儿他又体贴地道:“不收钱……我是说……我代写书信不收钱。”这样一来大小姐就不用心疼银子了。
第500章 风起
顾明珠回到坊间人的小院子里,七叔回去了衙门,等到下衙之后还要再去大兴县署继续审问周择敬。
七叔觉得她在大牢被凶徒刺杀,那凶徒说不定与周择敬有关。
她特意给周择敬留了些小物件儿,周择敬看到之后不免心虚,对下次审问会有帮助。
现在顾明珠心中有了些结论,杀她的人该不是周择敬派来的,更像是崔渭那些人。
张老爷严探花杨先生容娘子案都指向梁王,他们不会凑巧全被押入刑部大牢。
对这种情形最好的解释就是,有人在为梁王善后,利用手中权柄将对梁王有威胁的人下狱,再依照大周律法处死,很难会被人发现。
刑部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当年主事的郭集,还是乔家叔侄?这次随着梁王会浮出水面,朝廷也刚好一举将他们清理干净。
这就是她在苏甫大人面前提起容娘子案子的原因。
顾明珠坐下来给魏大人回了信。
魏大人在信上说,他没有受伤,怀柔驸马和彭良也安好,只不过魏大人没有见到梁王,北疆听到不少梁王要亲自带兵出征的消息,放出去的斥候瞧见有兵马聚集,却谁也没亲眼看见梁王。
魏大人这是对梁王的下落也起了疑心,如果梁王没有在北疆而是出现在京城附近就会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顾明珠将写好的纸笺放入信封,看着初九将信送出去,她松了口气,希望能将京中的局面稳住,至少留给皇后娘娘时间,让娘娘能够做些安排。
对了,顾明珠忽然想起来,除了向魏大人说案情之外,她好像忘记说点别的了。
要不要再写一封?
顾明珠托腮思量,问一问魏大人有没有想……吃蜜饯子?
……
刑部。
乔嵩桌面上堆满了公文,有刑部审理严参时的卷宗,还有周如珺张原乐户容氏的案子也被调了出来。
乔徵端茶进门,乔嵩这才从文书中抬起了头。
“叔父,”乔徵道,“您这段日子一直看这些案宗,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严参的不必说了,是桩冤案,北疆卫所的将士故意冤枉在前,刑部有失察之责,那张原确实杀了户部员外郎,至于周如珺和那乐户是被永康长公主的案子牵连入狱,叔父怎么偏偏将这几桩案子找出来呢?
现在继续审问郑如宗张氏父子的案子之外,叔父就将所有精神都放在了这上面。
乔嵩道:“这些案子都与梁王案有关,而且这些犯人最终都关入了刑部大牢,都经过了刑部的审问,怎么会那么凑巧?”
乔徵说不出话来:“或许……就是巧合。”说着他都觉得有些心虚。
乔徵道:“严参和周氏容氏的案子也就罢了,张原……他与梁王案有什么牵扯?”
乔嵩指了指桌子上的信函,他让人仔细查了那张原,张原祖籍山西,曾做过商贾,还是一个游侠,这个人的经历和身上受的伤,竟然与太原府的珍珠大盗相似,张原当年招认的口供中也说,他是被人陷害毒入内腑,时日无多,这才刺杀贪官为民除害。
“张原可能就是珍珠大盗。”多年办案的经验告诉乔嵩,这个结论不会有错。
乔徵愣在那里。
乔嵩接着道:“我们查案每次都会晚魏元谌一步,魏元谌仿佛早就知晓这些人的案子另有内情。”
乔徵道:“魏元谌也在那时候进了刑部大牢,会不会那些人向魏元谌传递了消息?”
乔嵩点头。
“不对啊,”乔徵道,“魏元谌进大牢的时候,那些人陆续被处斩了,而且魏元谌身受重伤,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能与那些人交谈?”
乔嵩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不过还有一个人,既见过那些人又能见到魏元谌。”
乔徵想不出来那人是谁。
乔嵩道:“大牢中传疫症,周氏曾与杂役婆子一起帮孙郎中分药,所以周氏能够进出关押男子和女犯的牢房,或许在那时候周氏将一些消息传给了魏元谌,魏元谌活下来之后,才会开始着手查找线索。”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乔徵舔了舔嘴唇:“难怪我总会输给魏元谌,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迟了一步,魏元谌也是包藏祸心,竟然从一开始隐瞒这些线索,叔父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看他如何解释。”
乔嵩微微一笑,温和地望着乔徵道:“就算魏元谌将那些都告诉你,你也抢不到他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