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愿是故意的吧?
把浔阳王骗进坑里,里面就他们两人,鬼知道许愿都对浔阳王做了什么?
许汐一想到自己一直倾慕的浔阳王,竟与许愿那个卑贱女子同处一坑,后来还安排人送许愿去更衣,许汐便妒火中烧。她恨死许愿了!恨不得现在就让许愿消失。挡了她的路还如此高调而得意洋洋,她要许愿死!
这道念头在许汐脑中翻滚得越来越烫,如毒蛇般将许汐牢牢缠住,与留在许汐心底的、许夫人的告诫互相搏斗。
许汐天人交战,一面想要在回家的路上就去黑市雇人暗杀许愿,一面又记着她娘许夫人警告她先别惹许愿,先等爹爹的指示。
许汐身边的婢女小红,上回在许愿手中吃大亏,早吓破胆。当瞧见许汐眼中露骨的杀意后,小红大着胆子努力稳定许汐的情绪。
“小姐,您息怒,夫人还在等您回去。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别让大人和夫人心疼……有什么都可以从长计议……”
小红毕竟是个下人,太多的话也不敢说,只能反复劝这几句,声音越发低微如蚊。好在总算稳住许汐,没让许汐真做出去买.凶.杀.人的事。
一刻钟后,许汐回到她和她娘在浔阳租住的宅子。许汐一进院,许夫人就迎面过来,拉过自家女儿。
“汐儿,你回来了。”
许汐心情不佳,面对生母也没什么好脸色,花容阴森森一派冰雪。只是,她本以为许夫人要急切询问她选妃之事,不想许夫人说的却是:
“汐儿,你爹来了。”
许汐神色一怔,狐疑的眯眼:“爹亲自过来?”
“是啊,你爹亲自过来了,正在屋里头呢,我们快些过去。”许夫人携女儿一起回到屋中。
屋内,许太守果然已经到来。许太守既是彭泽太守,无公务擅离岗位自是不妥,他是穿着朴素简单的衣物悄然而来的,身上还带着些风尘仆仆。
许汐踏入屋中,一眼就看到自己爹脸上的阴郁颜色,显得沉重而诡谲。
“女儿见过爹爹。”许汐按规矩行礼,恭敬问道,“爹您怎么来浔阳了?”
嘴上这么问,许汐心里却已猜知一二,定是因为许愿的事情。
许愿,又是许愿,这许愿到底是什么人?难道还真和自家有什么关系?
许太守脸色沉郁道:“我这次过来是为着这个许愿,她很可能是你大伯大妈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堂姐。”
第14章 你说许愿背后是不是有大……
这个答案尚且在许汐预料之内,故她未有太过惊讶。
她爹许太守本是有两个同胞哥哥,皆年纪轻轻时殁了。那时许汐只有两岁,不知事,这些年家中人也很少提及那两位伯伯,只在每年正月初三、清明、中元和下元时会祭拜烧纸、偶做法事。
“爹,我记得大伯父从前是做大官的……”许汐喃喃。
“大官算不上,却是比你爹我要强得多。大哥是我们三兄弟里最争气的一个,可惜……”许太守眼中明明灭灭,犹如所剩无几的暗光最终化为一捧灰暗的灰烬,他字音有些颤抖,“可惜十三年前,他到繁昌县时,遭逢地震天灾,年纪轻轻就那么……还有大嫂和二哥,那时候都与大哥在一起。”
“老爷,您别伤心。”许夫人见许太守有些颤抖,便扶着许太守在凳子上坐下。
提到亲人的死,许夫人也露出哀伤神色,只是她的哀伤里还有着焦急和惶恐:“老爷,那场地震毁了整座繁昌县城,全城死绝,一个不剩。妾身怎么也没想到,大哥大嫂的女儿还活得好好的!”
许太守低喃:“我也是没想到,怎么就叫她一个四岁小女孩活下来了。如果许愿真是她的话。”
许汐越听越觉得不对,她眯着眼问道:“爹当初……没有去给大伯父他们收尸?连少了一具尸体也不知吗?”
许太守肃着脸色,回道:“当时我们许家还住在大尧北边,离繁昌距离遥远,噩耗传过来的时候已过去旬月。这也就罢,本来繁昌附近的官府是可以去处理此事,但偏偏地震之后没多久,繁昌县就燃起熊熊烈火,将整座城付之一炬。我收到噩耗时,繁昌已无一人生还,且大部分尸体已成灰烬。即便我派人去收尸,也收不到……可惜,也不知繁昌百姓是造了什么孽,惹此灭绝之灾……”
“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许汐脊背发凉,幽幽呢喃。
地震、火海,全城死绝……如此凄惨,居然一个幸存者没留,简直有些不真实!
不,也不是没有幸存者,不是说许愿可能就是幸存者吗?
许汐厌弃的一皱眉,那许愿,她一个小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还真是祸害遗千年,怎么当初就没死在繁昌呢?
许夫人惶恐的捏住许太守的袖子,颤声道:“老爷,您说许愿是怎么活下来的?您不知道,她和大哥大嫂长得有多像!我看见她的时候,真的被吓到了。再听她说她叫许愿,和大哥大嫂的女儿一个名字,我就想肯定是她。她好好的活到现在,汐儿还说她出手阔绰,随手就拿出三百两银票,老爷您说她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大靠山?当年的事会不会被她知道些什么?!”
“住口!”许太守眼神一厉,蓦地低声喝道。
许夫人被喝得缩了缩脖子,更为惶恐不安:“老爷……”
“没什么知不知道的,是苍天无眼,天灾无情,她要怪也只能怪天。至于大哥大嫂和二哥的尸体,我派人去收过了,收不到又能如何?”许太守盯着妻子,一字字冰冷的像是蛇,“这些年我们家给他们焚香祭拜、烧纸超度,已是仁至义尽,不怕她知道。”
“可是老爷,毕竟事情……”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没有‘毕竟’,也没有什么事情。我说了是苍天无眼,是天灾无情。”许太守说到这里,蓦地加重语气,“我说的话你们两个都要记好,明白吗?”
许夫人颤了颤,面上惶恐之色褪去一些,慢慢化作一抹坚定。
许汐皱眉,总觉得爹话里有话,但爹又不告诉她,她只能说道:“女儿明白了。”
“你们明白就好,都没事的,日子还得向前看。”见妻女没让他失望,许太守缓下语气,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好了,就这样吧,我会在浔阳留几日。夫人,你抽个时间把那个许愿请来,若真是大哥大嫂的遗孤,就叫她认祖归宗。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到时候她就是汐儿你的堂姐,你要好好待她。行,先说到这里,接下来汐儿你和我说说这次选妃的经过。”
***
许愿和祝飞虹离开浔阳王府后,惯例的去逛街买小吃。祝飞虹买下许多许愿喜欢吃的,抱一满怀。许愿怀里则抱着她在浔阳王府换下的衣物。
两人买完吃的,便找饭馆吃饭。两人聊天,许愿噼里啪啦和祝飞虹说个没完。照祝飞虹的话说,许愿妹妹你的嘴就和连珠炮轰似的。
知道许愿爱喝马奶酒,祝飞虹专门点上和马奶酒有些相似的鲜牛奶茶给许愿,自己则点上一小壶“江上泪”地方名酒。
聊着聊着,许愿就问起:“飞虹姐姐,你之前不是说来浔阳是有事要办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来游山玩水。”祝飞虹笑吟吟的喝下一口酒,“没想到许愿妹妹这么关心我。”
“那当然啊。”许愿斩钉截铁道,眨眨眼又问,“那飞虹姐姐还打算在浔阳待多久?不回梁国了吗?”
祝飞虹忙斜眼睨许愿,呼道:“许愿妹妹这是想让我走?不是吧。”
“当然不是,飞虹姐姐想太多了。”许愿捧着鲜牛奶茶,啜饮几口后说道,“我巴不得飞虹姐姐多陪陪我呢,你要是回梁国,这里就我一个,无聊死了。”
祝飞虹忍俊不禁,抬手在许愿额头上一弹:“好啊,既然许愿妹妹强烈要求,那姐姐我就继续赖在浔阳,等第三轮选妃结束再走吧!”
许愿双眼一亮,拍手道:“真的吗?飞虹姐姐好棒!”
祝飞虹又笑道:“要是你真当上浔阳王妃,我就再多赖几天,看你嫁完了再撤。”
“谁知道能不能选上啊,不过有飞虹姐姐陪我,我就不觉得无聊了!”许愿开心的晃起两条小腿,手里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条红绳,翻起绳来。
翻着翻着就想到什么,许愿喃喃:“说起来,飞虹姐姐,这些年结交的姐妹陆陆续续都嫁人了,好像只剩下你和我还是光棍。”
祝飞虹开朗一笑:“好像是!所以许愿妹妹你加油,我就不掺和了。嫁人这种事姐姐我一点兴趣没有,我一个人能过得更好。”
“嗯嗯,飞虹姐姐也加油。”许愿点头如捣蒜,把自己手中翻成一个花样的红绳递向祝飞虹,“飞虹姐姐来玩翻绳,看看这个会不会翻?”
祝飞虹放下酒杯,面对许愿给出的翻绳难题,捏着下巴思考观察起来。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起回到祝飞虹租住的小院子。
祝飞虹回家后想午睡,许愿却精力充沛闲不住,又抱着自己的脏衣物,带上浣衣的工具,去附近的小河边和一群小妇人小娘子浣衣。
白衣服不好洗,许愿就使劲儿洗,硬是把脏衣服洗回雪白。这个过程中连带着把自己弄得溅了一身水,回家时,把午睡醒来的祝飞虹吓了一跳。祝飞虹还以为许愿掉沟里了呢。
瞧着许愿浑身湿漉漉,祝飞虹忙接过许愿手里的盆子器具,叫许愿去更衣。接盆子时,祝飞虹瞄到许愿衣领处凸起一块。这里平时瞧不出,因着许愿领口湿,衣领贴在脖颈下,便使得这处凸起的轮廓很显眼,俨然是许愿脖子上戴着什么东西。
许愿见祝飞虹盯着自己脖颈瞧,猛地明白什么,她从衣领下掏出自己的贴身玉佩,呈在祝飞虹眼前晃了晃:“这是我从小戴着的玉佩啦,上面刻有我的名字,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祝飞虹应了声“喔”,就去替许愿晾衣服了。
许愿去内室更衣,换上一套干净的白裙。她往桌上一坐,踢着两条悬空的小腿,捧着玉佩摩挲起来。
这块爹娘留给自己的玉佩,每每握在手里,都令许愿忍不住感慨万千。
多种思绪浮现心头,悲伤的、愤怒的、仇恨的、孤凉的,种种感慨附着在破碎的回忆片段里,不断纠缠许愿的心。
思绪随时光逆转,回到爹娘死的那天。
十三年前,庚寅年,噩梦般的一年。她和爹娘遭遇一场空前绝后的地震,他们慌不择路的在动荡的天地里逃窜,挣扎着企图寻到一线生机,却终究是徒劳。
那场地震过于爆裂,他们一家被倒塌的房屋压住。在被压住的一刻,是爹娘用他们的身躯保护住小小的许愿。而当时与他们在一起保护她的还有一人,许愿想,也许那人是他爹的兄弟,是她的叔叔吧,她也不知是谁。
她只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用三条鲜活的人命换的。
当地震结束,整座城池一片死寂时,许愿在废墟下,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都死光了吗,整座城镇?”
这个声音,在绝望的死城里,好似尸骸无边的地狱血池里恶鬼的低吟。
这句话,许愿死也不会忘记的。
那个说话的男人带着不少手下,他们好似在寻找震后的幸存者。当时许愿太小,还不明白,只听见翻开残垣断壁的声音,不断夹杂着一些人的冷笑和一些人的惨叫。
许愿在爹娘尚且温热的尸身下,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本能告诉她,外面的人很可怕很可怕,她怕被他们找到,她怕。
她不敢哭,不敢叫,只不断去拽爹娘的手和衣物。可是爹娘始终没有回应她,她越来越怕,忍不住在废墟里啜泣发抖。
终于,那些男人的声音抵达自己附近。他们翻找到了近旁的断壁,而接下来的惨叫声也更加刺耳,好似就在身边。
第15章 齐誉韬总觉得会掉裤子,……
“许愿妹妹,衣服给你晾好了!”
祝飞虹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耳边,像是从远方传来的钟声,击碎幻境,将许愿拉回到现实中。
许愿很快敛去残留在脸上的怔忡,她将玉佩放回衣领里,从桌子上跳下来,脆生生道:“谢谢飞虹姐姐。”
“不客气不客气。”祝飞虹爽朗一笑,便离开许愿的房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许愿随地乱走几下,走到床头,身子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安静躺了须臾,又将衣领下自己的玉佩取出,举在眼前摆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过玉石落进许愿眼里,照得玉佩分外剔透悠远,玉佩上“许愿”两个字保留着时光的痕迹。
当年地震之后,来的那群人……
那时许愿并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惧怕。但随着她长大知事,渐渐她便明白,那些人出现在震后的繁昌县,是在杀幸存者。
所以当时她才会听见那些人的冷笑和一道接一道惨叫声。
发出惨叫的,就是被他们翻出来处决掉的幸存者。
许愿没有再想下去,她收回玉佩,侧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爬到枕头上,打了个哈欠休息一下。
一安静下来,许愿就想到浔阳王府选妃之事。
兰慈县主将第三轮选妃定在二十一日之后,也就是二月底。第二轮选妃和第一轮之间只隔七天,第三轮和第二轮之间却要隔二十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扒掉齐誉韬的裤子,对齐誉韬造成太大伤害,不得不多休养几天的原因。
许愿想到这里忍不住偷笑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笑意俏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许温柔。
那个闷棍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不会真受心理重创了吧!
浔阳王府中,齐誉韬正在自己房中更衣,欲换上窄袖劲装,去庭院练武。
手刚放到革带上要将其解下,就想到不久前许愿扒他裤子的事。齐誉韬的手如同被烫到,抖了一下,额上有乌云聚起。
他经历过惨绝人寰,经历过刀光剑影,像脸皮这种东西早已不甚在意。偏偏遇到个许愿这般离谱的,竟令他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