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白莲手册——花落乌衣巷
时间:2021-03-24 09:44:49

  容嫱睁大了眼,愣愣道:“便是那个时候…?”
  “是啊,叛军可是招招要命的。”容娇娇擦了擦手,撑着脸,怅然道,“好可惜,据说云贵妃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先帝看到画像便对其一见倾心,待见到真人,更声称神女降尘、千年一遇。”
  她早些年还读过以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前世今生,写得尤其缠绵悱恻、爱恨交加。
  容嫱也有些感慨:“确实可惜。”
  “不过。”容娇娇话锋一转,“其实若不是她那舍身一挡,咱们小陛下也不一定能坐上这个皇位呢。”
  “陛下他…!?”容嫱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禁觉得很是奇妙。
  “哈哈哈,你傻啦?”容娇娇笑得倒在她肩上,“咱们如今的陛下,就是云贵妃和先帝唯一的孩子啊。”
  那孩子……
  容嫱想起自己和小皇帝的几次交锋,似乎都不大愉快。
  若早想起云贵妃……也罢,小陛下哪里缺少她这一点善意。
  “对了”。容娇娇笑够了,直起身子又够了一块糕点。
  容嫱无奈:“少吃些,再放肆吃下去,明年大婚,今年做的嫁衣要穿不进去了。”
  “你怎么和母亲说一样的话!反正齐盛说没关系的。”她嘟嘟囔囔,“我是说,我打听到了一个老画师,原先是宫廷画师,擅长人像,据说技艺自成一派,极其逼真!”
  “刚被恩赐出宫那会儿,各路权贵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就是为了求一幅画!”
  “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一画难求。”
  容嫱好奇道:“既然提起,那你是求到了?”
  “不是我去求的。”容娇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齐盛去的。老画师说他保家卫国、功在社稷,愿意行个方便。”
  “确实是件美事,你与齐将军感情这样好,我很放心。”
  容娇娇摇了摇手指:“我不是要画他,是要画你呀。”
  “你离开京城,我又要成婚,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真怕你忘了我,也不想忘了你这个大美人儿。”
  容嫱一怔:“娇娇…”
  “别肉麻别肉麻。”她兴致勃勃道,“到时候就麻烦老先生画一幅我,画一幅你!你带着我的画像再去江南,行不行?”
  娇娇此人,嘴上大大咧咧,说着不要肉麻,有时行事,却极细腻动人。
  “就这么说定了。”容娇娇心满意足,又吃了一块糕点,“过两日我去接你。”
  容嫱又坐了会儿,面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经历了什么,才坐上马车回去。
  千醉松了口气:“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夫人留我坐了一会儿。”
  千醉上下看看她,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替她解下斗篷,挂到一边去。
  “王爷!王爷!”
  院中传来一阵动静,像是秦宓过来了。
  容嫱刚坐到暖炉边,手一时没拽稳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烤出一点焦黑。
  “嫱儿。”秦宓走得很急,直接推开了门,待站到门口真正看见她,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
  容嫱慢慢理好袖口,才起身行礼:“王爷有急事?”
  秦宓顿了顿走进来,挡开千醉端上来的茶,又把下人都屏退了。
  容嫱心里直打鼓,他知道她今天去了肃王府,还进了那个院子?
  她眼下的心情委实也很乱,面上端得再稳,仍是不敢与他对视,更是在他望过来时下意识仓皇避开。
  这一下,却仿佛印证了秦宓心里的猜测,试探着问:“你…去了肃王府?”
  “……嗯。”容嫱心乱如麻。
  秦宓舔了下唇,鲜少有这样难以启齿的时候。便是当初作为摄政王第一次参政致辞,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你是不是想起……本王的意思是、我是说…”
  容嫱垂首安静听着,露出雪白的一侧脖颈。
  秦宓心一横:“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容嫱露出惊讶的神情,继而摸摸自己的前额,“我难道忘了什么?”
  “…对,我好像不大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秦宓怔在原地,她去翻了张画出来,上面是没有面容的少年和红衣女子。
  这幅画是当初二人在桌前嬉戏时画下的。
  秦宓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可还想知道这两人的身份?”
  容嫱端详着画,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一阵,缓缓道:“不必了吧。”
  “已经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与其纠结于一段似是而非的往事,不如向前看。”
  “王爷,嫱儿说的对吗?”
  容嫱直直地盯着他,目光无喜无悲,却那样灼烈得难以直视。
  这回换秦宓狼狈地撇开了脸,良久才扯了扯唇:“你说的对。”
  “嫱儿,你要向前看。”
  ……
  “小姐?”千醉在她眼前挥了下手,提醒道,“王爷已经走了,你看什么呢?”
  容嫱回过神,将冰冷的双手放到暖炉之上,感受着那袭来的暖意,脑子里却一直是秦宓最后的那句话。
  ——嫱儿,你要向前看。
  什么叫她要向前看,难道只有她应该往前看吗?
  那他自己呢?沉湎于过去又不是什么好事,他那样的人,应该最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吧?
  他肯定会明白的。
  容嫱闭上了眼。
 
 
第七十章 血夜
  ……
  风吹过, 小院前风铃清响。
  “嫱儿,你进来。”屋内传来少年一贯清冷的声音。
  容嫱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红绳,欢快地跑进屋:“秦宓哥哥……”
  她一下顿住, 看见少年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本书,第一页上写着略显锋芒的“秦宓”二字。
  现在, 后面还跟了歪歪扭扭的“嫱儿”。
  她倏地转身要逃,被人一把拎住后领:“跑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容嫱讨好地抓住他的手, 软乎乎求饶, “秦宓哥哥, 放过嫱儿吧。”
  秦宓素来是不喜别人碰他东西的,这小姑娘跟着他生活了大半年,实在是惯坏了。
  他冷着脸, 把人拉到桌前,铺了一张白纸,先是自己写下“嫱儿”二字,然后把笔递给她,冷道:“写, 写不满三张纸不许吃饭。”
  “秦宓哥哥…”
  “撒娇没有用的。”
  他拿了本书, 到一边去了,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她有没有在写字。
  容嫱专注力很不错, 一旦投入进去便学得很快。
  ……
  “秦宓哥哥, 我的字是不是有进步了呀?”
  “嗯。”
  “那你喜欢字好看的姑娘吗?”
  秦宓一顿, 少年初长成,十六七岁的年纪, 身量颀长、面白如玉。
  一双眼却深深沉沉,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又好像不动声色间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了眼手边那一排秀丽的小楷, 嗯了一声。
  容嫱托着腮,缓缓眨了下眼:“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回过头,瞳仁被日光映衬得格外黑沉……
  ……
  容嫱睁开眼,室内浮着层浅浅的药香。
  和林长即说开后,他便叫人送了新的香囊过来,让丫鬟挂在床帐中,有静气安神之效。
  她原本有一段日子没做过梦了。
  容嫱盯着头顶深色的香囊,发了会儿呆。
  似乎每过一天,记忆便多恢复几分,想起来的片段里,又大多是与秦宓有关。
  难以想象,曾有这样一个少年,几乎占据了她三分之一的生命,却被她忘记了。
  若是早一点想起来,也不会是眼下这种局面……
  可她在容侯府也是六年,他什么都没说,恐怕本也没打算与她相认。
  容嫱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这里心里才安生些,喊了千醉起床梳洗。
  容娇娇说的那个画师几年前得了恩赐恢复自由身,宫里还赐了座幽静宽敞的宅子,外加黄金百两,足够他衣食无忧。
  可见这位是有真本事的。
  但见到本人才知道,外界传说“老画师”实在是误传。
  “原来您姓饶啊?”容娇娇看着眼前年纪不过三十多,还没有自己父亲大的人,呆住了。
  饶烽长得算不上俊俏,却有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
  看人时那双狭长凤眼微微眯起,总让人觉得被看透了。
  “你是齐将军的夫人?”
  容娇娇脸微红:“还未过门。”
  饶烽点了下头,院子里摆了他的桌子,上面陈列着上好的笔墨纸砚。
  “你是?”他拿了张纸,看着容嫱竟注视了许久,随即眯起了眼。
  “饶先生叫我容嫱就好。”她福了福身。
  “哪个嫱?”他冷不丁问。
  “嫱施的嫱。”
  古有美人儿毛嫱、西施,二人并称嫱施。
  饶烽在桌前来回踱步,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几岁了?”
  “…十九。”
  “你是谁家的孩子?”
  容嫱奇怪地瞥了眼容娇娇,没想到画像还要了解得这么详细?
  但想到这是位名声在外的大家,脾气古怪一些似乎也情有可原。
  她垂着眼,耐心道:“原是容侯府养女,如今已经离开容家了。”
  “你什么时候成了容家养女,秦宓怎么没告诉我们。”
  他啪一声将纸张拍到桌上,也不管双双懵住的二人,匆匆进屋去。
  “阿倩,阿倩。”
  “怎么了?”屋内传出一个温柔的女声,语气讶异,“今日不是要作画吗?”
  “还画什么,你自己看!”饶烽拉了个女人出来。
  那女子着一身浅青色袄裙,身量高挑、仪态端正,瞧着是有规矩的人家出来的。
  她一抬眼,与容嫱眼神撞了个正着。
  容嫱彻底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喃喃道:“阿倩姐姐……”
  阿倩瞪大了眼,几乎有些失态,踉跄着上前来,一时不敢认:“嫱儿…嫱儿姑娘?”
  望着她这张和煦温柔的脸,容嫱一下子就联想起当初云贵妃身边那个大宫女。
  那日正是她将抽泣的容嫱拉起来,擦干净了她的脸。
  十二年过去,时光已然让那个温柔的姑娘成长得更加端庄大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拉着容嫱笑问,左看看右看看。
  “什么?”容嫱有点莫名。
  饶烽就站在阿倩身后,挨得很近,瞧着二人应该是一对。
  他说:“她根本就没离开过京城。”
  阿倩大惊:“怎么会?你那年不是来同我告别了吗?”
  容嫱听到这里,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急切道:“阿倩姐姐,六年前发生了什么,你记不记得?”
  “你失忆了?!”阿倩又是一次震惊,伸手扶住饶烽的手臂,才稳住身形。
  “我还没问你发生了什么!”她急忙去检查容嫱上下,生怕她哪里不对,“你那天来告别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呀!”
  饶烽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急什么,都慢慢说。”
  容嫱这才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如何被容老爷子接到京城、如何成了侯府嫡女粗略说了一遍。
  只是隐瞒了后来与秦宓的种种,含糊说如今自己一个人生活。
  阿倩脸一偏,竟然红了眼眶,哽咽道:“竟有这种事,我还以为姑娘这六年都在老神医那里安心生活。”
  “天呐,我死后怎么有脸去见娘娘。”
  容嫱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倩姐姐,能不能告诉我,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实不相瞒,我已打算明年开春离京,只是记忆里总缺了块,心里空落落的。”
  她咬了咬唇,挣扎了一下:“我……还是不想留下遗憾。”
  她总该承认,其实再怎么刻意冷淡,某个人已经不止存在于她模模糊糊的梦里了。
  再听最后一段京城里的故事,她想,她会做出决定。
  就当是……给秦宓、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阿倩擦了擦眼角,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摸了摸容嫱的脸,神情渐渐恍惚:“从哪里说起呢……”
  “我第一次见你时,才那么小,哭得都叫我心疼,如今竟这么大了。”
  “姑娘,娘娘有很多身不由己,她太执拗了,但她是真的爱你。”
  容嫱点头,轻轻道:“我很感激贵妃娘娘,若不是她数次出手相助,我只怕早折在那年的肃王府了。”
  “可惜,没能当面向她道谢。”
  阿倩慌张起来:“姑娘在说些什么,娘娘做这些,又岂是为了您的谢意。您还是不能原谅她吗?”
  容嫱听不懂了。
  “你们是母女,母女连心,只要姑娘好好的,娘娘在哪里都会安心的。”阿倩诚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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