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场梦。”
他安慰着自己,“绝不可以再堕魔,不可以失去理智,夭夭还在外面等着我。”
……他不能再让夭夭为他担心了,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伤到夭夭。
砰——
噩梦碎了。
容慎睁眸醒来满头是汗,眸色在黑与红之间转变,掌心渗出丝丝魔气。
气息紊乱,容慎下意识先去寻身边的人,见夭夭还好端端窝在他的怀抱,容慎用力抱了抱她这才放心。还好,这次他没有伤到她。
小心翼翼的下榻,容慎褪下身上汗湿的衣服泡了个冷水澡,压下暴戾不安的魔气。
身上沁着凉意,容慎不愿这样去拥抱夭夭,于是便坐在桌边回忆噩梦。
真是离谱,他竟梦到夏贵妃是他的亲娘,忆起梦外夏贵妃提起的玉佩,容慎找出来拿在手中把玩,第一次认真去看这块玉佩。
【那块玉佩对我很重要,你可要好好收着。】容慎反复想着这句话,想不通夏贵妃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玉佩送给他。
还有,这块玉佩究竟重要在哪里呢?
烛火昏暗,容慎为了不扰夭夭安眠,特意在蜡烛上遮了灯罩。
借着微弱的光芒,容慎低眸反复看着这块玉佩,从玉龙摩擦到月牙上的雕花,容慎侧淡漠而专注,绳扣勾入中指间,他忽然将玉佩提入半空。
夭夭迷糊醒来时,看到的就是容慎拎着玉佩发呆的模样。
桌边光线暗淡,容慎周身聚拢着大片黑暗,微弱的烛光暖不化他身上的寒气,整个人阴冷诡谲。
“……云憬?”
看到那枚盘龙绕月的玉佩,夭夭清醒了。
认出这是夏贵妃送他的玉佩,她一个激灵从榻上撑身坐起,满眼复杂望着他道:“你在看什么?”
透过烛光,容慎看到剔透的玉佩中隐约有一团阴影,不等细查,夭夭轻软的嗓音传来,容慎放下玉佩走到夭夭面前,摸了摸她的脸颊问:“怎么醒了?”
“是渴了吗?”他要去给夭夭倒水。
夭夭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指尖泛着青白,她睁圆的眼睛明亮又倔强,“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
容慎不准备同她说自己做了噩梦,他不想让夭夭为自己担心,于是就扯唇笑了笑道:“刚醒睡不着了,怕吵到你。”
夭夭又问:“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容慎如实回答:“玉佩。”
“夏贵妃送你的玉佩?”
“嗯。”
夭夭眸中飞快闪过失落的情绪,她想继续追问,问他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而是去看夏贵妃送他的玉佩,那枚玉佩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你之前都不在意的。”夭夭小声喃着。
她记得容慎初次见到这枚玉佩时,只淡淡扫过一眼就收起,随意散漫的姿态与此刻成了鲜明对比。
“你再陪我睡一会吧。”夭夭抽了抽鼻子,生出一种浓烈的不安感。
这种不安,哪怕是当夜容慎睁眸陪她睡到天亮,也没有好转。
这日黄昏,夭夭在城西布完阵,发传音符让容慎和燕和尘先回宫,独身去找了南府。
夭夭几人进宫不久,南明珠就被南大人关在家里,禁止她在入宫去烦夏贵妃。南明珠已经在家憋了好几个月了,见到夭夭就央求道:“求你了,快带我出府我,我爹爹是准备把我困死在房里。”
夭夭找她是来说正事的,又仔细询问了遍容桓失踪的全部经过,夭夭排除了几名政敌大臣,问了句:“你桓表哥的生辰是?”
夭夭是想确认下,容桓的失踪与极阴体有没有牵连,首先要先确定他是不是极阴体。
南明珠将容桓的生辰八字写到了纸上,夭夭看不懂这些,准备拿着这张纸回宫找容慎问问。
她回去时,夏贵妃正在云霞宫里,女人墨发浓密一身朱红华贵衣裙,支着下巴望向容慎时眉眼缠眷,带着浓浓的温情。
“你再尝尝这个。”夏贵妃长得很好看,侧颜美丽脖颈线条优美,用筷箸夹给容慎一块小点心。
除了很重要的人或场合,容慎很少会碰这些食物,今日,他竟然会为了夏贵妃去碰自己不爱吃的甜点,夭夭终于明白,自己多日来的不安是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心上很重要的一块被人撬起挖开,夏贵妃抢走了她的云憬。
她的云憬……不要她了吗?
泪水即将漫出眼眶,夭夭望着眼前这一幕强行压下。
她与容慎签有血契,随着灵犀阶级的提升,容慎能够清晰感知到她的痛苦。抬眸朝门边望去,容慎看到夭夭面色苍白站在门边,望着他的目光破碎而莹亮。
“夭……”不等容慎说话,夭夭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容慎察觉夭夭情绪不对,撇下夏贵妃着急朝她追去,他自背后拥住她问:“你怎么了?”
夭夭低垂着头,她小声哽咽着,带着哭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容慎一怔,“你说什么?”
强行扳转夭夭的身体,他发现小姑娘眼眶中堆满泪水,只需再轻轻眨一下就会掉落。
夭夭不想哭,尤其是不想在容慎面前哭,所以她倔强的不肯眨眼,定定望着容慎道:“你不喜欢我了你要告诉我啊,但你不要一边对着我好,一边又纵容着其他女人靠近你。”
说着说着,夭夭就算不眨眼,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掉落。
容慎用手指帮她擦拭泪水,想要去拥抱夭夭又被她推开,容慎不懂,“你指的女人是?”
“夏贵妃!”
夭夭胡乱擦去眼泪,带着几分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让我把话说明白吗?”
她哽咽道:“你说我自私也好不大度也罢,但我今日就是要把话说明白,我不喜欢夏贵妃也不喜欢你靠近她,你同她在一起会让我很不舒服,你实话告诉我,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了?”
“夏……贵妃?”容慎语气带着迟疑。
“夭夭,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有些好笑又觉得心疼,容慎无奈解释着:“我承认我对她有几分好感,但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或许是容慎一开始对她就有了长辈的定位,所以夏贵妃对他所有的亲近举动,都带着一种诡异自然。
一开始,他的确对夏贵妃带着几分排斥,可与她接触的越久,她给容慎的感觉就越熟悉,于是他故意松懈去接纳夏贵妃,是为了探究她皮下的人,一个与她皮相不一样的灵魂。
“夏贵妃绝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容慎一直将夏贵妃当成长辈,从未想过夭夭会误会他们的关系。
夭夭也有些懵了,她睁圆的瞳眸带着几分娇憨恼怒,还是不太信任容慎。
“你把她当长辈,会半夜盯着她送你的玉佩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长辈,才能说动你去吃不喜欢吃的甜点。”
容慎本想将此事查清楚再告知夭夭的,他不想让夭夭陪他陷入危险中,而眼下,他好像不能不说了。
收敛笑容,他望着夭夭道:“我昨晚梦到她成了我娘。”
容慎承认他没见过朝颜皇后,但他每次见到夏贵妃时,就是有这种奇异感。
拉夭夭进屋,他将那只装有血符的香囊拿出,将所有的猜测讲给夭夭,“还记得接我们回宫的那辆马车吗?里面的花瓶中插着几支白色山茶花。”
容慎指着香囊上的绣纹图案,“这上面绣的也是白色山茶花。”
夭夭没懂。
容慎又道:“香囊中的山茶花香并非纯花香,里面混有几种香料,马车上的山茶花也是如此。”
他让夭夭闻了闻香囊上的香气,问她:“熟悉吗?”
夭夭片刻反应过来,“这香囊与夏贵妃身上的香气很像。”
“不。”容慎纠正:“是一模一样。”
“可你不是说,这只香囊是容帝送你的平安符吗?”
确实如此,容慎一开始也当这香囊是容帝送的,可事实上他自入宫后容帝只出现过一次,满眼疏离带着厌恶,这些情绪都不是假的。
“当初,是影卫告诉我,这只香囊是容帝为我求来的。可你现在看看,皇宫中真正握有权利的人是谁?”
宫中的容帝可有可无,倒是夏贵妃手握兵权,随便一挥手就能借给容慎一队精锐军,就连郑公公也是夏贵妃身边的人。
“夭夭,我从未告诉过你,这香囊中装的不是平安符,而是魔族血符。”他也是因为这血符,才会沾染魔气一步步迈向堕魔。
夭夭惊了,她没想到容慎竟瞒了她这么多事。
“你觉得夏贵妃是你娘?”
容慎摇头,“不可能。”
他虽然觉得夏贵妃同她娘很像,但他很清楚朝颜皇后已经死了多年,绝不可能是这夏贵妃。
握紧香囊,他嗤了声笑,“若夏贵妃真的是我娘,而这香囊又是她送我的,你觉得我娘会希望我入魔吗?”
不会的,就从昨晚的梦境就可以看出,朝颜皇后是希望容慎当个好人。
夏贵妃不是朝颜,而她给容慎的感觉又很熟悉,容慎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雪神女与万魅冥君,两人都同对他喊过一个名字——
“熙清魔君。”
结合那座贴有镇魔符的荒殿,容慎怀疑夏贵妃是熙清魔君,就算她不是熙清魔君,也定与它存着某种联系,说不定还与朝颜皇后有关。
至于是好是坏,还未从得知。
……
院中,
夏贵妃眼看着容慎起身去追那位气鼓鼓的小姑娘,拖着下巴看的有些失神。
“他……喜欢她?”夏贵妃语气中带着迟疑,其实那日下雨,她就隐隐有了猜测。
并未因此而高兴,女人含笑的眉眼一寸寸化为哀愁,嗓音裹着浓浓的忧郁道:“云憬好像很喜欢她,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安静的院中只余夏贵妃的自言自语,缓慢垂下面容,她低着声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已经等不起了。
第85章 黑化085% 你回头,我就在。【微悚】
夭夭对容慎还是有气。
气他什么事都瞒着她, 气他明知夏贵妃有问题还不推拒,还气他同夏贵妃太亲密,就算容慎解释着他只把夏贵妃当长辈, 可夏贵妃那张脸这么年轻, 夭夭做不到丝毫不介意。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任性又胡闹,可夭夭和容慎在一起这么久, 事事想着他、事事帮着他, 还从未同他吵过架。这一次,就算容慎有千万种理由来解释他的做法,但他惹夭夭不高兴了却是真的,夭夭咽不下这口气。
她也是有脾气的,占有欲她也有。
只要一想到容慎同夏贵妃撑伞交谈、夏贵妃送他玉佩、新衣, 他还吃下了夏贵妃亲自做的小点心, 就算这些都是夏贵妃主动为之,夭夭还是难受的毛毛劈叉。
她憋了好几天的气, 这会儿不是容慎三言两语就能哄好的, 于是她决定任性一回,直接将容慎从房中赶了出去,决定分房让他涨涨教训。
“夭夭。”容慎被她推出来时, 孤零零站在门外很可怜的模样。
他用手抓着夭夭的手腕, 指骨根根修长白皙,眼尾下扬, 容慎用黝黑的瞳眸凝视着她问:“你晚上会怕。”
夭夭心里一软。
她总说容慎温柔,其实他的温柔并不只表现在言语及脾性上,还有每一处别人容易忽视的缝隙。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夭夭赶他走他想留下,而他也明知夭夭的弱点, 却没有以自己为中心说:“我不在,你晚上会害怕。”
也不曾直接往她弱点上戳,“你现在晚上不怕黑了?”
这几句所隐含的意思相同,但说出口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容慎简简单单一句‘你晚上会怕’,不仅隐含着他对她的担忧,还让夭夭感受到他离不开她。
夭夭险些就要把容慎拉回来了,犹豫了片刻,她光明正大撒着慌,“我不怕了。”
大不了她燃着灯睡。
容慎为了哄夭夭将姿态放得很低,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松,他放软声线道:“可我会怕。”
“晚上不抱着你睡,我会很怕。”
夭夭真要败在容慎手中了,生怕他再说两句自己就要动摇,她赶紧扒拉下他的手匆匆说了句:“那你去找时舒好了。”
“时舒那屋宽敞榻又大,他若是知道容师兄怕黑,定十分乐意同你挤在一张榻上睡。”
砰——
房门被夭夭用力阖上。
容慎站在门外没动,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下,他垂眸落寞的姿态,如同一朵被人抛弃的小白花,越发惹人怜爱心疼。
夭夭在门缝看着,这云霞宫中房间很多,夏贵妃为了方便他们居住,吩咐郑公公将所有的房间都收拾过,所以就算容慎不去找燕和尘,他随便挑间房也能住。
“你走吧!”见不到容慎可怜兮兮站在门外的模样,夭夭撂下句话回了内室。
等了半个时辰,她才重新回到门边,扒着门缝往外看了看,见门外没了容慎的身影,她才放了心,同时心中又生起些难过情绪,就好似容慎就该在门外多坚持一会儿,耐心哄她回心转意。
“矫情。”
夭夭有些厌弃自己的想法,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骂道:“路遥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一定是被容慎惯坏了。
夭夭本姓路,大名路遥遥,小名为桃之夭夭的夭夭。这个名字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叫,夭夭是为了区分现实与书中世界,才会让容慎他们唤她为夭夭。
没想到从书中待的时间久了,再念起‘路遥遥’三字,竟觉得有些陌生。
“路……遥遥。”随着这个名字的唤起,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实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