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以不知这情劫的难断,但隐月当最清楚,夭夭和他为了断容慎的情劫付出了什么。
听了夭夭的话,隐月露出一抹浅淡到几乎没有的笑容,极淡的红光在他瞳眸闪过,他扭头冷冰冰反问夭夭:“他的情劫渡了,与本座有什么干系。”
无非就是能渡就渡,渡不了情劫就杀,于他而言,容慎的生死只在他一念间。
“出去。”隐月没再过问过多的事情,似乎除了三重秘境的事情,他并不在意容慎是怎么在四重秘境活下来的,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受伤、这一年来过的好不好。
夭夭鼓了鼓腮帮子,听到他赶人转身就走。
她推门出去时,容慎正独自立在树下。
隐月的寝殿正门外有一处莲花不败的水潭,池水清澈见底。衣摆晃动的男人垂睫不知在想些什么,日光下他一身衣裳白的耀目,侧颜淡漠俊美。
就好像被寒水渗透,夭夭觉得温软柔和的小白花气质有了些微的改变,如今这样远距离看着,像个凉凉难以靠近的大美人。
察觉到夭夭的靠近,容慎抬眸间这些清清冷冷的气质很快消失不见,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很是柔和,握着夭夭的手担忧询问:“师尊找你有何事?”
“没什么呀,就是问了问你在秘境的事情。”夭夭并不打算把情劫的事告诉容慎。
“秘境的事?”容慎黝黑的瞳眸落在夭夭脸上,拂落她肩膀上的落叶追问:“秘境中的什么事?”
“就、就那些平常的小事呀。”
夭夭险些答不上来,她想要缓和容慎和隐月道尊的师徒关系,于是帮着隐月说了几句好话,“他问云憬在秘境中过的好不好呀,有没有受伤什么的,看着还挺关心你呢。”
“云憬,你师尊就是面冷心热,其实很在意你。”至少在情劫一事的确尽了心。
容慎笑了。
微风吹起他脸侧的墨发,男人眉眼干净柔和,“那他为何不直接问我?”
反倒是多此一举,传召他的崽崽独把他拦在殿外。
夭夭被噎到了,总觉得容慎话里有话在试探什么,夭夭随口敷衍了两句生怕说多错多,“我好饿了,咱们快去膳堂吃饭吧。”
“刚刚时舒还用神音铃摇我,催促我们快些过去。”
“知道了。”视线掠过夭夭身后的大殿,容慎牵起她的手不再多留。
他不见他,倒是好事。
随着夭夭他们离开,无极殿又陷入一片冷清。
开启的殿门重新闭阖,阻挡住外面明烈的光线。大殿重新归于昏暗后,隐月闭了闭眼睫,似感应到什么忽然扭头,角落横放的鸣雪剑嗡鸣闪烁,裹着暗红魔气升入半空。
“你是在嫉妒你的徒儿?”剑身内传来蛊魔沙哑的声音。
隐月瞳眸浓黑一片,他一步步走向鸣雪剑,用手指抓住锋利的剑身道:“本座有何可妒?”
鲜血染满鸣雪剑的剑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被封印在剑内的蛊魔被道尊的血灼伤嚎叫。它缓过口气又继续笑,尖锐的笑声传遍大殿,“就算不是嫉妒,那也是悔恨!”
“但凡你当初……”
“啊——”不等蛊魔说完后面的话,隐月握着剑身的力道越来越重,鸣雪剑吸食着主人的血发出嗡鸣,折磨的体内的蛊魔不停嚎叫。
“隐月!你枉为道尊,你定会遭到报应!”
“哈哈哈哈哈我等着你,本君等着你自食恶果,被仙门唾弃的那日!”
砰——
随着这最后一声,鸣雪剑的光芒暗下归于平静。
“太聒噪了。”隐月面无表情将自己昔日的佩剑丢在地上,被称为神剑的鸣雪剑剑光彻底消失,孤零零的模样十分可怜。
“……”
夭夭他们在膳堂大吃了一顿。
除了容慎和燕和尘,周逸雨和几位灵山阁的几位师兄弟也在,后来他们又拉上了落日谷的岚彩师姐,夭夭当面对她感谢了救命之恩。
在秘境内吃的全是冷硬的点心大饼,如今见到这么多好吃的,夭夭再也维持不住表面功夫,一口一只肘子震惊了周逸雨和岚彩师姐。
“所以,你之前在酒楼吃那么多都是装的?”周逸雨倒茶时险些倒在自己衣服上。
那日他已经知道了啾咪兽食量大,没想到会这般大。又愣愣看着柔软可爱的少女吃完了三只鸡,他感叹:“寻常人家真养不起你。”
“没事,我养的起。”
“我们养的起。”容慎与燕和尘同时说了这句话。
对上燕和尘的视线,容慎很淡勾了勾唇角没再说什么,他贴心为夭夭倒了盏茶,刚递到她的唇边就被她喝光。
“再来一杯。”夭夭有些噎着了。
周逸雨最会活跃气氛,趁着人多,他招呼着:“喝茶多没意思,不如咱们喝点酒吧?”
“好啊,咱们就提前庆祝从云山秘境顺利归来,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熬过来的。”
酒坛上桌,周逸雨在每人面前摆了个酒碗,容慎将自己的酒碗推到一旁,“抱歉,我从不饮酒。”
夭夭的确没见过容慎喝酒,捧着酒碗正要让周逸雨给自己倒一碗,容慎将她面前的酒碗也抽走,笑容得体有礼,“她还小,也不能饮酒。”
“你不喝她不喝,那索性大家都别喝了。”
“容兄哪有你这样的,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你看看人燕兄,酒都满上了。”
“就是啊。”旁边的人开始帮腔,直接拿过容慎的酒碗帮他倒满了酒,“你今日不喝,明日的接风宴也要喝,男人哪有不会喝酒的。”
……明日的接风宴。
容慎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了下,他本就不太会拒绝人,因心中藏了事有些心不在焉,就由了这群人在他面前胡闹。
就只是一会儿没看住,他身旁的崽崽就与燕和尘碰碗抿了一小口酒。
对上容慎投过来的视线,夭夭丝毫不怕,往燕和尘身边一躲软兮兮笑道:“我就尝尝嘛。”
周逸雨还算体贴,顾及到桌上还有女孩子,所以特意开了坛甜果酿的甜酒,喝起来清清凉凉像是甜水。
容慎颦眉,只一瞬,他就淡声:“想喝就喝吧,不要喝太多。”
说着他单手执起酒碗,垂面轻抿一口藏住心事。
这场酒宴,直到膳堂的师傅过来赶人,一行人才慢吞吞起身,除了容慎,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了醉意。
夭夭喝的酒不多,但架不住她是第一次喝这种甜酒,没有抵抗力。很快,她就晕晕乎乎站不住脚,东倒西歪扑在了燕和尘身上。
“走了。”容慎将她从燕和尘身上拎起。
扶着走路飘飘的崽崽走了一段路,他见夭夭晕的厉害,索性将人从地上抱起。稳稳坐在容慎臂弯,喝醉的崽崽不哭不闹很是听话,乖巧趴在他的肩头。
“云憬,你有什么心事吗?”夭夭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怀中的崽崽轻巧软绵,容慎抱着她往暗处走,嗓音没有遮掩后,变得清清淡淡:“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自从从四重秘境出来,你总是会一个人发呆,也不告诉我、咱们到底是怎么从四重秘境出来的。”
容慎抚了抚她的后背,“不是告诉过你吗?是魔尸无意撞到了机关,秘境漩涡将我们卷了出去。”
“真的吗?”这个答案同他告诉燕和尘他们的一模一样,听着好似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可夭夭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真的。”容慎嗓音越来越轻,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想哄夭夭睡觉。
很快,趴伏在他肩头的少女呼吸平缓,闭阖眼睛沉沉睡去。正是因为夭夭醉酒睡着了,所以才没发现容慎并未带她回无极殿,走的地方越来越黑越来越偏,容慎的身影隐藏在暗影下,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大殿。
——焚月殿。
“夭夭?”试探着唤了唤怀中人,得来的只是轻软的咕哝。
容慎放了心,将崽崽化成小兽塞入怀中,他抬步入了焚月殿。
焚月殿是祭祀和招待客人的大殿,平日外面设有结界,并不允许弟子靠近。因为明日这里要设宴招待从秘境归来的六派弟子,此时结界打开,还有弟子在殿中安排宴席。
“把开灵石摆在殿中央,快点。”
容慎藏在暗处,隐藏气息看着这群忙碌的外门弟子,等他们熄了烛火从大殿离开,容慎才轻缓走到开灵石面前。
开灵石是测探修为灵根的灵石,每位从秘境出来的弟子,明日都要摸一摸这石头,众人会根据石头的颜色来判断弟子的修为,每个人都无可避免。
望着殿中央这颗圆润的石头,容慎呼吸越来越轻,试探抬手放在开灵石上,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隔了片刻,才往灵石上注入小股灵力。
开灵石亮起微弱的光芒,起先是明亮的金光,只一闪,金光被暗红的光芒笼罩,衬的大殿阴森血红,诡异无比。
容慎脸上血色全无。
这开灵石除了能测探出修者的修为,还能探出修者身上有没有魔性。无论修为多高的修者,开灵石都是按金光的强弱程度显示,绝不可能亮起红光,而且还是这种阴戾狠辣的暗红。
唯有魔。
唯有魔触碰这开灵石,才会亮起红光。
可他,不是魔。
他不是。
第52章 黑化052% 若你堕魔,我会怕。
……
容慎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无极殿。
在窗边枯坐一夜, 耳边除了夜晚寂寥的风声,只余夭夭偶尔的模糊梦呓。趁着四下无人,他又拿出那枚精致的小香囊, 时隔一年, 香囊上山茶花香不散,幽幽沁人心脾。
指腹轻擦香囊上的绣纹, 容慎犹豫了片刻抽出里面的血符, 明黄的纸张上血迹刺眼,那些暗红的痕迹敷衍勾画出复杂咒纹,这咒纹绝非出自仙派之手,更不会是普通魔修能画出来的。
究竟是谁……
手指沿着血痕认真勾勒,容慎指尖再次泛起暗红色的光, 他眸中明明灭灭多了太多情绪, 他想不出究竟什么样的魔修,能有如此强大的魔气, 更不知帮他求来这‘平安符’的那位, 究竟知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魔修咒术。
榻上的人小幅度翻了个身,醉酒的少女蜷缩在绒被中,露出的小半张脸被枕头挤压成一团, 微微张着嘴巴像只小包子。
因她这轻微的动作, 容慎速度极快收起手中的符咒香囊,生怕被夭夭看到。
他并不想瞒她什么, 而是事关他的父皇又牵扯到强大魔修,容慎在没弄清楚这一切前,不敢告诉夭夭实情。他是在怕,怕夭夭知道他会用魔修的咒术会厌恶疏远他,怕她以为他堕了魔。
可他不是魔, 他真的不是,之前他触摸开灵石时,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容慎翻看自己的掌心,上面红黑血雾翻涌魔气未消,与那张血符上的魔气一模一样。努力用师尊教他的术法压下这些魔气,容慎疲惫按揉着眉心,他已经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明日那场宴席。
一旦被众人认定了是魔,后果将不堪设想。
夭夭醒来的时候,头脑发涨有些头晕,完全忘了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
从秘境出来的第一晚,她虽然醉了,但躺在柔软的榻上睡得极为舒服,一觉到天亮睡到自然醒,只是身边空荡荡的冰凉一片,像是缺了点什么。
揉了揉眼睛,夭夭反应过来了,迷蒙喊了声:“云憬?”
靠坐在窗台上的男人动了动身体,扭过僵硬的脖子,他哑声看向榻边,“睡醒了?”
夭夭闻声从榻上爬起,裹紧毛绒被子,她脸上还印着浅浅的睡痕,懵懂看着容慎问:“你怎么坐到那儿去了?”
她心道小白花起的真早,完全没想过他会枯坐窗边一夜未睡。
清晨的空气清新干净,太阳初初升空,成群的仙鹤飞起盘旋在上空。见夭夭不打算睡了,容慎起身去帮她弄了碗醒酒茶,递到她面前道:“喝了就舒服了。”
夭夭接过时,不小心触碰到容慎的手指,被夜风渗透的皮肤没有半分温度,冰的她抽了口凉气。
“你的手好凉。”夭夭很是疑惑,“你到底醒了多久?”
刚刚起床的人身体不可能这么凉。
“很久了。”容慎将手背在自己身后,随口敷衍过去。
他知道的,火属性的啾咪兽喜热畏寒,并不喜欢触碰冷冰冰的东西。容慎此时凉的不只是手指,从指心凉到心里,他浑身都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正准备识趣远离自家小兽,不等转身,他垂落的手指再一次被夭夭抓住。
夭夭几口喝光醒酒茶,鼓着被塞满的脸颊从榻上站起,拉住容慎的手指,她直接摸上他的脸颊道:“你身上真的好凉。”
容慎的脸颊被温软的掌心捧住,抬眸对上一双干净透彻的瞳眸。
夭夭担忧小白花会生病,歪头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你抱抱我?”
初醒的少女头发有些乱,明媚的小脸带着几分娇憨迷蒙。她化成少女后的确是比小团子时高了,但此时踩着床榻站立,才能与容慎正儿八经的面对面平视。
容慎因她这话微微发怔,缓了片刻才重复她的话:“抱你?”
与夭夭相处这么久,除了他初把她送给燕和尘时,小崽崽张着两只小爪爪求他抱抱,之后再无这种撒娇似的请求。如今化成少女了,却让他抱?
见到小崽崽很认真点了下头,容慎抿着唇瓣一时无言。
他其实不太想抱,毕竟现在夭夭长大了,他与她太过亲密不太合适。可难得夭夭主动同他要什么,容慎不忍心拒绝,于是他轻轻用手臂环住夭夭的腰身,认真嘱咐着:“以后不准……”
话未说完,怀中少女变成一只毛毛凌乱的啾咪兽,小兽扑入他怀中紧紧扒拉着他的衣服,还用自己的大尾巴卷容慎的手指,“这样我帮你暖着,你就不会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