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要赢,倒也不需三头六臂。”杨谌看向陆瞻,“彼此实力摆在台面上的情况下,如果对手实力折损,那么己方稳操胜券的机会就大很多了。倘若秦王能把花思放在正当比拼上,我倒能给出几分佩服来。就怕他想走捷径。”
苏倡抬头:“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两日该围场地形大家都摸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他若想做点什么,也不是没有机会。我与阿俨还有贻恩几乎没有什么武艺,只有臻山可以替你分点忧,这事儿你是得防着点儿。”
胡俨听到这里:“秦王若敢这么做,那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围场里设伏对付自己的亲侄儿,皇上可不能答应。”
杨谌轻哂:“真到了那地步,他岂会管这么多。”
陆瞻没有插嘴,看看天色他道:“要不晚饭在这儿开了吧?重华去交代膳房,再弄点酒来。”
苏倡听闻就道:“那我先回房除了甲再来。”
余者也都起身,一道先回去更衣。
宋湘已经问过宋濂,知道了他与皇帝在后面宫殿里相遇,由此也猜出皇帝出现在那个院子,是因为怀念起了宁王。如此看来昨夜除去布署查案之事,皇帝的情绪也被深深牵动了。他指引宋濂去查将领府上,看来也是早有了怀疑,也就难怪他会在听说东安府的人坠崖,而赶了过来。
既然皇帝发过话,宋湘就跟宋濂说明白了:“今天坠崖的那个丫鬟,我总有点不放心,但是今日山上多了那么多巡兵,背着烧纸的那些人肯定也有所警觉了,我和你姐夫不能再查,不然他们可能就再也不会露面。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你要好好帮我办成,才不枉我过去给你炖的那么多肉。”
宋濂听完说道:“你干嘛这么现实,就算你没给我炖肉,我也会帮你查啊!”
“不要管我现不现实,反正把活干好就对了。”
宋湘的要求很简单。
那么宋濂除了答应,好像也不能有别的办法。
陆瞻他们今儿倒没吃很晚,很正常地聊了会儿,便就各自吃饱饭回房休息了。
翌日。
皇帝今日启驾去围场,所有官员都伴驾去了,行宫又变得空落落。
因为昨日被皇帝口头降过罪,安淑妃精神没有前几日高昂了。议事厅里三方说完当日事务即散,官眷们也知趣地没来讨晦气,各自寻伴去了。
宋湘回到房里,宋濂已经出门。她坐在桌旁想着昨日那丫鬟,门下就禀报说大郡主来了。
敏嘉独自前来,眼下有浅晕。
宋湘让了她到屋里坐下,刚坐稳,敏嘉就把随从打发出去,然后看过来:“我有事情问问你。”
宋湘见状,便也让花拾他们下去了。敏嘉道:“昨日母亲把我传去,跟我说阿楠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而是宁王叔的嫡子,是真的吗?”
宋湘蓦然明白昨日在山上看到晋王妃身边的她时,何以会神色异常了。皇帝虽没做出决定,但这件事也是迟早的,身边这些人,也是时候慢慢透露了。她说道:“母妃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知道大姐待少寰贴心贴肺,所以早前一直不忍告诉。”
敏嘉抿紧双唇,收紧了手中帕子:“怎么会是这样?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直以为宁王府早已经没有人了。”
“或许,是老天爷开恩吧。”宋湘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母亲怎么办?”敏嘉道,“她这么多年如此用心地栽培阿楠,固然是想给宁王叔留根血脉,一定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阿楠离开了,母亲还有什么盼头?”
宋湘沉默未语。她太知道陆瞻对王妃来说意味着什么,孩子的离去,对一个母亲而言无异于割肉之痛。但宋湘和陆瞻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除了陆瞻养母的身份之外,她还是晋王的妻子,王府的王妃,他们不可能为了在一起而带走她。
“虽说我嫁的也不远,但王府这些事,我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本还指望阿楠成为我的倚仗——”
“大姐,就是我们搬出晋王府,您也是阿楠的亲姐姐。”宋湘不容置疑地说,“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找到我们,我们还是你的亲人,不会因为不住在晋王府就改变。”
敏嘉眼眶泛红:“母亲她太可怜了。明明心里难过得很,却还是不肯露在脸上。”
宋湘心里沉重。但以她的身份,又或者换个位置,都不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也只能盼望着回去之后早日把这案子给查清楚了,而后再行思考与晋王的关系。便是不再回晋王府住,好歹能时常与晋王妃见见面,在她面前尽尽孝也好。
“好了,”敏嘉吸吸气站起来,“我只是来问问你,我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你们有什么消息,也记得及时告诉我。”
宋湘送她到门口:“这件事情因为关系到幕后凶手,皇上交代暂不要对外声张,大姐先请保密。等回城之后,再看看皇上怎么说。”
“放心吧。”敏嘉已经敛住神色,“我知道分寸,你姐夫那边我暂且也还没说的。”
宋湘点头,目送她走出甬道,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倒回来。
第356章 担负重任的宋濂
有了昨夜大家合计的结果,今日围场,陆瞻一行更加谨慎周密,但今日汉王追了上来,以及皇帝又下令除去护驾的亲军卫以外的所有将领全部下场,竞争就变得激烈起来。
同样,差距也不如早两日大了,陆瞻以多出的两只鹿险胜龙虎将军孙默,秦王则随其后,再次则是萧祺。萧祺有没有也让自己还是个不知数。
孙将军曾戍边十五年,如今是中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曾经还指点过陆瞻的马上功夫,心知孙默这是让了自己,而萧祺则是让了秦王。
秦王在侧,说道:“少寰锋芒之劲,几位大将军怕是要甘拜下风了。”
孙萧二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陆瞻纵有才学,又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更别说要跟他们抢风头了。这不是活脱脱地要挑拨离间么?
他也不着慌,先朝孙默拱手施了礼:“大都督英雄盖世,大将军武艺卓绝,陆瞻焉敢在二位面前放肆?先谢过大都督相让,正好侍卫们带了些酒水,大都督若不弃,便先收下解解渴。”
说完他招手唤来重华,接了一壶酒便递向孙默。
孙默笑道:“说句僭越的话,老夫还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老夫行武几十载,便是有几分心得也是应该,像世子这般年少英才,却着实难得。皇上年轻时曾叱咤风云,依老夫看,世子倒是有了几分皇上当年的影子了!”
说完回了个礼,接了酒道:“皇室之中有世子这般英才,天下人当引为快事。既是世子所赠,那老夫就托大,拜谢了世子的心意罢!回头到了行宫,我让膳房多治两个菜,大家赏面,一道来尝尝世子这酒。”
秦王两手杵着剑,说道:“皇上昔年可是实实在在领过兵打过仗的,少寰虽也不错,但要说跟皇上比,那还得再历练历练。不说别的,只说当年楚王罔顾手足情谊,意图加害皇上,皇上临阵应机的那份杀伐果断,至今本王还未见过第二个。”
“王叔教诲的是。侄儿才习得些许皮毛功夫,哪敢与皇上相比?不过是大都督抬举罢了。”陆瞻一副听不出他想挑事的样子,淡定回应,不紧不迫。
“当然,再怎么说,你还是比王叔我强多了,王叔这是输得心服口服啊!”
秦王打了个哈哈。
萧祺笑着接话:“世子尚未及冠,如此确实已经很了不得。但秦王殿下的身手也实属过人,不曾想即使身在封地,王爷也未曾落下功课,令末将深感佩服。”
秦王笑道:“萧将军过奖!今日承让了,明日将休猎一日,日间便由本王来作东,请二位大将军前来小酌几杯,——少寰也来!王叔此番还未请你吃过饭呢!”
“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
陆瞻拱手。
每三日休猎一日,这是惯例,既然请到了自己头上,陆瞻怎会拒绝?他又不是不知道秦王邀请孙萧二人吃饭打的什么主意,他才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呢。
秦王的笑容果然就没那么明朗了。
陆瞻只作不见,回了宫。
宋湘这边今日无话,上晌去胡家那边坐了会儿,晌午补了会儿眠,下晌敏慧她们来了,一起抹了会儿牌,却是不见宋濂,打发侍卫去看了几回,都说他在行宫里,没跑远,便就没管他。
宋濂担负重任,一大早就先找到了沈钿,跟她合计手头的信息。
这胖妞虽说有时候有点傻,没想到办起事来脑袋还挺活泛的,昨日丫鬟坠崖的事她也知道,她虽然没去,听完宋濂把经过一说,却是坚定地摇起了脑袋:“那天那个丫鬟,肯定不是东安侯府的人,我认得他们家丫鬟的绿色裙子,她们裙上没绣花,鞋子也不是这样的。
“那天我们看到的丫鬟,不但是衣着不俗,做工也讲究,那个丫鬟的装扮,肯定不是一般丫鬟的装扮。
“既然不是一般的丫鬟,又怎么会莽撞得跑到山崖边去做摘野果这种轻佻的事呢?我娘说,在外头连规矩都没有的人,没得连累主子,这种人是不会被重用的。”
宋濂捏着下巴,沉吟点头:“有道理。只有要紧的丫鬟,才会有资格接触重要的东西。那么她穿的衣裳,就不一定是他们府上所有丫鬟都会穿的那类衣裳!”
沈钿歪起头,皱着肉乎乎的眉毛:“可是如果不是统一的衣裳,咱们又要怎么找呢?”
宋濂也一筹莫展。望着栏杆外的山坡,他说道:“先不管怎么找,只说东安侯府这个丫鬟,她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为何偏偏她的脸会摔得稀烂呢?就像是不愿我们看出她长什么样子似的。这里头肯定还有猫腻。”
“那我们怎么办?”沈钿绷着了小脸,跟着郑重起来。
宋濂凝眉说:“如果一点办法也没有,那我们就只能来引蛇出洞了。”
“怎么引?”
宋濂道:“那天咱们不是捡到张纸片吗?我记得上面的舆图画的是什么样子,不如……”
“不如怎样?你倒是痛快点说呀!”沈钿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宋濂便趴在她耳边细说起来。
沈钿听完,重重点头:“好主意。濂哥儿你真聪明!”
宋濂耸肩:“这算什么!小爷我的聪明才智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你就看我的吧。”
沈钿激动得两眼放光:“那我要做什么?”
“你呀!”宋濂想了下,“你就先按兵不动,到时候听我指挥行事!”
“嗯!”沈钿重重点头。
“走吧!先回去。”宋濂挥手,“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等我好好谋划一番。”
沈钿立刻跟着他走向了山腰的八角亭。
宋濂打发人取来了文房四宝,先凭借记忆,在纸上把交给了宋湘的舆图残片画了出来——因为当时也就简单的几条线,画出来也不难。
然后他又往行宫西侧的一群宫殿看去。西边山翼上的那片宫殿,便是武将门的住处,此番伴驾同来的十几户将领全住在那里。
第357章 现成的名义
陆瞻记得还曾答应过要帮萧祺取得留京的机会,回房更了衣,便打算去趟仁寿宫,直接跟皇帝说说这事。于情,萧祺是长公主的养子,于理,萧祺掌兵有功,即便是破个例,也不算多要紧。萧臻山一路坚定支持他,他至今也没什么回馈他的,这个忙总得帮。
“我回头得去孙将军那边晚膳,你就不用等我了,跟濂哥儿吃吧。”
宋湘答应着,正要送他出门,景旺忽然跑进来了:“世子,世子妃!濂,濂哥儿回来了!”
宋湘正纳闷濂哥儿回来便回来,何须这么紧张?就见濂哥儿风风火火地朝这边来了!“姐,姐!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陆瞻先拦住他,免得他撞向宋湘。
宋濂喘着气说道:“我方才把那天给你的烧残的舆图描了一幅出来,再把残留的字迹也写了上去,信手丢在西山那边的主道上,然后藏起来查看动静。没一会儿有人经过,捡了它起来,说‘谁把两湖那边的舆图弃在这儿?’我纳闷他怎么就看出来那是两湖舆图的,正好与他同行的人问他,他就回道‘前阵子兵部集议,讲到两湖近年水患的事,衙门里拿着这舆图连看了好几日!’”
“两湖舆图?”宋湘立刻跟陆瞻对视了一眼,既然是衙门里都公然讨论过的两湖舆图,为何会出现在丫鬟手上?丫鬟又为何要鬼鬼祟祟地烧了它?
她再问宋濂:“还听到什么?他们捡起那舆图后,又怎样了?”
“就走了。”宋濂摊手。“不过我画了不止一幅丢在那边地上,肯定捡到的不止一个人,这个时候前往围场的将领全都回来了,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了。舆图虽然有很多人会看着熟悉,但是因为添上了几个字,被焚烧的物件的主人看到,一定能看得懂。”
宋湘凝眉:“你行事之前怎么不说一声呢?”
“这背后人又不知道我是谁,现在告诉你,不是一样么。”宋濂泰然摊手。
陆瞻道:“我们出面自然不合适,但濂哥儿是个孩子,没人注意到他身上。不管烧的东西事关什么,相信那图传开,其主人总归会坐不住的。丫鬟的主人必然已经猜到有人撞破了丫鬟焚纸,如果丫鬟不是出自东安侯府,而这东西也足够要紧,那最可靠的办法是杀人灭口。——我且让重华安排些人悄悄守在西山四面,看看会不会有人露马脚。”
宋湘听到这里,却说道:“为保行宫安全,每家每户所带的人员都有具体的名录,到目前为止,只有东安侯府死了个人,那么按理说此外的人家人数都应该对得上才是。若是灭口,那就肯定还会有人数对不上,我们只要找个名义,去对一对各府人数,看看哪家少了人,着重盯着就是了。”
陆瞻顿了下,当下赞道:“好主意!只是这名录——”
“皇上让我协助母妃和淑妃处理行宫事务,我们手上就正好有本花名册,如今在淑妃手上。那上面每家每户几个人,干什么的,可都罗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