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温澈自己对此十分谨慎。拿出一样东西时十分慎重，甚至还总得能做到自圆其说才好……
她将过度做得十分到位，最大程度利用了图书馆给的资源，又不至于让世界的演化之力反弹。
那个度把握得非常精妙。
“当然了，也是因为引入了灵犀值的概念，后来你就有点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是从卖歌那里开始。
卖歌的收入都让温澈以创作者本人的名义去支援公益了。每一笔公益支出，温澈都能得到一定量的灵犀值。
温澈当时曾经就着灵犀值的涨幅来判断自己基金资金的走向。
也是分析了数据后，她才觉得微妙。
世界是复杂的，怎么图书馆就能帮她把一笔笔的灵犀值入账都算得那么清楚呢？
它能跟踪所有的因果逻辑，考虑所有人情往来吗？
假如可以——到底是世界本身就是数据的，还是图书馆的运算能力太强？
这个困惑，直到今天温澈依然没有完全想明白。
智能巡警012号道：“世界不是数据的，我也运算能力也没有那么强。
“这方世界的AI尚且失去了对世界数据的监管，我作为一个巡警，又怎么可能将所有事背后的数据流都理清楚呢？
“所以灵犀值只是一个大概值而已。在你所能接触到的环境内，我能做一定的数据分析，再多的就不行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灵犀值其实是不准的。”
不准就好。
温澈松了口气。
她静静出了会儿神，忽然道：“其实从根本上来讲，我也算是个奇点变量吧？”
屏幕上的字顿了下才继续往下浮现：“我有点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温澈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来了这里，说起来这也是一种穿越吧？”
012号道：“只针对这个世界来讲的话，你不算奇点变量。”
温澈猜测道：“是因为我被演化之力审查并改造过吗？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
“不是。你应该已经知道，所谓的‘奇点变量’只是针对现存的反馈体系而言的。假如脱离了这个体系，谈所谓的奇点变量将毫无意义？”
温澈点点头。
她自己就构建过全息世界，对理论知识已经摸透了。
反馈体系和奇点变量的关系是辩证的。
假如把反馈体系比作一张纸，那么可以捅破这张纸的针就是奇点变量；但针之所以是奇点变量，也是针对纸而言。倘若对于一团线，它不仅不是奇点变量，甚至可能是更复杂的串联反应的关键。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抛开反馈体系谈奇点变量，的确是没有意义的事。
温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虽然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反馈体系却是无害的？
“是因为我的行动吗？我没有做过伤害这个世界的事？”
不等012号回答，她自己先否了：“不对。这不是伤害不伤害的问题，这是固有影响的事。
“我上一辈子的经历对我这一世的影响还挺大的，所以这个‘异世人’的影响一直在，我理应跟这个世界不兼容才对。
“除非……”
温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一动。
012号道：“看来你猜出来了。是的，你是这个世界的初始条件之一。”
温澈神色奇怪，“我真跟这个世界的构建有关系？”
她一副迟疑的样子。
“是。这个事很难接受吗？其实我甚至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往大了猜呢？我们都知道，所谓的初始条件，往大了说也可以说是缘起。
“你是世界的初始条件之一……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可能是为你开始并存在的。
“你为什么不往这个方向猜？”
温澈笑了下，又一叹，“也许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吧。”
假如只是一个小场景，说是为了她存在的她还能接受。可这么一方大世界，而且是如今已经能自主运转的真实世界……
说这样的世界为了她而存在，跟说太阳围着她转也没差了吧？
可哪敢呢？
她上一辈子英年早逝，寸功未建，何德何能呢？
屏幕上的字缓了下，再往下浮现时，似乎都带着点温柔的味道：“不必妄自菲薄，你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
“事实上，说这个世界最开始是为你而建的，也不算错。
“你所学的全息技术，一共发展并完善了近两百年才成熟，期间有几代人的努力和心血……所以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哪怕只是学到第一阶段，哪怕还很粗糙，其实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任何一项技术，总归有一些奠基人的。全息技术也是如此。
“它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高明的。一开始它很粗糙，只够做一些游戏，就是那类只能攘括视觉效果的游戏。
“就好比你如今正在做的全息电影。
“从全息游戏到真正的全息世界，一共发展了近一百七十年。
“毋庸置疑，一百七十年后的全息技术跟一开始做游戏的全息技术已经截然不同——就好比你们这个文化里，从电磁波到智能手机之间的距离，甚至比之还要大。
“但我们得承认，最开始的全息游戏点燃了第一把火，带来了全息技术的光，不是吗？”
温澈点了点头。
所谓的奠基不外如是。
012号继续道：“点亮这把火……至少在这把火身边的人，有一个你。”
温澈一愣。
012号道：“最开始做出全息游戏的那个人，是你给他的资金支持。他终其一生都在怀念你，并将他的所有财富都以你的名义设立了奖项，鼓励全息技术的发展……
“你的名字因此冠名了我们那个时代新信息技术领域的最高奖项。当我们决定试运行一个很庞大的全息世界时，自然将你设为初始条件之一了。
“幸运的是，你的意识体的确被保存了下来，尽管手段太过粗糙……”
“你等等，”这些信息量太大了，以至于温澈一时都有点懵，“我曾经给人资金支持？有这件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而且，什么叫我的意识体被保存下来了？”
012号又将星光系统的形象投影在屏幕上，并继续往下投影文字：“看见这七个小光点了吗？它们就是意识体。它其实是一个人的记忆、情绪、感知等等结合的能量体……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生灵脱离了物质之后的存在形式。或者，按照你们的文化，也可以叫做‘灵魂’？”
温澈面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真修道了？
012号继续道：“人因意识体的存在而特别。
“这个星光系统撑开的通道，能传送的就是意识体。另一个世界的意识体来到这里，借别人的壳子开始新生活，就是所谓的‘穿越’……
“你亡故后，意识体被保留了下来，后来又被投放到这个初建的世界，只是一直没有醒来。
“后来这个世界发展得越来越成熟，脱离了AI掌控，慢慢发展为三级世界……你也恰巧醒来，这就是后来的故事了。
“至于你为什么不记得了……冒昧问一下，你记得的是什么样子的？”
温澈道：“我的记忆其实没有一个明确的边界，因为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没了的，但很肯定的是我已经死了。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所以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活过十八岁……”
“你的寿数是24，但你为什么会不记得后来的事，我不太清楚详情。
“我现在也没办法去追溯数据了。
“你的意识体是他亲手保存的，当时的技术还十分粗糙，可能保存得不够完整，或者后来受损了……可能是这类的原因。
“但你的这段过往的确是真的。”
温澈愣了半晌，笑了下，“啊，原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新生’啊，我还以为自己是撞大运了……
“难为人家了，欠了好大一个人情。”
她说完，静静出了会儿神，忽然道：“你能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吗？这个奠基人。”
一道波光扫过代表着智能巡警012号的警帽，同时，新的一行字慢慢浮现：“当然。他叫简耀之。”
温澈一愣。
耀之……那不是二哥的字吗？
这么巧？
第117章 再续前缘？
温澈刚这么想着, 眉心又忍不住一跳。
也许不是巧合呢？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此简耀之是不是彼简耀之温澈不确定，可智能巡警012号说的那个简耀之, 很可能也在现在这个世界里。
假如她这样给资金支持的都能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初始条件之一, 真正的奠基人简耀之为什么不能是呢？
那么彼简耀之是此简耀之吗？
应该不是吧？
假如是的话……二哥没表现出来任何他了解全息技术的样子啊？
倒不是说他一点也不懂，他本身就是个很聪明的人。
可内行和外行不是只靠着聪明就能补足的。
但万一真是呢？
温澈没多犹豫, 问智能巡警012号道：“你说的简耀之, 是我认识的那个简耀之吗？”
012号却答道：“我不知道。”
温澈一愣。
她以为这个问题很容易的，原来不是吗？
012号道：“简耀之的确也是这个世界的初始条件之一。但并不是所有意识体在新世界都会用原来的名字的。只凭一个名字，其实很难确定什么。
“如果想要知道他的来历，得追溯其来源。
“但追溯来源的行为是违法的，如今也做不到了。”
温澈有些意外, “违法？”
违它们那里的法吗？
012号道：“保存意识体, 投放意识体，追踪意识体……这里面任何一条都十分敏感, 牵扯到很多问题。
“尤其是伦理和人权的问题。
“保存一个人的意识体并将之投放到新的全息世界, 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是给这个意识体‘延续生命’；假如到该全息世界跟这个意识体重逢，又像是‘再续前缘’……
“但这是建立在所有人包括被保留的意识体都愿意的角度上看的。
“假如这个意识体并不愿意呢？”
温澈心里一叹。
事实上，这也是她心里隐隐介怀的点。
这一辈子身体健康, 又活在一个已经是三级世界的世界里, 相当于是重新活了一回，温澈自然是感激的。
可这是建立在如今的基础上。
假如这个世界并不是三级世界呢？
假如它只是第一阶段的全息世界呢？
这样一来, 她将活在一个数据的、虚假的世界里。她未来所有的发展，所有她自认艰难的抉择，所有她为之奋斗、得来不易的任何成果……
所有这些东西，其实都不过是一串串数据而已，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事。
这样的世界太过虚假了。
人的一生正是因为未知才充满魅力。假如她重来的一生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从给定初始条件开始就已经隐隐确定了未来走向……
她这一生，岂不是生来只为了验证一个既定的结果，践行所谓的“命中注定”？
可笑的是她还将一无所知，在数据的操控下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掌握了命运的主动权……
这种重生就像是一场大型的幻梦，是一次彻彻底底的自欺欺人。
想来就可悲。
温澈宁愿永远沉睡，也不愿意被操纵到这种虚假的重生里。
即便是在第二阶段的全息世界里，AI的存在只会修正奇点变量，不会过多干涉其间的个体的选择，温澈还是不喜欢。
这就像是活在一个被锁起来的笼子里。不论笼子外有没有人在观看，她都觉得自己无处遁形，毫无隐私。
在知道自己的“重生”并不是走大运，而是人为时，温澈更多的不是感激，反而有点想问问012号，谁给它们的权力让她“重生”？
可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看，她总感觉自己这样似乎有点不识好歹……于是暂且按下不提。
没想到012号自己提到这个问题了。
012号道：“对于有些人来讲，死亡并不可怕，甚至是一种既定的结局。很多人尊重死亡就如同尊重新生，并觉得这是他们生而为人的权利。
“他们并不想再次重来，尤其是不想在全息世界里重来。
“可他们的亲友们可能并不这么想。
“这就好比你们文化里的‘安乐死’。得了病的人不愿意继续遭受折磨，希望能早早离开，只求解脱；可亲友们未必舍得，也未必敢。
“只是决定死就这么难，更何况还有决定生，以及决定再续前缘……
“我们的很多所谓的‘穿越’，都开始在第二阶段的全息世界里。AI不会为任何一个个体徇私，它的存在只是监管奇点变量而已。
“这样的世界，已经能满足很多人的‘穿越’需求了。
“但它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尤其是情感上的需求。
“人类的爱情，甚至也不止是爱情，应该说任何情感都是很奇妙的反应，是很难被操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