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坐在桌前按了按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是懵懂单纯的灵兽崽崽,一个是半大少年青涩不够成熟。容慎并不认为,他的崽崽这么小,会对燕和尘生出别样情愫,自然也不会觉得,燕和尘会变态到喜欢灵兽崽崽。
“夭夭……”容慎尽量放缓声音,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这只小灵兽。
夭夭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从桌子上扒拉出一袋子糕点,她捏起一块塞入容慎口中,眨巴着眼睛问:“好吃吗?”
“这个也是时舒哥哥买给我的哦。”
夭夭左一个时舒右一个哥哥,容慎都不知她何时与燕和尘的关系这般好。口齿间的糕点软甜醇香,他吃出这糕点出于十里铺子,沉寂的心泛起波澜。
若他此时再看不出问题,就当真是傻子了。
“你都知道了?”咽下口中糕点,容慎叹了声气。
夭夭难得这么幼稚,刚刚的种种举动都是为了气容慎。可容慎呢?好端端坐那儿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她是他的灵兽啊,他怎么能半分醋都不吃,当真不担心她跟着燕和尘跑了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夭夭装不下去了。
她想,只有真正的不在意,才能做到如此大方从容。只有真正的心有所爱,才会将买给她的糕点转头送给别人。
夭夭揉了揉眼睛,抽着鼻子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她日日陪伴他左右真心相待,难道就抵不过白梨喊他一声师兄吗?
容慎没料到夭夭会如此难过,刚刚还满脸笑容的小女孩儿,转眼垂头丧气红了眼眶。闷疼的感觉愈发强烈,他抱起夭夭帮她擦着眼泪,轻柔哄着:“怎么就哭了呢?”
“哥哥错了好不好?”
容慎把她抱紧,昨日不同夭夭提起这事,就是怕小孩子听了会不开心。到底还是把人惹哭了,他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着,临了来了句:“只是一袋糕点。”
他想说,若夭夭喜欢,他可以日日帮她去买,以后再也不把买给她的糕点给白梨了。
可话未出口,本就难过的小团子哭的更凶了,她拍开容慎的手反问了句:“你以为我是因为糕点难过吗?”
“云憬,白梨她害了紫练还让你替她顶罪,你怎么可以原谅她!”
白梨到底有多自私不在意他,经过紫练的事,难道他还看不透吗?
容慎脸上的笑容淡了。
很多时候,人只愿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并不接受残酷冷漠的现实。
漂亮的桃花眼寸寸浓暗,容慎盯着夭夭的小脸看了许久,耳边又想起金光中那人说的:【她欺你辱你害你骗你,你甘心就被她这般玩弄?】
瞧瞧,说的多么像是夭夭口中的那人。
“小孩子懂什么。”良久,容慎恢复情绪,修长的指撩干夭夭脸颊上的泪。
夭夭睁大瞳眸,湿漉漉回望着眼前人,满脸的失落沮丧。
“我不是小孩子。”夭夭想说,她现实世界已经十七岁了。
容慎低笑着与她额头相抵,将人抱在怀中轻抚后背,“好,夭夭不是。”
“那夭夭陪我去灵泉疗伤好不好?”
夭夭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心中气急,却不得不担心问:“你受伤了吗?”
“嗯,伤了。”
容慎尾音越放越低,抱起夭夭道:“伤的很重。”
都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动摇心性了。
“……”
容慎的确伤的很重,不过不是外伤,他被因果镜蛊惑,后半夜额间的朱砂痣一直泛红光,难以安神。
夭夭不知所措间,隐月出现带走了容慎。
几日不见,冷冰冰的道尊看起来愈发冷漠,夭夭作为弱小的灵兽,看到他本能畏惧,原本不会幻化,这下子直接被他‘逼’回原形。
可可爱爱的小女孩儿瞬间变回小团子,啾啾叫了两声,夭夭硬着头皮跳入容慎怀中,瑟瑟发抖生怕被隐月赶走。
好在,隐月忙着帮容慎清心,并没理会它。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梨上了无极殿。
得知容慎昏迷在隐月殿中休养,她竟然敢只身前来。那时夭夭正窝在容慎怀中昏睡,门外柔柔女声传来:“无为殿白梨,求见隐月道尊。”
夭夭一个激灵清醒,有时候是真佩服白梨的勇气。
叮——
大殿中央的星盘无端泛起幽光,固定不变的繁星位置发生更改。隐月本在莲花座上打坐,察觉异样猛地睁眸,侧眸朝星盘望去。
“……是她。”隐月眯起眼眸。
原来不是那只小灵兽。
夭夭都不知道隐月是如何做到的,眨眼间,就见他瞬移到星盘处。
幽幽蓝光冲天汇聚,莹莹点点的繁星还在移动,隐月颦眉望着星盘看了许久,直到门外白梨疑惑又道了声:“道尊?”
“白梨听说容师兄病了,奉师尊之命特来探望。”
最后一颗星星停止移动,星盘交错构成隐晦命盘。夭夭眼看着隐月气息越来越冷,它呜了声好想让容慎抱住它,可惜容慎还在昏迷中。
“夭、夭?”隐月忽然念了她的名字。
男人视线偏移,淡漠落在那只小小的灵兽身上。
“夭夭是吗?”不知为何,夭夭觉得隐月道尊此刻的神情好奇怪,他极淡扯起唇角,迈步朝夭夭走来,轻缓说着:“帮本座一个忙如何?”
不等夭夭回答,隐月身后现出一面巨大玉镜,琉璃彩玉光泽耀目,镜内漩涡翻滚水气横冲直撞。有蓝光直击镜身,夭夭看到镜面逐渐映出一只小兽。
圆滚滚,瞳眸懵懂惶恐,它于人怀中探出半个身子,正是蜷缩在容慎怀中的夭夭。
这是……什么?
金光笼罩,夭夭的神智转瞬被吸入镜中。
隐月抬手接住从容慎怀中掉落的小团子,修长的指轻抚软软的毛发。唇角溢出血痕,他浑然不在意,只低头同昏睡过去的夭夭说了句:“去吧,替本座好好看看……未来的容慎。”
他祭出的是正面摄魔镜。
血海,嘶叫,以及众人的怒喊。
夭夭被卷入镜中看到了好多画面,有血流成河的修仙门派,也有万鬼齐出、妖魔肆意的凡间。
这些画面扭曲飘忽,时常会诡异的倒放转变成其它场景,夭夭不知这里是哪里,它在镜中飘动没有落脚点,眼前难得出现一副平和正常的画面,它试探的伸出爪爪,直接被吸入画面里。
这里是暗夜,圆月,大雪天。
夭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窝在某处昏暗的环境中。鼻间檀香幽幽,四周沙沙响动,是人的脚步声。
夭夭茸毛炸起,挣扎着寻找出口,拱动间上方被拉开一角,月光透入,夭夭听到上方传来清悦散漫的嗓音,“怎么了?”
“啾啾……”从出口蹿出小脑袋,夭夭这才发现自己是藏在人衣襟里。
借着月光,夭夭仰头去看揣着它的人,男人墨发锦衣,面容俊美白皙,额间一点殷红朱砂。低眸扫了眼怀中的小团子,他轻勾唇角戳了它一下,“还以为你要睡到天亮。”
容慎!是容慎!!
夭夭激动的啾啾,以为自己是出了幻境。结果一连几声啾啾,迟迟没说出人话,它愣了愣察觉出问题,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慎不是受伤还在昏迷中吗?
刚刚还是天亮,白梨正在隐月道尊房外求见,怎么眨眼就变成了夜晚,大雪纷飞,容慎这是带着它要去哪儿?
难道,它还在镜子中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夭夭发起呆,却十分依赖靠在容慎怀中。
这里是缥缈宗后山,四周幽静无人,容慎步伐走的很慢。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在夭夭的小脑袋,他语调轻轻柔柔,“既然醒了,就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夭夭茫然看向容慎,越走越偏,它发现容慎停在了诡秘禁地的树林前。
【诡秘禁地,擅闯者死。】
停在残破的石碑前,容慎眸色幽幽极轻嗤了声。
夭夭莫名抖了下,心中怪异感加重,再次仰头去看他的脸。这一细看,它发现这张绝色面容与容慎相差无二,但眉宇间的气质不对。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轻垂,眸底幽幽沉郁。
察觉到夭夭的视线,他伸手将小团子从衣襟拖出,禁锢在掌心问了句,“怎么了?”
尾音上撩,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最后念出的两个字是:“团团。”
团团,只有原书中的容慎,才会喊它团团!
第20章 黑化020% 你要阻止他黑化。
……她这是又穿入了原书?
夭夭懵了, 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对于原书,她只看了全文10%,从目前的进展来看, 此处剧情也并非她看到过的情节。容慎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他半夜在诡秘禁地又是在等谁?
乌云遮住一半圆月, 大雪不停,本就漆黑的夜晚变得愈发模糊。
隐约间, 夭夭听到脚步声靠近, 容慎攥着夭夭的手一紧,轻抬面容看向幽长的雪路,神情在暗夜下模糊不明。
“她来了。”
夭夭寻声望去,只见来者一身绿裙,竟是白梨。
他是为了来见她?!
夭夭的惊讶不止于此, 因为它还发现, 走近的白梨步伐摇晃,像是瘸了一条腿。
乌云散开, 月光清亮落在白梨脸上, 楚楚可怜的姑娘失了以往的气势,谨慎停在容慎三步之远。她像是在害怕什么,唇瓣嗫嚅身体微颤, 良久开口唤了声:“师、师兄。”
石碑的投影将容慎埋于黑暗, 他挺直而站一动不动,沁凉的笑声不急不缓, “梨儿这次找师兄,又想说什么呢?”
白梨颤的越发厉害,最后噗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师兄对不起,梨儿真的没有办法啊。”
“你为了我, 为了我忍一忍好吗?”
“就、就再救梨儿最后一次!”
夜风吹起容慎的衣摆,在暗影悄悄探出霜白一角。夭夭并不知前情,它只见容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了句:“你还想让我怎么救你?”
“就认下你为了得到我,一时糊涂扮成燕和尘,将我……”后面的话白梨没敢说,她知道容慎会明白。
容慎是明白了,可夭夭没有明白,它窝在容慎怀中茸毛蓬起,感觉周身有股阴戾压迫越来越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破土而出。
轻吐浊气,容慎仰了仰脖子。这个时候他早就忘了夭夭的存在,一双眼睛直勾勾只盯着白梨看,看着看着,他忽然笑出声。
凉凉的笑声压得极低,容慎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摇着头抚着眉心一直在笑。
“当初你为了燕和尘,同掌门说我身染魔气重伤同门,我被冤枉被宗门重罚遍体鳞伤之时,你可想过救我?”
容慎止住笑,从阴影中走出靠近白梨,“你发现怀孕要燕和尘娶你,得知那孽种是影妖奸污所得,转头逼迫我娶你时,你可想过救我?”
夭夭听愣了,而白梨摇着头只知道哭,一声声说着:“……我没有办法!”
“是,你没有办法。”
容慎停在白梨面前,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压低面容轻缓问着:“可师兄都答应娶你了,梨儿怎么又转头后悔,同掌门说是我强迫于你呢?”
“因、因为……”
白梨不敢说,容慎替她说了,“因为燕和尘又答应娶你了,你不再需要我,自然要把我踢得远一些。”
“梨儿,师兄说的对吗?”
“不!不是。”白梨疯狂摇头,眼泪一滴滴落在容慎手上。
见容慎不为所动,她受够跪地求饶的卑微感,恶狠狠打开容慎的手,“是!我利用完你就是要把你踢远些,不然你还真想让我嫁给你?”
“容慎,这些都是你欠我的,我要你补偿我有什么错!”
白梨撕破脸皮,站起身厉声:“你都为我做了这么多,再为我做这一件事有什么不可以?”
“你的名誉有我的幸福重要吗?别忘了你先前可是答应过我,要护我一世无忧,怎么,现在反悔不觉得太晚吗。”
容慎冷眼看着她发疯,等她说够了才轻吐两个字:“不晚。”
先前的他总被局限于一方天地,束手束脚违背意愿,活成了提线木偶。如今他想,那些誓言有这么重要吗?
白梨见他不肯帮自己,冷笑了声道:“谁说不晚?”
“你当真以为我来见你,没有准备吗?”
白梨说着转身要走,“想来这个时辰,宗门已经传遍你嫉妒燕和尘而奸污了我。”
“容慎,你的名声已经臭了。等我再生下这种孽种,你就等着坐实妖魔身份被宗门处死吧!”
夭夭听到这儿就怒了,它呲牙从容慎怀中蹿出,恨不得把白梨咬死。
气急的它并没有听清楚,白梨后来又说了句什么,正是这句话,将容慎彻底激怒,瞬移到白梨身边,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撞到禁地石碑上。
“你说……什么?”
雪落得越来越急,容慎掐着白梨的脖子收紧,衣摆无风扬动。
夭夭跑出一半扑了个空,回头察觉到容慎气息不对,它着急往回跑,却被突兀洒出的温热鲜血浇了一脸。
“真想。”
“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视线模糊,夭夭听着容慎低缓的嗓音,惊愣在原地。
鲜血顺着夭夭的茸毛滴答滴答往下落,耳边是白梨的尖声求饶:“师兄我错了!”
“不要杀我!”
所以,它身上被浇的是白梨的血。
容慎杀了白梨?!
头顶的圆月,不知在何时变为暗红,鲜血如同触手浸透雪地。冲天魔气肆意,夭夭看到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被容慎捏于掌心,又随意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