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歹毒,竟然会在药里投毒!这可不是一般的报复了,这是在拿无数人的性命当踏脚石!”
“药所晚上没有安排人值守吗?”
“刘喜和黄金,还有阿顺都住在这里,但他们住在后院,店堂里的动静未必听得到。而且,一般人谁会往治病救人的药所里投毒呢?李娘子说他们开店多少年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要是毒药浸润的时间再长些,毒性浸入药材,那么闹出人命也不奇怪!我纵然让周毅丢了一条命,可这些无辜的人们又得罪了他什么?”
陆瞻越听脸色越如凝霜,他仍克制着,问郑容道:“跟踪的人长什么模样您认得出来么?”
“认得!化成灰我都认得!”
陆瞻点头,转过来面向宋湘:“我们先解决铺子里的事情。我让重华去找几个大夫来,竭力救人,尽量不让后果更严重。
“铺子里所有东西你们先不要动,我会上报官府来人勘察。查案这种事毕竟他们捕快更在行,咱们就别添乱了。不管投毒的是谁,总之,这事儿绝对不与他善了!你看可行?”
宋湘点头。郑容冲去周家把周荣逼打招供固然也是个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但理亏的既是别人,而他们又还要打开门接病患,那么有陆瞻在此,让官府进入得个名正言顺的结果自然更好。
否则就是最后水落石出了,风波闹得这么大,最后只怕也要让有心人以讹传讹。
陆瞻看她没有异议,便接着道:“那么现在你我就先去中毒的几户人家看看,顺便取个证,包括周家,也顺道先把人给领回来。回头官府来了,必然也还是要李大夫出面录供的。”
宋湘想了下,即回账上取了些钱,跟郑容报了数目,然后道:“母亲就在这儿守着铺子,回头官府来人了,您先应付一下。”
然后与陆瞻颌首:“走吧。我顺路再买些点心什么的带过去。”
这么多人都说是服了济善堂的药中的毒,宋湘自然明白必须得去看看。于是这边等陆瞻吩咐完侍卫代为报官,请官府带捕快来,两人便出了门。
……
药所这里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外头角落里一直有人在盯着看。
直到看到那匹疾驰而来的枣红色大马到了铺子门前,并且进了内之后,立刻也离开了此处,奔向了街头。
周家这边,庭院里依旧飘荡着草药气息,周胜的左腿伤了筋骨,大夫的估测是瘸了一条腿。周夫人连日情绪崩溃,不是啼哭就是谩骂,这使得家里并没有几刻是安宁的。
周荣原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最常出没的是娼馆赌场等地,从前有姑母姑父罩着没有人敢管,周毅自己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各家铺子要做买卖自然更加极力地拉拢。
如今他死了,俞家不管他们了,就连唯一有官职的周胜也丢了官还瘸了腿,这不是活活断了他周荣的生路吗?!宋家只要垮了,他到时就把这铺子也拿下来!
昨夜里他遣人行了事,今日早早起来就在等音讯了。先听说周云飞出了事,他也抑不住惊喜,昨夜他才让人行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
又不免后怕,他只是让人把砒霜化水淋入了成药和药材,没想到这么可怕,周云飞才服了几颗丸药就毒发了。这要是让宋家给闹大了……
不不,闹大了周云飞的妻儿也只会寻宋家母女和李诉出气,再加上周侧妃,这简直是把现成的好刀啊!哪里还会有比这更利落的见刀杀的人法子?
再说了,宋家只是平民,就算是与胡家交好,又能好到什么程度?胡家可是晋王一系的人,晋王素日韬光养晦,胡家又怎么会那么傻,上去护着宋家,与周侧妃撕破脸?要是晋王内宅不睦,皇帝必然不会欢喜,这对晋王府可没有一点好处!
只要胡家不理会,那么他管叫她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么想着他心里又踏实了。
刚坐下摇了两下扇子,门外却有人闯了进来,一路伴随着气喘吁吁喊着“二爷”!
周荣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二爷!”来人上气不接下气:“济善堂被人闹起来了,许多在今早买了药回去吃了的病患,都中毒了!他们都带了许多人在药所闹事!”
周荣心下一阵激荡:“闹得大么?”
“大!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晋王世子,晋王世子方才带着侍卫往药所去了,已经把场面给控制下来了!”
“晋王世子?!”
周荣心底像陡然被什么砸出个大洞,连声音都不稳了:“他去药所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很明显是在替药所出面!”
周荣心底那个洞蓦然间又变大了,大到令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第105章 男人的作用
周荣自诩精明的头脑有些转不过弯了。
陆瞻?陆瞻跟济善堂有什么关系呢?那日公审周毅的时候他虽然也在场,但他不应该跟宋家有关系!
陆瞻与宋家地位差之千里,她们也不可能为晋王府带来什么好处,可是一个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为什么会惊动陆瞻前去?
周荣只防着胡家,没想到居然还有个陆瞻!
陆瞻敢于直接露面,那十成十是要干涉此事了,凭晋王府的势力,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到周侧妃,再想到俞家,他额上冷汗猛冒,看到来人还立在跟前,立刻跳起来道:“快去打听,看周云飞死了没有!昨夜行事的是谁?去,把他杀了,快去!”
“二爷!二爷!晋王府来人了!”
周荣话音刚落,门外又屁滚尿流有人进来了:“是晋王世子跟前的近身侍卫,带了许多人来,说是奉世子之命来探大爷的病!但他们来了之后立刻就把四面门口全守住了!”
“什么!”
周荣身子晃了一晃,脸色都白了!
……
上铺子里来闹事的,都是赶早在铺子里买过药的街坊,先前重华在与他们交涉的时候,宋湘就留心听了听,出事的共有三个,都是同样症状的腹痛难忍,轻度口鼻流血,民间能使用到的毒药不多,而这个症状与她自己当初中毒情形相似,她初步判定是砒霜。
去的路上就买了几斤绿豆,再买了些糕饼点心,分成三份提到了中毒的人家。
重华他们的速度快,已经就近请了大夫上门在作救治,家属们自然是仇视着宋湘的,但因为他们作出的反应可称迅速,再加之宋湘姿态放得足够低,倒是也没笤帚把他们给赶出去。
至于受些冷眼,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算什么了。
宋湘负责探望,陆瞻则负责问询,大夫这边也已经基本确定是砒霜中毒,好在毒量轻微,宋湘出钱购买生羊来放血喂灌病人。同样的羊血也分成三份,分别送往三家以作解毒之用。
再有这边厢解毒的绿豆汤也熬起来,大夫亦有解毒措施,如此一番下来,渐渐也稳定了病情。
宋湘马不停蹄又赶往下家。
同样赔礼的话语说到口干舌燥,又是问大夫,又是帮熬汤,虽然比起在自家还忙,主家连水也没倒一杯,实在也不能就此说什么。
陆瞻因为还穿着官服,待遇却好很多,不但被和声细语地招待,还奉上了主家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和茶点。
这里问完了经过,也做完了录供,再一看宋湘走来走去,头发都给汗湿了,但眉宇之间仍然冷静镇定——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从头到尾她情绪没有崩溃,眼圈儿都没有红,有条不紊地做着她该做的事。
她的冷静果断有些像阅尽千帆独挡一面的王妃,而她内敛的气质又包容了一切恶劣情绪,与刚强的王妃相比,隐隐更多了些安定人心的东西在内。
陆瞻端了茶走过去,递给她。
宋湘实在渴得紧,也不拘礼了,一口气仰脖喝尽。
陆瞻道:“你诚意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宋湘摇头:“我往后还得开门接诊的。”
药所突遭此难,即便是最后查真相,也是遭受一番重创的了,以往李诉的名头在附近可谓响当当,如今却落到要求助平日相互竞争的同行,遭受人家的白眼,这无论如何都是件憋屈的事情。
这次让周荣得手已经算是败了一局,倘若要因此弄得最后关门,那她更是败得彻底!
她固然可以把铺子转手,或者改成别的经营,但李诉只会看病,若连她这里也呆不下去了,那他将来怎么办?
何况她行得正坐得端,周毅的死是罪有应得,并不是她起心谋害,她不会认输的,她绝对不会向周家一切恶行低头认输!
她把茶碗放了,端起装好的绿豆汤进了屋。
屋里病人同样也在好转之中,宋湘看着病人脸色转好些,这才嘱托大夫,告辞出来。
大夫的徒弟在门口边煎药边讥讽地轻嗤,宋湘瞧见,也只能当没瞧见。
即便知道多少同行在看笑话,眼下除了硬着头皮解决,也别无它法。
陆瞻随在她身后,看她一路脸色阴沉,忍不住道:“你不好奇周云飞为何会来请医吗?”
宋湘停步。
陆瞻说道:“对不住,其实是我让陆昀跟周家推荐你们的。本来我只想多个人照顾一下你们生意,没想到周荣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给你带来了麻烦。”
宋湘看向远处,片刻后道:“我自诩心思缜思,却也没有防备他们竟会在药里投毒,可见但凡做人,就没有能百密无疏的。
“就是你不帮我推荐出去,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好惹的主顾上门求医,周荣既盯上了我,那么只要等到这样的人登门时下手,我也是在劫难逃。”
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借官府之力杀了周毅,既然凭一己之力全身而退已不可能,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谁下的手,谁起的歹心,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便是了!
陆瞻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有怪他,顿片刻,他说道:“其实你若怪我,我也认的。我知道我颇有些自以为是,而你又最最憎恶这样的我。”
说完他又道:“你知道我在屯营里呆过半年,也接触过宫中防务,倒是知道些机括手段,回头我让人将药所里所有储药之处,以及器具,皆设立上机括。如此,便可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宋湘看向他,半日后点点头:“多谢。”
不管她多不想承他的情,也不能不承认,他这个提议的确是能够帮她大忙的,且先前给出的援手也的确替她缓解了危机。
“说这些干什么?”陆瞻看向旁侧:“你不是告诉教会我,男人就是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的吗?”
一句话倒说得宋湘不知作何回答。
她索性抬步:“先赶路吧。官府应已经有人到药所来了,还是得尽快回去。”
第106章 我的儿子我不能担待?
陆瞻把周云飞请李诉这桩说清楚了,宋湘往第三家去的这一路上也捋清了关键。
周荣是早就在盯着郑容这边了,只是找不到机会下手,郑容也定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冲自己下手,那么周荣就冲着药所来了。
药所里卖药,这首先就是个好下手的渠道,其次,又正好是周云飞撞上了门,周荣是俞家这一系的,也等于是汉王一系,那么向晋王这一系的周云飞下手,可谓完全无顾虑!
要不是猜想周荣不太可能知道周云飞是通过陆瞻才请的李诉,周侧妃与陆昀跟晋王妃母子即将面临的矛盾多半是出于意外,她简直都要提醒自己不能小看了这个人了!
然而即便是周荣不知道周云飞请李诉这层,眼下此刻,在周侧妃到达之后的这边周家,也依旧是气氛低如冰霜了!
在得知周云飞出事之后,陆昀立刻奉周侧妃之命前往宫中请太医。但以他们的身份请太医也还是要走章程的。
重华奉命回到王府,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晋王妃后,晋王妃听说陆瞻介绍给周家的大夫捅了篓子,立刻知道利害,当下派了侍卫进宫,直接以她的名义请了太医到周家。
周云飞吃的是成药,不是生药,症状比其余几人严重,既然王妃发话,那自然来的太医也是专攻相生相生药理的行家。
即便如此,周云飞房中也还是陷入了长时间的紧张中。
周侧妃心急如焚,她娘家只有这个哥哥,还指望着将来能成为陆昀的助力,他若是走了,岂非平白受了损失?
她越想越是急怒,就责问起同时在场的陆昀来:“瞻哥儿给你推荐的人你也信,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陆昀也着急,但闻言还是道:“不至于吧,他就是要害也是害我,怎至于害舅舅?再说他哪有那么傻,想下手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告诉我人在哪里?”
周侧妃怒道:“不管至不至于,眼下你舅舅就是已经中招了!这件事瞻哥儿怎么也逃不掉!你还不快些去禀你父亲,这事须得由他来作主,给我们个交待不可!”
“你想要交代,问我不就行了?”
周侧妃话音落下,晋王妃的声音就自外头传进来了。
她脸色瞬变,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晋王妃率着扈从从外跨进,目光稳稳落在周侧妃脸上:“瞻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教出来的孩子有过失,我这个当娘还不能担待起来?让昀哥儿去禀王爷,你是想逼着王爷拿个什么章程出来?”
说完她撇下她,走到周云飞养伤的房间来。
周夫人与子媳等都出来跪迎,晋王妃先隔着珠帘看了下榻上的周云飞,等到太医施针的当口,招他出来问道:“什么状况?”
太医跪地:“回王妃的话,万幸下官来得及时,毒性尚未入骨髓。”
“这么说来性命无虞。”
“也还要看三个时辰之内能否稳住。”
晋王妃道:“必须尽全力救回来!陈太医的功劳,容后我和与世子都会记得的。”
太医伏地。
回到外头,周侧妃仍是敢怒不敢言地立在那儿。
晋王妃道:“瞻儿给你们介绍大夫,也是出于好心。李家因为俞家和周毅丢失了三条性命,弄得如今只能在旁人铺子里坐诊为生,我们便是抛开别的不谈,只说皇上常交代的怜悯之心,顺手的时候也应该有所扶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