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画风急转直下,开始从不羁朝着丧的方向滑落,穆清赶紧阻止了这场闹剧:
“多谢表兄救命,忙了一个晚上了,不如还是先去歇歇吧。”
这表兄含笑看了她一眼,总算是给了面子,笑着出门去了。
这边儿穆清跟她夫君同时松了口气,倒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辗转反侧、纠结良久,总算是尘埃落定。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穆清也十分大方地将往事揭过不提,命人安排了一番,就跟她夫君回房休息了。
不是没想过安排一个客房,但是看着她夫君那样子,她就没说出口了。
算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还是先睡一觉,明儿起来再说吧。
极度缺乏睡眠让穆清脑子都有些停滞,冰棠雪梨虽然也是一直服侍她们的,但是却根本不知道他们俩现在还是干干净净,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的。
毕竟上次同住一间房的事儿给她们俩的冲击太大,实在是让人不想歪了都难。
于是她们俩也是十分妥帖地将两人安排到了穆清的屋子,然后悄悄地掩上了房门,一个在外间值守,一个出门去各处查看,代穆清四处传递消息,安抚众人。
穆清困极累极,直到晚间才起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她夫君居然也在她身边儿沉睡。
这实在有点儿让她意外,毕竟就算是在白鹤书院的时候,她夫君也没有如此过。
这就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想到之前她见到她夫君“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穆清有些犯疑心。
不会这个也是假的吧?
但是之前虽然说话有些奇怪,感觉也并不像是别人啊……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拉扯了一下她夫君的脸皮,却猛然被抓住了手指——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来,直到听见她夫君笑出了声,才反应过来,原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夫君醒了。
“妙娘可是觉得,为夫这脸皮是假的?”他笑吟吟地问道。
穆清却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有点儿红,就好像是做蠢事被当场抓住一样。
她这么赌气的模样落在楚钰的眼中,不免又是一阵笑声。
好在他懂得见好就收,赶在穆清生气之前扶着她坐起身来,软言道:
“可感觉好些了?之前表兄来看过,你昨儿晚上受了冻,又忙活了一晚上,感染了些风寒,要用些药物发汗,最好有人在旁边儿照看着……”
他这么一说,穆清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脑子有些昏沉,再想想昨天的情况,果然就有点儿像是昏睡的样子。
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好再纠结她夫君是怎么又睡回她床上这事儿了。
但是现在风寒的感觉不怎么明显了,也是该出门儿去四处看看的时候了。
她夫君扶着她下地,唤了冰棠雪梨进来,一边儿看着两个丫头帮她梳洗,一边儿给她介绍她最想要知道的事儿。
“昨儿表妹中间醒来一次,我表兄已经去看过了,说是恢复得不错,再歇上个三五日就能下地了。不过身子骨还是要好好养养,这一次损耗还是挺厉害了。”
“岳母大人昨日也睡得不错,听说表妹无事,心情不错,就是觉得那孩子没保下来,有些可惜。”
“岳父大人和大哥也得了信儿,派人送话进来说,让你们母女都放宽了心,务必要自己先保重。”
……
不过是梳妆的功夫,他就将这几样事儿都说得清楚明白,真是让穆清颇有些刮目相看。
注意到穆清一直看他,楚钰忍不住笑了:“妙娘如何一直看着为夫?”
穆清笑道:“没想到夫君居然也是个管家的人才……难为你把这几位的事儿都替我留意到了,倒是让我省了不少事儿了。”
楚钰正色道:“这本就是为夫应当做的。”
他这话一说,冰棠和雪梨忍不住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
穆清脸色微红,也不知道是骂几句好,还是笑几声好了。
他们这里收拾停当了,便就出了门,先朝着正房去了。
她因风寒睡了一个白天,这会儿虽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还是要让白氏夫人见一见,才好放心的。
穆清是这个意思,她夫君也是。
故此两个人就在内院门口分手,一个进了正房,一个去了外头书房。
各自回禀。
当夜无事。
第二日,便就是去看望表妹阎红了。
好歹是在鬼门关上奏了一圈儿。阎红整个人都感觉不太一样了。
见到穆清来,她努力想要坐起身来,还是穆清赶紧把她扶住了:“红儿不必如此,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不需要这些虚礼。”
那位神医表兄也没走,见状冷笑道:“正是,若是你这么折腾,把我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小命儿再给折腾没了,可别说是我救的,省得砸了我的招牌。”
阎红静默不语,这位神医表兄更是生气,穆清想着帮忙说两句话打个圆场,可惜这位神医表兄并不领情,直接摔帘子出去了。
楚钰见状也不好再留下,借口去看看他表兄的情况,也跟着出了门儿。
于是房中便就只剩下了穆清同她表妹两个人。
穆清跟冰糖雪梨两个丫头将她表妹在床榻上安置好,这才叹息道:“红儿你这一回,可是糟了大罪了。不过好歹也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以后可要记着保重自己,旁的事儿别太往心里去。”
她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着安慰她表妹一番,不要再想着那个死去的孩子的事儿了。
原本以为一提起这个,她表妹会哭闹不停,反倒是伤了身体,故此她也不敢说的太明白,只能含含混混了事。
没成想,她表妹却苦笑道:“表姊你这两日身上也不爽利,也不必为我费心了,我早就想明白了,正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原就不该嫁给姓柳的,我偏不信,结果自己遭罪倒是不打紧,就只是可惜了我那孩儿……”
便就是已经认清楚了现实,提起那没缘见面的孩儿,她还是难免哽咽。
穆清拿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她摇了摇头,自己擦干净了,这才接着道:“表姊,红儿求你一件事儿。”
穆清忙道:“有什么事儿,等你身子养好再说。”
阎红摇头道:“这件事我一日都不想等了……劳烦表姊同姨妈姨丈说,我要同姓柳的和离。”
第108章 108
听到表妹阎红竟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穆清不免有些愣怔——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想要劝他们别和离。
说实话,就柳风这样的男人,她表妹阎红当初就不该嫁。
但是再不该嫁也嫁了, 那么能够赶紧和离肯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原本是穆清一直期盼的事儿, 但是真的从阎红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却又感觉到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 她这位阎红表妹之前对这位柳傲天柳某人有多么痴迷,她可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
可以说, 每次见到表妹为柳风疯狂的样子, 穆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原著里头那个穆家大小姐是什么样子……
每当想到原著里头的穆清本应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就忍不住会满怀愧疚——总有一种, 阎红表妹是在替她受罪的感觉。
因为若不是那个梦境,若不是她原本就不是这书中土著, 她本应该会走上跟现在的表妹阎红一样的路。
说不定比阎红更惨。
因为,表妹阎红尚且还有些泼辣的性子,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有和离的决断。而就算一样是被柳风这么对待, 原著里头的穆家大小姐也是甘之如饴的。
因为她最是贤惠大度,根本不会为了柳风那些女人们争风吃醋, 反倒还会帮着柳风得到她们、照顾她们、甚至是管束她们。
虽然就算她举全家之力, 掏心掏肺操劳了十年, 失去了独生儿子、贴身侍女、甚至是她自己的性命, 最后也不过只是换来了柳某人的几滴“深情”眼泪, 但是人穆家大小姐居然还“无怨无悔”。
甚至只因为死的时候, 柳某人在身边守着她, 送了她最后一程而甚感欣慰,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救命!
这简直是太令人窒息了。
想到她所奋力逃脱的,最后居然会落在她表妹的头上, 穆清就觉得一阵阵窒息。
不过,更加让她感觉窒息的却是,不管她如何努力,还是没有能够帮着表妹摆脱嫁给柳风,继承原著里本来应该属于穆清——也就是她这个表姐的命运。
总感觉,表妹好像做了她的“接盘侠”。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让她愈发觉得不舒服。
虽然说,这其实并不能怨她——明明是柳风这个龙傲天男主,还有那个无比偏爱他的、所谓的剧情爸爸的锅。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还是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意味。
就……
挺难过的。
尤其是表妹在跟柳风成婚后,过的并不怎么幸福,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可以说穆清简直是无时不刻都在盼着表妹赶紧踹了这个渣男,从此走回正轨,说不定还能焕发第二春,走上人生巅峰。
但是等到这一刻真得到来的时候,穆清反倒是觉得不敢相信了。
她这种迟疑,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察觉到穆清的沉默,阎红显然也觉得很是诧异。
她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特别是在穆清面前,更是从不掩饰。
哪怕是经历了一次直面生死的劫难之后,她也依然还是这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察觉到了穆清的迟疑,她便就直接问道:“怎么?表姊觉得,我不该同姓柳的和离?”
似乎是没想到连平日里最讨厌柳风的穆清都是这种态度,阎红的目光中带了些忐忑之意。
在整个穆家,阎红虽然跟白氏夫人最亲近,但是她心里其实最看重的还是穆清这个表姊的看法。
毕竟,穆清这个表姊,作为她的对照组,可是她从童年一直持续到少女时代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虽然说给了她不少压力,但是其实也是她的依靠。
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儿,找表姊就对了——这已经成为了阎红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想法。
所以,她经历生死,从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儿之后,终于顿悟,做出了和离的决定。
但是就算如此,在当下的世界里头,她这种举动也还是属于非常“惊世骇俗”的举动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从来都是男子休妻,很少有女子提出和离的。
且不说和离之后,她一个女子要如何生活,光是那些街坊邻里的流言蜚语,唾沫星子就要将她给淹死了。
然而阎红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这两天两夜非人的痛苦与折磨、还有失恋丧子之痛的双重打击之下,十分清醒的决定。
她原本以为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是表姊穆清肯定会马上支持她这个决定的。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满怀期待地说完了之后,穆清居然是这么一副表情。
焦急之下,她抓住了穆清的手,忍不住继续追问道:“怎么?表姊觉得我不该和离吗?”
穆清摇了摇头道:“的确是不该。”
“表姊你……怎么会这样说……”阎红听了穆清这话,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穆清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平静地继续道:“的确是不该和离——这种情况,红儿你分明应该写一封休书,把他给休弃了才是。”
这话一说,反倒是轮到阎红愣怔了。
“表姊,你说的可是真的?”
过了半晌,阎红才总算是回过神来,若不是身体还没恢复,简直忍不住要跳起来了。
她面色之中有些狂喜,但是同时又带着些担忧。
穆清握了握她的手,继续给她打气:“自然是真的。而且红儿你不必担忧,只要你下的了这个决心,这件事,就交给表姊来做……那姓柳的居然敢这么对我们红儿,表姊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什么和离,他这种人渣,就只配被扫地出门。”
穆清说起来一时间有些上头,连“人渣”这种十分现代的词汇一不小心就出溜了出来。
好在阎红的注意力都在怎么“休夫”上头,倒也没有特意关注,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穆清也就用“男人之中的渣滓、败类”之类的词语胡乱混过去了。
自告奋勇地将这件事儿包下来之后,穆清又好言相劝,好说歹说,让阎红答应好好休养身体,将这些杂事儿交给她这个表姐来办。
甚至为了让她安心还许诺,等她做满了小月子之后,保准她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
另一边儿,穆清想着那休书的内容又不免有些犯愁。
说实话,这休夫的休书应该如何写,她还真的不知道。
不过她不知道,总是有人会知道的。
之前她夫君追着他那位神医表兄去了外院书房,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咨询人选——他能够在白鹤书院那种地方获得秦老山长那样的人物的青眼,可以说是一个实打实的学霸了。
就算他不知道,他也一定知道谁知道……最不济,也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参考书目什么的吧?
再加上她正好有事儿要问他,还有得再次跟他那位神医表兄道谢,所以这一趟可以说是非走不可了。
好在她虽然也是女眷,但是好歹也算是“已婚”的身份,对于这种男女大防也就没有未出阁的姑娘讲究得那么多了。
故此,她从阎红屋里出来之后,就直接朝着外书房去了。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她夫君那位神医表兄正在花厅里高谈阔论:
“我看老弟你就是太惯着你那位夫人了……哥哥跟你说,这女人啊,是不能惯着的,你越惯着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最后搞得无法收场,你看看表弟妹这不就是要爬到你的头上……不像我,我那些红颜知己啊可是个个温柔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