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我再去哪里逛,还不是要回来的。”
柳氏摇摇头,轻声说道。
“汤姨娘刚进门,老爷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芳角叹了口气,自拿起美人捶轻轻的给柳氏捶起来。
柳氏蹙着一对弯眉,“从前沈妹妹在时,老爷也未曾这般过。竟是到了午间方才出门,哪里还像是平常的老爷。”
芳角顿了顿,想起沈姨娘来。
那是个颇为温婉灵气的女子,尤其是一双眼睛如同清晨雨露般干净澄澈。那样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同如今的汤姨娘相比的,她也断然做不出叫夫君午间才起床的丑事来。
“罢了罢了,你别捶了。还是服侍我沐浴睡下才是正理。”
柳氏推开芳角的手。
“是。”
芳角颔首,将美人捶妥帖的收拾起来。重新走出门吩咐小丫鬟们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倒好,伺候柳氏梳洗沐浴后,便守着柳氏睡下。
柳氏躺在啵啵床上,听到隔壁院子的动静终于是小了些。
“没再折腾了?”
“已经吹灯了,估计是睡下了吧。”
“那就好。”
柳氏闭上眼,终于才是安心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蒋江鹤倒是起得甚早,居然还来到柳氏院中用早膳。
便是蒋月也有些诧异,她不解的看着父亲,大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月儿,你若是吃好了,便自己去玩吧。”
蒋江鹤板着脸对蒋月说道,蒋月侧过头吐了吐舌头,蹦跶着走了。
“今日来找你,却是有件事问你。”
见孩子走了,蒋江鹤才开口。
柳氏握筷子的手颤了颤,“老爷若不是有事,也不会来妾身这里。”
“同你说正经事,闹什么。”
蒋江鹤不愿意听见柳氏这般自怨自艾的话,总归他是觉得自己并非有哪点做的不对。
“老爷您说便是了。”
柳氏苦笑一声,低声道。
蒋江鹤适才将蒋老太太昨日所说一五一十的同柳氏说了,柳氏向来同金陵有联系的,打听圣上的消息也是她那边的人得力些。
“老爷您是怎么想的。”
柳氏抬眸,不解的看着蒋江鹤。
“老太太所说自然是有道理的,若是李郅在漠北有任何的岔子,圣上难免会落得一个迫害稚子的名声。”
蒋江鹤轻声道,他也是思量了一晚上方才得出的这样结论。
“说的好像他没有迫害过一样。”
柳氏叹了口气,哀怨的说道,却被蒋江鹤狠狠的捏住了手腕。
力气甚大,柳氏手中的筷子因疼痛而抓不稳,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话如何能乱说。”
“是妾身一时失了分寸,妾身知错。”
柳氏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她连忙求饶,蒋江鹤适才将手松开。
“同你说这事,也并非是想同你商量。不过是叫你的娘家人多在金陵打听打听,瞧瞧陛下的口风如何。”
蒋江鹤松开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知道了。”
柳氏颔首,她自然清楚在蒋江鹤心中自己不过就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他蒋江鹤身为蒋府嫡子,自然是想要找一个才名傲世,美艳绝伦的妻子。可惜柳氏除了是皇亲以外,没有一点符合蒋江鹤的要求。
故而从一开始,柳氏便没有感受过丈夫的温情。
从沈姨娘到如今的汤姨娘,都要比柳氏讨人喜欢。
不过柳氏却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位男人,他对女人的喜爱再甚也断然越不过蒋家的利益。
故而沈姨娘方才会落得一个惨淡收场,而汤姨娘……只要她做出了任何有损于蒋府利益的事情,同样也不会有好结果。
柳氏淡淡的揉着自己的手腕,面前的那碗清粥结起薄薄的一层,天气还是冷的。
蒋江鹤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办事了,柳氏看着下人们收拾好碗筷,方才对芳角道。
“如今汤姨娘的膳食也是大厨房在安排吗?”
芳角点头,“自然是大厨房安排的,只是听说这位汤姨娘于饮食上挑嘴的很。老爷心疼她,恐怕不久也是要给她安排小厨房的。”
“既然老爷有了这个心思,那便给她安排小厨房吧。待会你去告知吴嬷嬷一声,就说是我的主意。”
柳氏勾唇,温柔的吩咐道。
“那老太太那边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芳角有些为难的看着柳氏,这也不能怪芳角,毕竟如今内宅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老太太不会不同意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者说了,咱们蒋府也不是吃不起这点银子。”
柳氏笑着摇摇头,叫芳角只管听自己所说的去做。
芳角便没多异议,找了吴嬷嬷。吴嬷嬷笑着应下,立马叫人回了老太太。过了半日,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三日过后,汤姨娘院中便起了一个颇为气派豪华的小厨房。比起来,倒是要比柳氏这里的还要大些。
汤姨娘特意来柳氏院中道谢,两姊妹瞬间便好的跟什么似的。
下人们瞧着,倒是比先前太太同沈姨娘之间还要亲昵得多。
只是有一点,这位汤姨娘可不像从前的沈姨娘。她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但凡院中有个什么惹了她不高兴的,那定然是要打骂出去的。
小厨房里头的食材也一定要选最好的,那燕窝便是上好的白燕都不行,定然要是血燕。
“否则我吃了可是会嗓子不舒服的。”
这位主子如是说道,说完还捶了捶蒋江鹤的胸口,那叫一个娇羞可人。
蒋江鹤自然都应她,反正也不是吃不起。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青翁终于到了清河。
这位文学泰斗,今年已然七十有六,满头的白发,加上长到了胸前的白须,无一不在证明着他巨佬的身份。
人家坐船,船上带着的大多是些衣物器皿,他这一艘船里头却都是藏书。
“有劳了有劳了,稳妥着些。”
青翁笑着说道,将蒋江鹤走过来,他便伸手捋了捋胡须,清了清嗓子道。
“你来了。”
“学生见过老师,多年未见,老师身子可还硬朗。”
“托你的福,还算是不错。”
青翁点头,他教了蒋江鹤十年。可以说没有青翁,便没有蒋江鹤这么一位状元郎。
故而蒋江鹤对青翁颇为尊敬,这次去请老师也是费了大力气的。
“我教了你这个蠢的,如今还要帮你教孩子们。也不知道老朽是哪辈子对不起你,被你这般磋磨。”
青翁素来脾气不算好,对自己的学生说话,那更是不客气。
“学生一家全靠老师的庇佑,若是没有老师,学生于天地间都无处安身了。”
蒋江鹤恭敬的答道,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府中摆了家宴,就等着老师来了。”
“倒也不必这般铺张,你知道我素来不爱热闹。再者说,我是要盯着他们将我的书搬完再走的。”
青翁笑着背过手,爽朗的摇头。
“那学生也陪同老师一起等着。”
倘若说在蒋老太太面前的蒋江鹤只是故作孝道,那么在青翁面前的他则是真心恭敬。
他果真结结实实的陪着青翁盯了半个时辰,直到看着那些书全都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的摆进马车里。
“走吧,去你家瞧瞧你的那些兔崽子们。”
第34章 吃瘪的蒋月
自从听闻青翁今日到之后, 蒋家的几个小孩子们个个都没睡好。
有的兴致慢慢急于展现自己,有的惴惴不安担心出丑,还有两个因为偷吃蟹黄膏拉了一晚上肚子, 苦不堪言。
蒋燃眼巴巴的看着蒋老太太,一脸做错事的可怜样。
“下次妹妹不管找你要什么, 都不能给,明白吗?”
蒋燃点头, 他也不敢再给了。
“罢了罢了, 今日去见青翁怕是不能了。你们两个就乖乖的在屋里躺着吧, 这副模样出去……”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拉肚子拉的面色苍白, 就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
也不知道谁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蟹黄膏,他们两个也是有胆子, 竟敢吃那样多。
“老太太, 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巧娘弱弱的说道, 她原本是蒋府最为出色的乳母, 便是放在整个清河,也没有几个比她强的。
但却不知为何, 在四姑娘身边, 她却总会出这样那样的纰漏。巧娘此刻自责难当,怎么想都想不通, 这两个小孩子是如何拿到蟹黄膏的。
“过几日还是多安排几个丫鬟在身边吧,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蒋老太太抿唇, 终于还是动了提前给蒋离配丫鬟的念想。
巧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呆呆的目送着蒋老太太离开。她坐到床边,看着躺在啵啵床上的两兄妹,一个个小脸煞白, 巧娘没忍住哭了起来。
蒋燃吓了一跳,一旁正在发呆的蒋离也被打断了思路。
巧娘原先是很小声的哭,蒋燃给她递了帕子之后,她就转变成了大哭。
“我太没用了,照顾不好你们……呜呜呜呜。”
一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哭成这样。
蒋离默默叹气,爬到巧娘身边,用手扯了扯巧娘的衣袖。
巧娘低下头,看着四姑娘那双亮晶晶的葡萄似的眼睛。
“四姑娘,我现在没时间哄你。”
巧娘啜泣着说道,却没料到蒋离摇了摇头。她拉着巧娘的衣袖,费力的想要站起来给巧娘擦眼泪。
但是腿脚实在是太软了,压根起不来。
“好了好了,你可千万别再摔着。”
蒋离叹气,用手做出擦眼泪的动作,然后对着巧娘呜呜了两声。
“妹妹在说,你别哭了。”
蒋燃老老实实的帮蒋离解释,他是能够看得懂妹妹的动作的。
“别说出去,让我哭会吧。”
巧娘摇头,她用帕子捂着脸。
蒋离瞧见她这样,又好笑又愧疚。然这次也属实是无奈之举,去见青翁本不算大事。然对于蒋月来说,在青翁面前出风头是最大的事。
她明白蒋燃是个聪慧的,自己在书中也是颇受青翁喜爱,故而为了避免跟蒋月落下嫌隙,他们这次不去也不会怎样。
故而才会有了她怂恿蒋燃偷蟹黄膏一事。
蒋离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巧娘作为一个乳母的职业尊严,唉,下次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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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母亲,你看我穿这身好不好。”
这边的蒋月则无比的兴奋,她至少已经挑了十套衣裳了。在柳氏看来,每件都是好的。
“我的乖乖,你穿什么都好看。”
蒋月嘟嘴,“母亲,你越发敷衍了。我穿蓝色分明不好看。”
说完,蒋月又重新喊霜降给她挑新的衣裳。
霜降无奈的叹气,瞧了一眼外头的时辰。
“姑娘,若是再挑恐怕要迟到了。”
蒋月自然明白见先生是不能迟到的,她为难的在自己最喜欢的三套之间挑挑选选犹豫了许久,方才终于下定决心。
“既如此那便选这套鹅黄色的吧。”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蒋月方才随着柳氏一道出门。
行至东院,只瞧见了老太太,并未见到其他两个孩子。蒋月蹦蹦跳跳着上前行礼问安,随即低声道。
“祖母,怎么不见三弟和四妹妹?”
“他们两个今日身子不爽快,就不来了。”
蒋老太太笑眯眯的摸了摸蒋月的脸蛋,上下打量了她这一身的穿着。鹅黄色衬的她越发有灵气,还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姿态。
“你今日穿的好看,泽儿怎么没打扮起来。”
再看蒋泽,同往常并无两样。便是连东珠玉冠都未曾带上,站在穿金戴银的蒋月身边,显得格外朴素。
“见老师而已,何必要穿的多好呢。”
蒋泽轻声说道,对于姐姐的行为他是颇为不赞同的。
“你!”
蒋月见蒋泽这番说,伸手便要去拧弟弟的脸。然手还没下去,只听见外头传报,说老爷回来了。
她连忙规规矩矩的站到母亲身边,盼着青翁进来。
蒋江鹤走在青翁身侧,一路上青翁都在同他说些经济学问,他已然有了些疲倦。如今终于到了府上,总算能够歇下耳朵了,
“老师,这便是府上的几个孩子。”
蒋江鹤正说着,抬头去只看见了蒋月蒋泽两个,他不由疑惑。
“其他两个呢?”
“生病了,在啵啵床上躺着起不来。还请青先生莫要责怪。”
蒋老太太朗声道,她同青翁年纪相仿,从前打过几次照面。
“老太太近年来身子可还硬朗?”
青翁笑着问道,同老太太说话时的语气于先前同蒋江鹤说的截然不同。
“这几年不太中用了,远远比不上老先生您。”
二位老人又寒暄了几句,适才坐下。仆人们将茶水递上,都是上好的新茶。青翁却只闻了闻,随即道。
“我也不是头一次来蒋府,你们倒也不必这般客气。”
随即青翁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着的两个孩子,轻声道。
“你们都几岁了。”
“我六岁了。”
蒋月抢先回答,声音清脆响亮,是个不怯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