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大爷没有死,那她算什么?她这些年做的事算什么?
张氏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开始在袖子里寻找起来,终于在裙子下她找到了袖箭,她将袖箭对准了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张氏神情狰狞,目呲欲裂,眼睛中有种让人恐惧的狠厉之色,她整个人仿佛都癫狂了一般。
男人被眼前的情形骇到,身体欲向后退去,奈何却被护卫死死地压住。
“不怪我,”罗禹终于道,“这不怪我,我当年的确受了重伤,被兀良哈的人救起,救我的是部族长老的一个女儿,她要留下我,我也没有法子。你知道梁王与兀良哈联姻,兀良哈的人不能得罪。
等我伤好之后,才听说你与崔家订了亲,木已成舟,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啊。”
张氏依旧用那袖箭对着罗禹,仿佛手指一动,那箭矢就会射入罗禹的头颅。
罗禹接着道:“王爷的大事要紧……再说,这也都是你愿意去做的,我并没有逼迫你,你嫁给侯爷有什么不好?被朝廷封为诰命,这些年富贵荣华,你何苦到现在与我为难?”
罗禹说完话,看向崔祯:“侯爷,您救救我,我知晓梁王许多事,我熟悉兀良哈,熟悉高丽,我能为朝廷提供许多消息,朝廷想要征讨兀良哈,必然能用得上,我还能戴罪立功,朝廷可以离间兀良哈各部族,将他们逐一击破,我还知晓梁王屯在北疆的粮食在哪里,梁王在大周还有不少眼线,我能帮朝廷将他们抓出来。
只求朝廷和侯爷能给我机会,侯爷您能保下我一条性命,我就能为侯爷做牛做马,我成为梁王党也是被逼无奈,如今我幡然醒悟,只想要洗清罪孽。”
罗禹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张氏,不是因为之前罗禹为他的假死做的辩解,而是现在……罗禹并没有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应付了她之后,就将话题引到了梁王和兀良哈身上。
罗禹竭力地哀求着崔祯,若是崔祯答应,就可以利用罗禹换来更大的功勋,这才是他们最在乎的。
在朝局、大业面前,她付出了那么多,在他心中却都微不足道。
这才是罗禹的真面目。并不是她心中那忧国忧民的俊逸青年,也不是温柔体贴,心中只有她的禹郎。
罗禹为了活下来,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或许朝廷真的会将罗禹留下来,让罗禹带着去抓剩下的梁王党。
“我杀了你。”张氏整个人都被激怒了,她不能容忍也不能相信她会被这样欺骗。
张氏叫喊着却没能扣动手中的机括,而是用最笨拙的法子扑到罗禹身上撕咬。
罗禹痛呼连连,试图要摆脱身上的张氏,终于他找准机会狠狠地撞在张氏头上,张氏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然后没了力气,她奋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罗禹脸颊、耳朵上满是鲜血。
罗禹大声吼骂道:“你这个疯婆子,你们张家要做的事,别想要全都怪在我头上,是你们想要立功才与定宁侯爷攀亲,你嫁给定宁侯爷之后,梁王爷亲自见了你祖父,将我活着的消息告诉你祖父,还亲自向你父亲赔礼。你父亲说:不过是个妇人,若是能为梁王立功,也不枉她来到世上。”
张氏眼前一阵模糊:“你说什么?我父亲知晓?”
罗禹道:“自然知晓,你父亲还说,这本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梁王将福建海船都交给张家,你张家没少获利,张家要立从龙之功,要为自己搏富贵荣华,岂会在意你一个女子?你心中有怨恨也不敢恨到我头上,该去找你父兄。”
听到罗禹的话,张氏张着嘴,牙齿和唇上一片殷红,整个人僵在那里,然后开始不停地摇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竟然分辨不出了。
罗禹说完不去理睬张氏,爬行几步想要到崔祯身边:“侯爷,张家做的那些真的与我无关,我当年在大同败露之后,一直就留在兀良哈和高丽,我现在……深得兀良哈族中长老的信任,除了首领之外,我的岳丈就是兀良哈最大的一部,我可以让妻室说服岳父归顺朝廷。”
张氏耳朵嗡鸣作响,罗家大爷在兀良哈成亲了,原来早就将她抛诸脑后,而她最信任的父兄竟然也任由这样的事发生。
“那女人是谁?”张氏依旧不敢相信,她看向罗禹,“那女人是谁?是不是她让你这样做的?让你这样骗我?”
第549章 痛不欲生
罗禹看向张氏的目光中满是厌恶,如果没有张氏,他会更容易说服定宁侯。
不管是在梁王身边还是兀良哈,他都能争得一席之地,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本事。这世上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利益、得失,他对大周朝廷有用,朝廷就不会随意处死他。
现在有张氏横在这里,定宁侯崔祯或许会迁怒他。
罗禹不去理睬张氏,依旧看着崔祯:“侯爷,您不要听张氏所说,这女人一心想要脱罪不惜嫁祸于我,侯爷想必也看出来了,她与侯爷成亲之后,我与她从未有过任何来往,这就是明证,若我真的对她有什么心思,绝不会这样做。”
罗禹一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生像她是什么腌臜之物。张氏怔怔地看着,仿佛有个人在她心里撕心裂肺的大喊,终于她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袖箭,拉开了机括。
一支箭矢奔着罗禹胸口而去。
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罗禹看到张氏的动作,他张大了嘴,想要向崔祯求救,却来不及了,那箭矢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
罗禹胸口就是一疼,他的身体僵在那里,感觉到滚烫的鲜血淌出。
张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她一心想要帮罗家大爷报仇,没想到最终却要亲手杀了他。
笑得太厉害,眼泪也跟着淌出来,张氏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这个男人娶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了儿女,早就将她抛诸脑后,而她却为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小产时那种疼痛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是崔祯的孩子,可也是她的孩子。她竟然都没去瞧那孩子是什么模样,她那时候只想要伤害崔家和崔祯,用这小小的一条性命搅和的崔家上下不得安宁。
她忘记了,那也是她的孩儿,身上也流淌着她的血。
张氏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等待着罗禹死去。
然而罗禹却始终没有倒下,罗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截折断的箭矢从他衣袍上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罗禹看着那支断箭意识到了什么,刚刚有人出手救了他,阻拦了那支袖箭,削弱了袖箭的力道,又折断了那袖箭的箭头,剩下的箭尾虽然射入他皮肉之中,但力道不足以杀了他。
能做出这样事的人只有定宁侯崔祯。
罗禹腿一软下跪感谢崔祯:“多谢定宁侯救命之恩,往后罪人定会尽心竭力,为大周为侯爷效命。”他说的那些话显然打动了崔祯,否则崔祯不会如此。
张氏怔怔地瞧着这一切,脸色异常难看,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精神全都抽离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萎靡在那里。
“为什么?”张氏转过头看向崔祯,几乎要癫狂,“侯爷……是他……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儿……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那般做,侯爷……您杀了他为孩儿报仇。”
崔祯终于抬起眼睛,威严的目光从张氏身上扫过:“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骨肉。”
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张氏不停地摇头,不对,不是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会向亲骨肉下手,侯爷怎么不明白,不是她,她那是要报仇。
报仇……可罗禹根本就没有死,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跪在地上的罗禹笑起来,眼下的张氏不过就是个疯妇,定宁侯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信这疯妇的话。
“侯爷,”罗禹趁机继续道,“罪人现在就将兀良哈的情形仔细讲给侯爷。”
崔祯冷冷地道:“你的那些话不会有人听。”
罗禹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崔祯。
崔祯神情肃穆,目光深沉不怒自威:“大周疆土自有为国效命的将士去取回,绝不会依靠一个叛国的罪人,你的那些手段只能打动诸如梁王般的奸邪之人,若用你们能换来疆土稳固,梁王也就不会一败涂地。
我没有看着张氏杀你,因为你要被朝廷论罪、斩首示众,要让天下人看看叛国之贼的下场,那才是你应得的结果。”
罗禹眼睛剧烈收缩,他感觉到森然的杀意扑面而来,他终于撑不住,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张氏看着萎靡的罗禹,想要再笑,可她笑不出来。崔祯,还是那么的刚正,那么的果决,不愧是大周的常胜将军。
“将他押回大牢。”崔祯吩咐一声,就要跟着走出屋子。
张氏上前想要攥住崔祯的衣袍,最终却抓了个空。
“侯爷,侯爷,”张氏期盼着看向崔祯,“侯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也是被梁王所害,求求侯爷救下妾身,妾身怀着的是侯爷的孩儿,妾身会好好地将孩儿生下来,侯爷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崔祯神情平静:“你张氏一族追随梁王谋反,罪不可恕,你腹中孩儿无辜,若能将他生下,他会有一条活路,而你会立即被送往刑部正法。”
张氏竭力道:“侯爷,这孩儿是你的啊,他是你的……只要能让妾身活下来,侯爷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她要活下来,她还要手刃仇人,杀死藏在兀良哈的那个女人,杀死罗禹那些孩子,为她的孩儿,为她这一生赔命。
“那是你的孩儿。”崔祯说完大步走出了屋子,眼看着崔祯的身影消失,张氏想追出去却被婆子拦下。
那是你的孩儿!崔祯的话回荡在张氏耳边。崔祯早就不在乎,她还想着要骗崔祯这孩子是崔渭的,想要激怒崔祯,然后借机用袖箭射杀崔祯。
原来崔祯早就不在乎了。张氏将手放在肚子上,孩儿,她的孩儿。
仿佛终于想了明白,张氏转身跑到桌案前打开了食盒,她已经两日没有吃饭,因为她根本没想将这孩子生下来。
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吃饭,要留下这孩子,或许孩子出生之后,崔祯就会回心转意。
张氏伸手抓起了饭,一股脑塞入自己嘴里,她拼命地塞着,塞着,饭粒沾在她的脸上、散乱的头发上,身上,可她不在意,她努力地吞咽。
却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了小腹上传来一阵阵疼痛。
张氏整个人僵住,她低头向肚子上看去,刚刚厮打罗禹时,似是伤到了肚子,可她并没有在意,现在她却感觉到了疼。
那么得疼,拉扯着她的内腑,让她痛不欲生。
“啊……”张氏尖声惨叫。
第550章 重病
崔祯背手立在书房中,不多一会儿管事妈妈进门禀告。
“侯爷,夫人……张氏的孩儿恐怕保不住了,郎中说张氏之前小产伤了根基,有孕之后有没能好好将养,方才动了胎气。”
崔祯道:“请稳婆过来吧!”
毕竟是妇人之事,自然要稳婆过来帮衬。
崔祯接着道:“那小儿落地之后,好生安葬,等张氏身子好转之后,就让衙门前来带人。”
管事妈妈应声,这是侯爷对张氏母子最后的处置,张氏这样的情形,侯爷也算是仁至义尽。
管事妈妈想要说一句开解侯爷,但侯爷性子素来刚烈,她们这些下人如何能劝得了?
张氏的院子里传来惨叫声,撕心裂肺地响彻在整个定宁侯府。
一直到了深夜,崔家内宅才归于平静。
管事妈妈将张氏肚子里的小儿包裹好送出侯府安葬。
崔祯没有再过问张氏那边的情形,仿佛这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件公事,按部就班地做好,不愧对朝廷和麾下将领,也不负百姓重托那便很好了。
崔祯拿着布巾擦拭手下的铁枪,铁枪上的红缨鲜艳如新,将铁枪妥善地放在一旁,崔祯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木料给邹襄做一杆木枪。
枪尖下坠着几个铁环,每当枪一动,铁环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就像当年父亲给他做木枪时一样。
父亲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听着那铁环的声响就能知晓他的枪用得对不对。如今许多事都变了,唯有这杆枪始终未变。
“侯爷,”王菁进门道,“我们的人如果恭王府上了,没有找到夫人的那幅画像。”
周三老爷曾将周如珺的画像送给太子,虽然周如珺已经亡故,但那幅画像不应该再流落在外。崔祯回京之后就让人去问周家的案子,周家的事大部分被周择笙处置清楚,用不着他来帮忙,但还有一些细节,他希望能够出一份心力。
崔祯看向王菁:“都找仔细了?”
王菁应声:“应该是被人取走了,若不然问周家七爷?”好过这样一直找下去。
崔祯想到了魏元谌,或许是魏元谌带走了,虽然现在魏元谌求娶了珠珠,可他总觉得周如珺在魏元谌心中占有很重的分量。
既然魏元谌知晓周三老爷的作为,就会设法从恭王手中取走那画像,见到魏元谌,他会亲自询问。
崔祯道:“不用了,向周三老爷问出那副画像是谁所画了吗?”
王菁道:“问了,已经派人去寻了那人前来,若是那人有所藏匿,定会将画像都追回来,绝不会再让夫人的画像落在旁人手中。”
崔祯吩咐道:“去办吧!”周家长辈得知周如珺被崔渭和张氏害死之后,想要出面将周如珺迁出崔氏祖坟,他没有答应。
定宁侯府许多事他都已经处置好,唯有周家这一桩,始终压在他心头。
崔祯正准备转身回到书桌前,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喊住了王菁:“我与你一起去。”
当年为周三老爷作画的画师就在京中,找到他并不难。
王菁上前敲开了门,画师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崔祯,他提起手中的灯照亮了崔祯的脸,画师认出来:“定宁侯爷。”定宁侯打了胜仗带兵归京时,画师曾挤在人群中看过几眼,不止是因为定宁侯声名赫赫,而且他还见过定宁侯那位过世的妻室,为那位夫人画过画像。
画师面色一变,知晓定宁侯为何而来:“侯爷饶命,我……是周三老爷带我去的周家,安排我偷偷见了周大小姐,给周大小姐做了画像,周三老爷说这画像是给周大小姐夫家的,我信以为真,后来周三老爷说漏了嘴,我才知晓那画像另做了用途,我若是事先知晓,绝不敢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