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臻云冲他笑了下:“走吧。你不是好奇汉王的伤吗?咱们去猎只麂子,夜里寻秦王喝酒去。”
……
宋湘还是没从苏慕那边得到消息,也没心思出去,托着腮窗前发呆。
陆瞻歇到下晌才醒来,看到她无精打采,便拉上她出门去寻萧臻山。
才到门下,便遇见一人自对面揽月宫出来,正独自往山下走去。
宋湘认出是秦王妃身边的嬷嬷,记得是姓梁的,秦王妃的乳母。蓦然想到早上俞妃叮嘱过的话,连忙使了个眼色给重华:“让侍卫去跟着点儿。”
梁嬷嬷一路下了山道,走到山下专马管理所有马车马匹的御马所,找到了在此候命的秦王府的司马太监,掏了封信交给他:“王妃着送回京城的信件,这就派人送走,不得有误!”
太监领命,揣了信便转头去寻人。
梁嬷嬷拂拂衣襟,看看周围,与路过的别家府上的下人寒喧了两句,这才上山。
回到揽月宫,径直找到秦王妃复命:“信已经交代给他们了,估摸着今夜里就能送到了。”
秦王妃道:“可惜的是楼先生不能跟过来,不然的话,这次哪里会让陆瞻两口子出尽风头?”
梁嬷嬷道:“这也是没有想到的事,从前的世子毫无城府,又轻狂浮躁,哪里知道两年不见,他竟似变了个人似的呢?这世子妃也是,明明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没想到心眼儿竟这么多,还挺不把长辈放眼里的,偏巧晋王妃还处处给她撑腰!”
秦王妃听到这儿,也支身道:“说也奇怪,连晋王居然都能不遮不掩地给晋王妃出头了,从前可是少见。楼先生不是说他们夫妻关系不睦吗?我看这也不像啊!”
“楼先生不是还说过,晋王妃从未心仪晋王么?王妃看到的只是晋王对晋王妃的维护,可不曾看到过晋王妃维护晋王,兴许就是晋王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秦王妃凝着双眉:“她不心仪老二,莫非是另有心仪的人?这楼先生说话吞吞吐吐地,也不给个明白话,真是恼人。”
“此番回去,定要向他讨个实话才是。”梁嬷嬷说着,又道:“对了,也不知道楼先生想好怎么延长王爷王妃留京日程的办法了不曾?”
“王爷回来了。”
正说到这儿,门口太监通报起来。
秦王妃连忙示意梁嬷嬷噤声,站了起来。
……
宋湘陆瞻到萧家这边,没找到萧臻山,倒是遇见胡夫人与永安侯夫人和萧夫人在吃茶,陆瞻便转去寻胡潇,宋湘留下来。没多会儿重华回来了,经由花拾把跟踪梁嬷嬷的情况转告给她。
宋湘听完,立刻吩咐:“派个人上路,截下来看看。”又嘱道:“最好别惊动了。”
重华奉命离去。
两厢说话是避着人的,在座人纹丝没听见。但见萧夫人看过来,宋湘便解释了一句:“濂哥儿又淘气,我唤人去跟一跟,免得闯出祸来。”
萧夫人笑道:“令弟很是聪明伶俐,不愧是翰林官之后。”
“夫人过奖,平日淘得人头疼。”
宋湘笑着摇头。
侍卫马快,晚饭后例行训濂哥儿功课时,重华又回来了。
“回世子妃,秦王妃派出送信的人,是朝京城方向去的。半个时辰前趁着其人天黑路过人多的村镇打尖,侍卫截下了那封信来看了看,是给秦王府一个幕僚的信,大致写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语气还挺客气的。”
“秦王妃还知道客气?”
宋湘轻哂,然后又道:“这几日的事也没什么特别妨碍到他们的,为什么急着送去告知幕僚?——你怎知是幕僚?”
“因为侍卫说称呼就是写的先生。”
既称先生,那自是幕僚无假了。
但秦王妃居然会对个幕僚客客气气,实在让人意外。难不成她请了什么高人不成?再有,与幕僚联络,不应该是秦王出面么?怎么她一个内眷竟也与幕僚联络起来?
她立时凝目:“再派人跟去看看,是什么人。”
第385章 这其中的猫腻
陆瞻与胡潇下了会儿棋,晚饭就被胡潇挽留下来。
席间陆瞻喝了一盅,就问胡潇:“义父可曾知道楚王?”
胡潇道:“楚王犯事那会儿我还年轻,不过那时候已经在皇上身边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楚王当年在廷前自刎谢罪,是真悔过了,还是被迫?”
胡潇收敛神色:“求死是他自己的主意,无人逼迫他死,皇上当时也只是逼他认罪罢了。”
“但最终他还是逃不过一死,是吗?”
胡潇把酒喝了,才说道:“是这样。”
陆瞻静默下来。
胡潇道:“世子不认同这个结果?”
“不。”陆瞻摇头,“作为皇上的手足,楚王也许该得到善待。但作为祸及社稷稳定的罪人,楚王该死,这点我从未质疑过。只是我在想,就算天下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他的死是顺理成章,但他楚王府的人却未必这么想。”
“这话怎么说?”
陆瞻把他酒添满,说道:“近来我探到点情况,疑似是楚王府的余孽在作乱。但是端州那边负责管治楚王后裔的官员却报称在录的所有人员都无作孽的条件。我思来想去,事情过去三十多年了,当年经历过这一段的王府子弟,在世的都少了,就是后来出生的,缺少教养的条件,他们也不太可能办得到。因此十分迷惑。”
胡潇愈听表情愈严肃:“什么情况?”
“覃家这事,就是情况之一。”
胡潇是覃家这案子的主审,被皇帝亲自问过多次的他自然清楚这点。他立刻说道:“自我跟随皇上起到如今这么多年,楚王死后,关于他后人作乱的事情从来没有听到过。端州那边,每届选去的官吏也都是通过朝廷严格考核的能吏,朝中私底下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戏言:但凡去过端州看过楚王府的来日都将有大出息,如现下礼部左侍郎,都察院两位御史,以及顺天府尹等,都是曾经去端州履过职的,所以,端州那边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差错。”
端州监管没有疏漏,那么楚王后裔作案的可能又更小了。陆瞻默了会儿,忽然又道:“义父方才说前往端州任职的都是能吏?”
“正是。”
“那义父可知最近十七年里,前往端州任过职的都有谁?”
胡潇回想了下:“我所知的就有三个,松江知府潘悦,刑部郎中刘安,还有我方才说的礼部侍郎佟坤。”
“他们都是什么年岁?”
“潘悦已过五旬了。佟坤你应该认识,也差不多一般年纪。刘安年轻些,去年过的四十寿日。”
陆瞻默语。
胡潇打量他:“这些人有问题?”
“不是。”陆瞻摇头。“只是眼下我们找证据出了点麻烦。”说完他把吏部给的杨淳的履历拿出来:“此人涉及到很要紧的秘密,据说他原先的抱负就是当个能吏,方才听义父说到端州历任官员如此精干,我便多问了一嘴罢了。”
胡潇拿起来看了看:“他不都已经辞官了么?”
“正是因为辞官了,才找不到下落。”
胡潇定睛在履历上打量,忽然轻嘶了一声:“这个杨淳曾在蜀地龙山州任过职?巧了,现任肇庆知府也曾有龙山州任职经历。”
陆瞻蓦然顿了下:“现任知府?”
“正是。那日皇上也曾问起咱们几个关于羁押在端州楚王府后裔的事儿,后来出了宫,我与沈尚书,还有令舅杨尚书就谈论了会儿,听沈尚书说,现任知府茅于淳,早年曾经是龙山州辖下的知县。”
“茅于淳?”陆瞻凝眉,“这名字听着耳熟。”
胡潇抻身:“皇上当时听了也这么说!”
陆瞻收敛神思,屏气凝神地,总觉得茅于淳三个字格外顺口,到底是哪里听过呢?
茅,毛,猫……?
“猫吃鱼”?!
想到这里的他腰身蓦然一挺,是了,这“猫吃鱼”,反过来一念,与茅于淳不就有些相似谐音么?当初晋王说,那封匿了真名的状子,落款就是“猫吃鱼”,而茅于淳又与消失了的杨淳同在蜀地任职,莫非,这茅于淳也会是知情人之一?
他急问:“沈尚书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胡潇沉吟:“他是六部尚书,端州又是要紧所在,他知道这些,倒也不算特别奇怪。怎么了,世子想起来这茅于淳有何瓜葛了么?”
陆瞻站起来:“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事!我先告辞,改日再陪义父饮酒用膳!”
说完他便急急地出了门。
回到房里,宋湘这边也正为着重华刚带回来的消息在琢磨,坐在炕旁未睡。
陆瞻道:“端州那边可能有些问题!”
“如何?”
陆瞻把缘由道来,然后道:“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茅于淳曾在龙山州任职,是很可能知道私开铁矿一案的,而铁矿案涉及楚王府,茅于淳又成了肇庆知府!这其中必有猫腻!”
宋湘闻言立刻起身:“皇上已经派人去端州了,就是不知得几时才能回来!”
“等不及他们了,我得立刻让重华去一趟!”
“也好。”宋湘点头。
陆瞻把重华传进来,交代他即刻启程去端州,又把手上杨淳履历抄了份给他:“将那茅于淳的来历打听得越细越好。每隔三日送封信回京——到宋家!”
这当口宋湘也预备好了盘缠。
陆瞻目送走了重华,转身问宋湘:“你方才在做什么?”
宋湘便也将派人跟踪秦王府的人说了,末了看看天色道:“这会儿,怕是路程也已经赶了一半了。最迟明后日就有消息来。”
陆瞻长长默了会儿,心思在杨淳事上绕了两圈,又说道:“覃家这边还没审出结果,林氏死不肯交代出来,这便摆明是有鬼的了。但覃襄究竟知不知呢?倘若覃襄不知其事,那么敌人下手的路数,倒是隐约透着几分阴损了。又或者,这林氏压根就是楚王的人?”
宋湘望着烛火:“即便她就是,眼下真凶未能明确,这些相关的人,也一个都不好说杀就杀。”
第386章 他们会是最大的绊脚石
京城街头一如既往热闹繁华,哪怕是夜深,在城中几条热闹的大街小巷里,依旧灯火通明,宾客不绝。
太监心无旁鹜,驾马穿过街道,到了东城燕子胡同,抬头看了看牌坊,又打马进了去。
燕子胡同与十王府仅隔着一道窄巷,站在胡同中间,很容易就能看到十王府高耸的琉璃屋顶,以及罗列在飞檐上的神兽。
太监一路走到底,在左首的小院跟前停下来,拴了马,然后叩响了大门。
夜已深,叩门声显得格外响亮,附近的犬只呔叫起来,太监不紧不慢地敲着,似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但并没有多久,门吱呀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立在门内。太监连忙道:“先生在吗?我奉王妃之命有要紧书信呈送!”
青年立刻让开路,引着他进了门,然后将门掩上。
这是座二进小院,但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内进里点着灯,从窗户上的投影来看,屋里的人还没睡,正坐在窗边看着书信。
太监进了门,目光在案后以书信挡住了脸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道:“楼先生,小的奉我家王妃之命前来送呈信笺。”
案后人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似乎直到他把手上的纸张看完才对折放下来。这是个有着花白胡须的清瘦老者,年近花甲,一双同样花白的浓眉下目光微显浑浊,但又仍然如鹰眼般锐利。“拿过来。”
太监把信送上去。
老者把信展开,微拧双眉看完,许久没有出声。
太监等了好一会儿,说道:“楼先生,王妃还等着回话。”
楼参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山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请她稍安勿躁,射汉王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皇上。倘若汉王不拿箭告状,那么请王妃这边切记不要行动。保持心安理得便是。”
太监道:“眼看着再有几日便将还朝了,我们王爷又该如何争取继续留在京城呢?”
楼参望着他:“要想顺利留在京城,我如今只想到一个最有效的办法。”
“什么办法?”
楼参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身为皇子,但凡龙体有恙,皇子都该有进京奉孝之心。更何况,眼下王爷王妃都在京城呢?”
太监顿住。
楼参深深道:“把我的原话告诉王妃,一个字都不要错。”
太监俯身。
青年送了太监出门,回转屋里,看到重新对着先前的信件锁眉的楼参,说道:“看先生的样子,似乎事情有些棘手。”
楼参长吁气:“山上情况不妙,很多事情都让人参详不透了。”
青年凝眉:“这种情况,貌似已经持续了一阵子。”
“谁说不是?”楼参目光又落回纸张上,“好几次意料着会发生的变化,最终都隐匿于无形,似乎是从春上开始,好些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晋王府太平静了,按理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已经该开始鸡飞狗跳才是,但到如今为止,拢共却才死了个周侧妃。而且,周侧妃死后,晋王夫妇之间似乎还更为和谐,这不能不令老夫有些忧心。”
青年听闻,疑惑道:“晋王夫妇就算是未曾生乱子,只要晋王世子的身世摆在那里,晋王府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先生为何要担忧?”
楼参看向他,说道:“陆瞻身世是因晋王妃而起,倘若他们夫妻不曾因此起冲突,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事化解了这份猜忌。总而言之,他们团结起来,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你没看见,行宫里的局势就已经很诡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