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之前是丧事,唱这出戏没什么!我们家也是死了人吗?”
老太太低声说道,脸上的怒气已经兜不住了。
“把太太喊过来。”
“老祖宗,这么多人呢。您如今将太太喊来了,不好收场。”
老太太声音有些大,已经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在座的精明能干的妇人心中也有了大致的数,这出戏的确流行,是长安城那位才高八斗的杜陵公子写的,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南国。
但是用在小孩子的满月酒上,的确有些不妥。因为这出戏所写的乃是帝后之子夭折之事,这样的意头着实是不太合适。
“老祖宗,太太娘家人也在呢。”
喜鹊连连劝了好几句,老太太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低声道。
“先将这出戏换了。”
“是。”
喜鹊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老太太不当着大家的面发难就行。只不过太太这事办的也的确是过分了些,怎么能在四姑娘满月酒上点这么一出呢。
她匆匆的走到戏台子后头,亲自找班主。却没有想到立春居然也在,似乎立春一早便料到喜鹊会来,叉着腰等着呢。
“哎哟,这不是喜鹊姐姐吗?来这里做什么呢?”
立春朗声说道,脸上的嘲讽很是明显。
“老太太吩咐换一出戏,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喜鹊看见立春,便知道此事不简单。
“我在这里关你什么事?这戏都是太□□排的,凭什么你说换就换。”
立春嗤笑一声,就知道那个老太婆会派人来找不痛快。所以立春专门等着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的话莫非你都不听了吗?”
喜鹊看见立春才知道什么叫做刁奴。
“老太太说不喜欢,那总要给出一个由头吧。这出戏班主也是排了许久的,怎么能你们说不唱就不唱了。”
立春摇头,竟是真拦着不让换。
“没有什么理由,这院子里怎么说都还是老太太做主的吧。”
喜鹊跟立春说不清楚,干脆一把将立春推开,拽着班主的手。
“快点把戏换了,否则你若是得罪了蒋府,日后看你还怎么在此地立足。”
那班主是个可怜人,两边都是主子身边得力的好丫鬟。谁都不能得罪的啊,他为难的看着两个女人,脸都皱成了一颗核桃。
“就算真的要换,总也是要跟太太去说的。好歹这也是都是太太吩咐下来的,你这样未免不把太太当回事了。”
见状,立春又开口。说完,便拉过了喜鹊的手,往太太的方向拽过去。
喜鹊没忍住,干脆一巴掌将立春打翻。很重的一巴掌,将立春的脸顿时便打肿了。
“你们几个,先把立春压下去,堵住她的嘴。班主,马上换戏。”
立春没有想到喜鹊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但是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是一个人偷偷来的,身边没有带人。所以喜鹊的人很快把她绑了起来,也用布条子勒住了她的嘴,叫她没法子开口。
“真的要换吗?但是这出戏是刚才吩咐的要上的呀。”
班主急的满头是汗,从来都没有戏唱到一半便换的道理。若是真的这么做了,这台子下面全是清河的达官贵胄,他这个戏班子日后还怎么接活去。
“你的意思是,先前并不是这一出。”
喜鹊皱眉,很快便从班主的话中找出了端倪。
“自然不是,谁家满月的唱这个。但是方才那位立春姑娘说,非要换上这一台,我们也是急急忙忙找了戏服换上的。还好这出戏我们算是熟,否则今日可真是要将祖师爷都气的冒烟了。”
班主着急的说着,先前接到这蒋府的活计还觉得好呢,如今看来,倒不如不来。
“放心,你们戏班子一切损失我们都会给的。只不过现在这出戏必须马上换了,不然老太太若是真的生气,我是兜不住的。明白吗?”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班主明白他再这么不忿,也是敌不过蒋府的。连忙叫停了这一出戏,叫停的一刹那,席间便窸窸窣窣起来。
戏班子开场就没有停的道理,祖师爷说了,便是唱到台上只剩一个人也要接着唱下去。因为这戏一旦开了场,便是给天地唱的。
如今这台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停了,班主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的饭碗也砸了。但是面对着权势,他也不得不亲口将这碗血泪咽下去。
老太太见换了出戏,面上的怒色方才彻底隐去了。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处理点事。”
说完,老太太起身便要走。
南安太妃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不要闹得太难看,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个县主。”
蒋离听着他们打哑谜,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脑袋有些沉,往常这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你照顾好离儿,若是困了,便交给巧娘。”
“行,我知道的,你且去吧,不必担心我们。”
南安太妃勉强笑了笑,让老姐妹安心。
老太太独自一人拄着拐杖离开了席面,走到不远处的玄清阁内。这里是园子里面最为清幽雅致的去所,跟摆宴席的地方隔了一个小湖。
老太太走栈道过来的,而喜鹊也已经将立春押了过来。
湖面上还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烛火,敲打声热热闹闹的响在耳边。
柳氏早就已经被人找了过来,此刻正慌张无措的坐在椅子上,听见老太太的拐杖声,柳氏连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茶水流了满桌,也弄脏了她的衣袖。
“老太太,一切都是儿媳的不是。”
“哦?这么说,是你亲自安排的这么一出膈应人的戏咯?”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坐到立春面前。将拐杖搁到一边,打量着柳氏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想着,这个女人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戏啊。
“奴婢没有看清楚戏的名字,将他跟另外一出弄混了,方才有了这桩错事。我知道老太太生气,老太太尽管责罚、”
柳氏一边落泪,一边怯生生的说道。
一旁的立春却呜呜呜的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听不清。
“把这丫头嘴里的布拿开,我想听听她到底还要说什么。”
她成功的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指了指她,朗声道。
喜鹊皱眉,走上前将立春嘴里的布条拿开。
“不是太太做的,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可以去问戏班的班主,也可以去查当时交给戏班子的名册。上面选的并非是今儿这出折柳,是我私底下换的!”
立春倒是不害怕,大声说道。
“哦?就凭你一个小丫鬟,便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来?”
老太太不屑的嗤笑。
“老太太,她说的没错,的确是如此。我先前也问过了戏班子的班主,他没否认。”
喜鹊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轻声说道。
“那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丫鬟,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的做出此事来?”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老不死的,把那个庶子庶女捧在心尖上,却对太太还有大姐儿二哥儿不闻不问,甚至于苛责!
老爷又不是你亲生的,对你尊敬不过也是老爷太太自己有体面。没想到你却是个为老不尊的东西,我呸!”
立春竟破口大骂起来,柳氏连忙上前捂住了立春的嘴。
“老太太,这丫头怕是疯了。她说的话是不当真的。”
反观老太太,竟是全场最为冷静的一位。她唇边带着笑意,看着立春,轻声道。
“继续说,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左不过,你是活不长久了。”
第10章 昏迷 立春啐了一口,居然笑……
立春啐了一口,居然笑了出来。
“我活不久了,我可是太太的陪嫁。你凭什么惩治我!别人家可都是太太掌管着家事,偏偏蒋府不同。
外面人都觉得你们蒋府高贵,我却是要啐上一口的。这府中,谁是你的亲生血脉?也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整个蒋府的老祖宗罢了!
不过是个孤老婆子,也就是欺负老爷太太人好,所以在这里倚老卖老罢了!”
立春先前说的话听着都还好,可如今这一番却是拿着刀子硬生生的往老太太的心口捅了。
整个蒋府,确实没有一个是老太太的亲生血脉。她的一双儿女,全都夭折了,没有一个留下来的。
如今的蒋府的确也还有几房庶子庶妹,但是他们也都是当年的姨娘生下来的。老太太虽然都将他们视若己出,但别人的就是别人的,强求不来。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啊!”
柳氏急的快要哭出来,她狠狠的扇了立春一巴掌。随即干脆跪在老太太面前,哭着道。
“老太太,她是无心的。这丫头今日是真的疯了,才说出这些话来,老太太您别生气,她真的是无心的。”
“没事,她说的都是事实。”
老太太却微微一笑,伸手将柳氏扶起来,低声问道。
“我只问你一句,这是我头回问你,也是最后一回。这丫头所说的,是否也是你心中所想?”
柳氏没料到老太太居然这么直白的问她,她望着老太太的双眸。这双眼,是见过漠北雄鹰,望过沙场利刃的。柳氏明白,自己的任何小心思都逃不过这双眼去。
她愣住,咬了咬唇,随即低声道。
“儿媳,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心中绝无怨恨,也绝对没有办法逾矩的念头!”
“好,我权且当你说的是真心话。你再怎么样,也是我儿子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老太太笑了笑,柳氏虽然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却也足够证明她的确没有撒谎。像她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断然不会有立春这般的龌龊不堪。
更何况,有先前喜鹊说的话,叫老太太觉得柳氏并不算坏。
但是立春这个丫头,如今也是应该除去了。
“多谢老太太,是儿媳不孝顺。”
柳氏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堪堪靠在椅子上。
“你不必这么早就来谢我,你我不会动,但是你身边的这个刁奴,是真的要不得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老太太,立春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这丫头平日都是极好的,就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想必是得了癔症。
府中自然是不能待了,我会马上派人将她送到庄子上去。让她离得远远的,好好的养病,老太太你放心,断然是不会打扰到您的。”
柳氏最大的毛病便是心软,即使如今立春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她还是要顾着往常的情面为她作保。
“你糊涂啊,方才她可是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还要保她?你这般模样,我又如何能够安心的将管家大权交到你手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先前立春再怎么骂她,她都不为所动,但是看见柳氏这副模样,气的她恨不得掀桌子。
“老不死的这话说的真是有趣,莫非我死了,你就愿意将管家大权给太太吗?倘若真是如此,那我立刻便去死。”
立春冷言冷语的笑话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住嘴,不要再说了。”
柳氏瞪了立春一眼,这丫头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听见了吗?就这样的丫头,你还要留着?我给你脸面,不把这件事闹大了,也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丈夫。
今日咱们发落了她,权当做事情没有发生。你若是再一味地护着她,我可就没法子再全你的脸面了。”
老太太选择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柳氏考虑。可这个女人,的确是个没脑子的,完全拎不清其中的内里,只知道护犊子。
“老太太,您的意思我都知道。但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呀,我保证,一定将立春发落的远远的,从此之后不会碍着您的眼。我也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到我身边来了,只求您饶过她,好歹也是一条性命。
今儿还是四姑娘的满月酒,您也不想让孩子在这么一天沾上血腥吧。”
柳氏泪眼婆娑,她信佛,心软的很。平日里蚂蚁都不敢踩死,何况是这个陪着她从小长到大的丫头呢。
“我办满月酒的那一日,北国的人正好杀过来。我父亲战服未穿便上了战场,血肉横飞。四姑娘是我膝下的孩子,自然也要跟我一样多长点见识。”
老太太冷冷的说道,不就是血腥吗?她这辈子见的可不少。
“喜鹊,别拖了。直接拉去沉湖。”
“老太太,不能啊老太太!”
柳氏一把抱住立春,几乎是嚎啕大哭。
“太太,你不必护着我。若是我死了之后,你真的能在蒋府掌家,那我死的也不算亏了。不过我唯一觉得不值的事,居然没能拖着这个死老太婆一起死。”
立春这模样,看样子是恨极了老太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血海深仇呢、喜鹊派人将柳氏拖开,却怎么都分不开。那群婆子们虽然力气大,但也不敢将柳氏怎么样啊。
“你再这么拖下去,我便要将宴席上的众人都喊过来。让他们看看,蒋月和蒋泽的亲生娘亲是怎么替一个刁奴求情的!”
老太太呵斥一声,着实是看不来柳氏的做派。
听了这话,柳氏呆呆的松开了手,她转身看着老太太,一双泪眼可怜兮兮。
“老太太,月儿和泽儿也是您的孙子孙女啊,您就真的这么狠心?”
“她就是这样,太太,我先前就跟您说了。这个老不死的最是心狠手辣,并且从来都不会把我们正房的嫡子嫡女当回事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自己生的嫡子嫡女活不下来!她就是嫉妒!”
立春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