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总得有人主持,除去俞妃,宫中就以安淑妃为大。安淑妃若掌了权,那秦王就会比汉王声势更强。”
晋王沉吟:“皇上清心寡欲,上了年纪之后后宫也去的少了。宫里好多年都没有新人,也不会再有大风浪。”
“那王爷顾虑的是?”
晋王站起来,踱到窗前道:“世子近两个月变化很大,他这么张扬,皇上反而嘉奖了他。而本王上晌曾求见皇上,他却未曾见我。”
冯潜想了下,走到他侧首:“世子此举有悖晋王府一贯行事准则,皇上却嘉奖世子,莫非是对王爷不满?但王爷还并未对昨日之事表明态度。应该说谈不上对王爷不满。”
凝望着院里牡丹的晋王看上去像座雕像。他说道:“也许真就是不满。”
冯潜沉吟:“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晋王没回答,只踱回屋里道:“距离太子薨逝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对朝中近来请奏立储的呼声皇上一概置若罔闻,渐渐也就没有人提了,就是递了也没水花。皇上已过花甲,龙体自然也在走下坡路,长此下去,朝局必然不稳。”
“王爷所虑甚是,因为储位不明而引发纷争的先例委实太多了。何况秦王楚王都值青年,还是很能一争的。”
冯潜略想,接着道:“下个月初八就是皇后祭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敬重有目共睹,而如今王爷又是仅存的嫡皇子,私以为,此时可适当跟皇上提提这事。”
晋王望着他:“我去跟皇上提像什么话?”
“自然不必王爷出面,在下会替王爷打点的。”
晋王长吸一口气,道:“我打心底里不想争这个位子,都是亲兄弟,争这个做什么?总共也只能有一个来坐,那么谁来坐还不审一样?我只盼望着皇上万寿无疆罢了。
“只是不管是不是我来继承,这事总得有个定数为好。省得人心惶惶,想这想那。”
“王爷此言差矣。这个皇位还真必须您来继承不可,若是让秦王或汉王争得了这个位子,那么他们可未必会有王爷您的仁慈。有时候争权不是为了夺利,而是为了保命啊!”
晋王沉吟片刻,吐气摆手道:“去吧。”
转而他又道:“对了,世子奉旨撰写祭文,这是皇上的恩宠,你写个谢恩折子,回头让人递到宫里去。顺道,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一声王妃。”
……
陆瞻回房换了衣裳,立刻就又听魏春说谁谁来了,膳房忙着做茶点招待,频频往库房去领食材。魏春从小就呆在后院里,就是嘴碎,不过陆瞻偶尔也能捡上几句要紧的听听。
换了衣裳他打发重华两件事,一是去看看早前那铺子如今情况,二是下晌着人引刘圣手往药所去。
完了便拿着扇子到了光线明亮的窗下,仔细地看起那被刮痕遮掩了字样来。
诚然是辩不出来什么字来,不过看出几道笔画罢了,从位置大小估摸应是两个字的名字,当然也可能仅是表字,这不好判断什么。
只是上面的刮痕显得十分杂乱,像是没什么耐心似的。但反倒“惠赠”二字保留着,也是奇怪。
天下人送给皇帝的东西都是进贡,哪里需要保持如此的敬意?
陆瞻觉得,这扇子怕不是皇帝的。
可皇帝又怎么会拿旁人之物自用?
晋王妃这边没等到陆瞻“兴师问罪”,反倒是收到晋王那边送来的皇帝嘉奖了陆瞻的消息。正抄着佛经的她,笔尖墨汁滴到了纸上也没有发觉。
下晌重华带着工匠到药所,度了尺寸,议定了前来装机括的时间,宋湘又买了些伴手礼,去探望了包括周云飞在内的几个中毒病患一回。
周家竟然态度平和,并未怎么刁难。但细想之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周侧妃在晋王妃手上根本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昨日晋王妃都亲自来过了,周家定然不会再说多话。
宋湘问候了一番,把礼物奉上,就告辞出了来。
街头隐约能听到议论声,这些年世道太平,街头谈资少,忽然出现这么大一件事,免不了一传十十传百。
在重生之初,宋湘原想着以宋家姑娘的身份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没想到,因为前世不明不白的死因,最终又还是跟这个圈子扯上关系了。
陆瞻昨日所说的那些疑点,她同样没有忽略,七年后的那场谋杀,绝不会是无缘无故,从眼下开始,这点点滴滴都是不能忽略的了。
翌日早饭后,大理寺那边张贴了告示,说是周荣这案子审判完,已经结案了,周荣处死,周胜及周母钱氏皆被发配。俞歆还在查,但他是周荣拖下水的,这已经不属于宋湘能够关心的范围。
上晌来了两个付瑛的同僚家眷,结伴来的,都是年轻的妇人,有些不太好说出口的小疾,正好因为掌柜的是女的,所以很放心吐露。一看这母女俩一个爽朗一个亲和,也不免多交谈了几句,宋家也得以混了个交情。
下晌又来了两三个官户家的家丁,都是来抓药的,这就让人看不出来来历了。但反正都逃不过是他们这些人介绍而来,如此铺子里也勉强没那么冷清了,看着多少像回事儿。
第121章 有人欺负我
再一日,她与雇来的家丁和婆子把老宅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乘车出了城,半道上遇到铁牛,原来铁牛是上隔壁镇看田地去的。
陆瞻前番送来了五百亩良田并若干银两给铁牛为谢,就在隔壁镇,有这五百亩田,程家是说啥都不愁了。
铁牛于是也放弃了想去当屠夫的打算,在家专心当地主。
听说宋家铺子出事,他立刻关心起来,说要去周家把他们宅墙给撅了,听说结案了他才放心。
村口下了车,步行进村,没走几步就见着树下围着一大堆人,人堆中炊烟了了,夹杂着浓郁的孜然味,纷杂的人语声里只听稚嫩的童音在扬高着声音招呼:“别急啊都别急!一个一个来!排队来!插队的多加五文钱一串!来来来!这边交钱这边交钱!”
宋湘听着声音再熟不过,不由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挤开人群到了中心,只见苏慕这肉摊子上摆满了肉串,手忙脚乱很是忙碌的样子。
而旁边的宋濂书包反背在背后,袖子捋到了手肘以上,脖子上还挂着个布袋子,正在接着纷纷递过来的铜板哗哗往袋子里塞!
两个人一个烤肉一个收钱,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宋濂!”
宋湘一声乍呼,把宋濂才接到手上几个铜板掉下了地来!
“姐……姐!”
宋濂结巴了,苏慕也抬起头来,目瞪口呆望着她。
宋湘走到宋濂旁侧:“你干嘛呢?放了学不回去做功课,在这吆喝什么!”
“您快别说了!”宋濂道,“有人欺负我呢!”
“什么?”
这边厢苏慕把架子上的肉全分给了大伙,然后钱也不要了,擦了把手走过来道:“宋姑娘,前天家里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
“您走了不是四五天功夫嘛,头两天小的带着濂小哥儿上学放学寸步不离,第三天我看他在上学,就抽空回家把衣裳洗了下,院子扫了扫,结果这当口就有人来寻小哥儿了,到底怎么回事,您让他自己说!”
宋湘立刻把目光转向宋濂。
宋濂道:“来了两个人,我不认识,却假称是陆世子派来找我的,想抓我出去来着,我可没那么傻,我说不去,他们就问我,我跟陆世子几时认识的?怎么认识的?陆世子有没有上这儿来过?没一句不跟陆世子相干。
“我当然不告诉他们,结果他们就要来拉我,我就掏出苏大哥让我揣在身上的胡椒面,洒到他们眼睛里,跑了!”
宋湘惊疑,看向苏慕:“什么人干的?”
“我过去的时候那俩人已经驾马跑出村了,我顾着濂哥儿,就没追。后来这几日就再不敢放他一个人了,我们俩在家里呆着又无聊,就干脆出来摆摊了,来吃肉的都是村里人,人多,坏人只要一露头就不怕他跑!”
宋湘离开前后总共不过四五日,他说的第三天,那就应该是两天前,两天前周家已经栽了,俞家不可能犯傻,那来找宋濂的会是谁?打听陆瞻……那就有可能是与陆瞻有关的人了,晋王妃?她既然直接到店来找他们,不可能再行这些伎俩。那还有谁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问宋濂道:“那俩人会武功吗?还是只是寻常的家丁?”
“他们一身肌肉鼓鼓的,手臂又粗又壮,肯定会武功!”
宋湘心里有数了,说道:“先回家吧。”又与苏慕道:“这几日辛苦了。你回去复命吧。这里不必守了,过两日我也要搬进京了。不过濂哥儿遇到的这件事你可以跟你们世子说一下,那俩人可能不会是生人。”
苏慕应了。
宋濂抬头:“我们要搬回去了?”
宋湘摸了摸他的头,她离开四五日而已,这猴子脸又圆了。
宋濂简直不敢置信:“真的么?真的么?我真的好舍不得这里啊……”
“舍不得好办,我可以把你寄养在铁牛家。”
宋濂略顿,缠上她胳膊:“还是不要了,我更舍不得跟你们分开!”
宋湘拍了下他后脑勺。然后让他跟苏慕道别。
……
通州这民告官的案子审了多日,终于有了结果,大理寺复核了陆瞻提交的所有证据,终于审出来蒋旺的妻子与通奸在先,嫁与蒋旺后又生下了奸夫儿子,蒋旺有所察觉的时候就通过弟弟蒋兴给出一部分家财转给了出嫁的女儿,后来撞破妻子奸情后被合谋害死。
死前暗中立下的遗嘱由蒋兴持有,蒋妻告去同知府时,同知判定事实,于是奸夫又挑唆蒋妻状告同知。
案情水落石出,虽说奸夫闻讯已逃,显得不够完美,但这属于捕快的失误,于陆瞻来说,已经完胜。
大理寺衙门里众人近日对陆瞻态度普遍大转,从前是挂在脸上的逢迎,如今是恭恭敬敬的“陆大人”。
卢崇方却有点头疼,这日通过卢夫人又把话传给了晋王妃,因为有负所托,是以十分抱歉。晋王妃听完也只是叹了口长气,说了句“随他去吧”,便没多话。
只是当听说皇帝把陆瞻传进宫去了,背脊不由得又绷紧了几分……
陆瞻知道自己的行为违背了晋王妃意愿,但反正只要她不直接阻止,他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晌午乾清宫又来人说皇帝有传,他放下伙房刚刚端来的午膳就进了宫。
乾清宫里皇帝唤了声“进来”,陆瞻走进去,就见支开的方桌上摆开了满满一桌子菜肴,厨子们怕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道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都是你喜欢吃的,坐下吧。”
皇帝负着手自内殿踱出来,面色祥和,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
陆瞻迎上他,唤了声“皇爷爷”,道:“您是传孙儿来用膳的么?”
皇帝笑着,坐下道:“这不是听衙门说你近来学业有成么,所请你吃顿饭。”
陆瞻笑着躬身:“多谢皇爷爷!”
皇帝挥退宫人,让他坐下,祖孙俩举箸用膳。
陆瞻知道皇帝不耐烦处处玩心眼,他说不用拘礼的时候,那最好就是依着他。
桌上边吃边唠,说到蒋家这案子,皇帝忽然道:“如今管案卷的是谁?”
第122章 给他补补身子
陆瞻说了两个名字。怕皇帝是要了解其人政绩,又详细地说了一番。
皇帝听完,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卢崇方心眼是多了点,但他这个人是拎得清的,该办好的事他一点儿也不会糊涂,理案是把好手,用人也不差。你说的这两人以前在国史馆呆过,后来被他要走了。”
“皇爷爷连这些都清楚?”
皇帝扬唇:“近年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难免记性好些。”
说完他神色敛了敛,又道:“你帮我在大理寺找一卷十几年前的案卷,带进宫来如何?”
陆瞻略顿:“皇爷爷想看什么案子?”
皇帝语音缓慢:“洛阳世家里其中有户姓骆的,十八前时任云南知府的骆缨在任上犯事被杀。你就找这一卷,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要看。”
……
陆瞻用了膳出宫,太阳正当顶,烈日将行走的陆瞻照成一个移动的点。
早前唐震那桩事,陆瞻料想还有后续,只是想不出来会是哪个方向,后来长时间不提,他也就淡忘了。如今果然应了他的猜想,皇帝心里还存着这件事,只是原来他关心竟是骆家这桩案子。
那这么说来,前番面见唐震,他实则是为打听骆家了?
皇帝对骆家这案子还有疑虑?
可若有疑虑,也应该是寻找相关官员询问才是,为何他见了唐震也未曾直言问出口呢?
他想看这个案子,为什么要假借他之手?又为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皇帝又是在防着谁?
陆瞻满腹疑云,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消息立刻告诉宋湘,又想到去得太多反倒惹她生厌,只好且克制住,回到了衙门。
刚下马,只见原本该在南郊的苏慕却在这里等待。
“你怎么回来了?濂哥儿呢?”
苏慕把宋湘回村的事说了,又告诉了他宋湘让他转告的事,陆瞻想了下,扭头道:“重华去查查靖安王这些天都干什么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人,剩下的也就没几个了。陆昀自公堂出来后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十分可疑。
“那如今只有他们姐弟在村里?”
“是,只有宋姑娘和濂小哥儿。”
陆瞻想了下:“你回去,留在那儿看着点。然后再帮我带封信给宋姑娘。”
“带什么信给宋姑娘?”
正吩咐下去,晋王妃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来。
陆瞻转身,连忙躬身:“母亲。”
晋王妃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他,道:“你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