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此时看向琉澜的目光里,闪着一份温柔又满足的笑意,似是很开心能与她重逢。
跟着便见他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琉澜,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曾经,我以为自己再见不到你了,现在,若我就这么死去,也了无憾了。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留在了心里。
琉澜沉默着没有搭话,她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突然走过去,一把架起了叶归一侧的臂膀:“走!我不管你是怎么了,但现在先去治伤。看样子你是不想再回楚王府了,那你有地方安顿吗?若没有,我便带你去找一个。”
叶归还在笑,他将头轻轻歪在琉澜肩上,难得让自己任性了一次,享受起这片刻的温馨:“我……随你走吧。”
“好!”
……
最近京中气氛很紧张,因为太后被摄政王踢得吐血,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隐隐约约从宫中传了出来。
满朝文武虽还没人站出来开口说些什么,但在朝堂上,他们对楚王的态度却都有些微妙了。
无论你摄政王平时多么跋扈,但你不能对皇宫里的太后也这么无理吧?这不间接证明你心中藐视皇上吗?
今天你能踹晕太后,明天你会不会就直接将皇上给拉下皇位了?
满朝文武中,大部分人虽畏强权,却更拥正统,并不想支持谋朝篡位之徒。
所以好多人开始观望,有些重臣,尤其是一些一向都对封屹不满的人,便开始派自己夫人向宫中递牌子,请求求见太后娘娘,以便能侧面打探一下,太后娘娘是否如传闻中那般,还在晕着。
然而此时,小皇帝却突然站了出来,他对外下了个禁令,说是自己母后染了时疾,慈宁宫已封宫,不许任何人探望,以免时疾外播。
这就令满朝文武更看不懂了。
大家明明最担心的都是他,结果他倒好,还反过来站到了摄政王那边。
所以,现在皇家之中到底是个什么局势?
就在大家都迷茫之际,突然间,大吴东南与邱南国相接的边境,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后胞兄,虎威将军肖掣,竟与邱南国相勾结,通敌卖国,意图借助邱南国势力,反扑京城,逼迫摄政王还政于小皇帝,再通过肖太后控制小皇帝来垂帘听政,从而达到肖家全面掌控大吴的目的。
简单的说,就是肖家想要从摄政王手中夺取皇权,再由他们外戚来掌权。
这个消息才刚出,还没等众人开始慌乱,便又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出来。
原来摄政王早已洞悉了太后与虎威将军之间的阴谋,不但于宫中悄悄控制住了肖太后,还暗中派兵防在了东南阆郡府周边。
因此,虎威将军刚一率兵有些动静,摄政王的兵马就将其瓮中捉了鳖,反过来还将邱南国来犯的十几万大军,打得退至了邱南山以南很远的地方,令其恐怕往后数年都不敢再次来犯。
这样,大吴民间及朝堂上,再没人敢质疑摄政王了,反倒都开始骂起了肖太后和肖家。
随后,肖家满门被抄斩,而肖太后则被废去太后封号,并被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
等冉冉知道所有消息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她心里却始终有个疑问,就是她一直很好奇,不管历史上那个暴戾的摄政王,还是眼前的这个封屹,为何都留了肖太后一命?
以他的性格不应该啊?
第六十五章 怎可在书房闹成这样?
冉冉在封屹面前根本藏不住心思, 所以肖太后被打入冷宫的当天晚间,她就被对方看出了心中不解。
夜里,封屹抱着冉冉躺在啵啵床上, 他捏了捏她鼻尖,问道:“是不是在疑惑, 我为何只将肖妤废了封号打入冷宫,却没有将她与肖家人一起斩了?”
冉冉从刚穿过来还是一只猫时, 就一直致力于阻止封屹随意杀戮, 可如肖家这般, 几乎全员都参与了通敌卖国的情况,实属罪大恶极, 所以她并不会事后圣母地去责怪封屹什么。
在这古代社会里,对于一些原则性问题, 有时候适当的震慑还是必要的。
但如今肖太后并没有被封屹所斩杀, 她就很好奇,以封屹的性格, 怎可能给对方留下一条活路?
于是冉冉掀起眼, 看向封屹, 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
封屹闻言,一阵大笑,他胸腔的震动, 令靠在他胸口的冉冉都跟着一颠一颠的。
笑过后,他翻身整个覆住冉冉, 头拱在她脖颈处一顿惩罚性地乱吻,不但又成功吻出了她的猫耳和猫尾,还吻得她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
“喵宝, 以后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怜香惜玉这种词,我只会用在你身上,于那等罪妇,该用死不足惜才对。”
封屹边说边又在冉冉雪白的颈子上种了几颗草莓,同时还成功收获了冉冉的一套软绵绵小猫拳。
冉冉嘟着被封屹吻得红润润的唇,使劲推了推他,恼道:“你说就说,别总欺负我!”
封屹趁机又啄了一口,才解释道:“我不杀她,不过是念着她乃先皇遗孀。先皇,也就是我二皇兄,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而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便是这肖妤。另外,有时候活着,也不一定就比死了要强。那冷宫里有多难熬,你可知道?”
说完这句,封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手上轻轻放开冉冉,身体又平躺回了一边,脸上笑意也渐渐散了:“我母妃,便是被折磨死在那冷宫之中……”
冉冉听完封屹最后一句,再看到他眼中一点点黯淡下去的光,又想到冷木曾给自己讲的那些关于封屹的往事,她一下子就心疼起他,便侧向封屹这边,半撑起身,俯下去,用一双手臂,反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后,她一边用自己软软的脸颊蹭着他的,一边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等我们大婚婚仪完成后,你就带着我一起去祭奠一回咱们母妃和外祖父,好不好?”
封屹这时全身放松地被冉冉抱着,他将下巴搭在她纤薄的肩头,闭上眼,不停汲取着她身上浅浅淡淡的玉兰花香,好半晌儿,他才睁开眼,轻笑着点了点头:“好,等临邡渠一修过和县,我便带你坐船去看他们。”
冉冉立即跟着点了点头,但她一听封屹提到临邡渠,心中就不免有了些感慨。
时间过得可真快,自己刚穿来时,封屹主持修凿的连泽大运河的第一段伊垣渠才刚刚竣工,如今,第二段临邡渠都已开工了大半年,而她也已从一只小白猫又变回了人,还跟封屹拜了堂。
她倒是很期待,未来能与封屹一同在那条历史上最著名的大运河里,好好畅游一番。
……
第二日一早,冉冉被累得还在睡,封屹就已神清气爽地准备去上朝了。
刚出正院门廊,封屹就见云安早早候在了那里。
云安见王爷走了出来,立即跟到他身后,垂首禀道:“王爷,琉澜刚回来了一趟。她说,今晚叶归就会到攀星阁上去见他师父,以告之对方,自己又找到了‘吉星’。”
“哦?”封屹站定,思索半晌后,他略侧过头,看了一眼云安,“今晚咱们也去!”
入夜。
那边叶归刚刚离开琉澜为其找的栖身之所,这边,封屹便带着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发去了揽月观。
冉冉今夜一早就被封屹给哄睡着了,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睡熟后,封屹又起身离了开。
揽月观外。
封屹仰头看着攀星阁外壁上,那个此刻正在奋力往上爬的年轻人。
他一向知其轻功了得,却不知,竟是了得到了这个地步。
怪不得自己的人几次都被其轻易甩开,也丝毫追查不到他的踪迹。
那攀星阁又高又陡,外壁还多为琉璃瓦片所覆,绝对光滑难攀,可这人却爬得灵巧轻松。
等等,好像也有些迟滞……
“这小子受的什么伤?”封屹突然偏头问了琉澜一句。
琉澜此刻,也正目不转睛地在盯着,那个于高高攀星阁半身处,在不停往上爬的渺小身影,直到听见王爷问自己,她才倏地回过神来,随即恭敬答道:“是剑伤,在胸口,很重,几乎被贯穿,但没有伤及要害,所幸留了一命。看起来,大概应为三两个月前受的伤,现在也没有好利索,这么往上爬,恐怕……会再次撕裂伤口。”
封屹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们说话间,叶归身影已经不见,看样子是已顺利攀上了攀星阁。
封屹便迈步往前走去:“行了,咱们也上去吧。云安,叫人围了揽月观,再命里边的道人都不许出声。那攀星阁的外壁,本王可攀不上去,还是走正路,一步步拾阶而上吧。”
“是!”云安应完,立即跑去安排了。
攀星阁顶。
叶归艰难爬上去后,胸口的衣衫上已沁出了血。
他顾不上检查自己,放眼去寻自己师父,便见莫妄正闭着眼,盘腿打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祭台边。
叶归几步跑过去,猛地跪到对方身前:“师父!”
莫妄半晌儿才缓缓睁开眼睛,他语气漠然道:“为何又来?”
叶归有些激动:“师父,近日归儿又遇到了吉星,她现在已离开了楚王府,这些日子都是跟在归儿身边的,还替归儿照顾身上剑伤呢。这不,我才好些,便想着要带她来见您。但觉得还是应该先征得您的同意,就先自己过来了。”
莫妄原本半垂着的眼眉,在听见叶归的话后,陡然挑起,随即一道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吓得叶归浑身一颤。
是……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莫妄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叶归,半天没说话,脑袋里却在快速地思考着。
吉星究竟为何,他当初于玉兰山庄外楚王遇袭的那一夜,便已知晓。他是亲眼见着那女孩,被叶归一箭毙命后,尸体变回了小白猫。
所以,现在叶归又跑来跟他说什么吉星……
显然自己这蠢徒,是中了别人的计了。
正当莫妄默不作声地蹙眉思索之际,叶归又说话了。
“对了,师父!您可知,上次在玉兰山庄外,楚王和他宠的那个哑女,其实都没死。归儿射出的箭,乃是被楚王那只爱猫给挡了。回京后,他们还在屿湖边为其摆了厚葬之仪呢。”
“先前,归儿逃出京城去养伤,一直不知此消息,后来为寻一味药,归儿冒险回京,正巧赶上小白猫的葬仪,且又遇到了琉澜,这才知……”
莫妄当听到叶归说那哑女没死的那一刻,他原本正在快速思考的大脑,瞬间被定了住,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没死!
吉星竟没死?
他亲眼见她中了那一箭,怎么会没死?
莫妄身子猛地往前一探,一把抓住叶归衣领,眼中透出的光,亮得渗人:“归儿,你把你听到的传闻,全部给为师细讲一遍!”
叶归眨着眼,愣愣地瞅了瞅莫妄,跟着便把自己听到的和从琉澜口中得知的消息,都给莫妄讲了一遍。
……
封屹带人从内部旋梯爬上攀星阁时,正巧于露台门内,听见叶归提到了冉冉的名字,他便想都没想,一掌推开了那扇门。
跟冉冉相关的消息,他一丁点都不希望莫妄给予关注,以免被其抽丝剥茧,发现冉冉就是其口中所谓吉星,所以他不悦地打断了门外两个人的对话。
露台门,轰地被人推开,露台上,莫妄和叶归齐齐看了过来。
莫妄脸色很平静,他早猜到了会有如此局面,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但叶归却是一脸的震惊,尤其当他看到,跟在楚王身后出现的琉澜时,他脸色已不光是震惊,更露出了深深被刺痛的神色。
那一瞬,他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
封屹并不管对面那对师徒都在想些什么,他此刻只想快刀斩乱麻。至于此前自己打算从莫妄口中探知些与吉星相关的内容,他现在也不打算知道了。
反正只要国师被诛,吉不吉星的,还有什么意义?
封屹往露台上走了几步,站定后,他抬高下巴,眼睛不屑地乜着莫妄,扬声道:“叶归,原户部尚书叶邱之子。叶邱,乃六年前朝中卖官鬻爵贪腐重案的首犯,彼时已被判满门抄斩。因此,叶归本该于六年前便已人头落地。所以国师,你来解释下吧,此人今日为何竟会出现在了你这攀星阁之上?”
莫妄这时淡定地从蒲团上缓缓站起,之后他微微欠身,与封屹施了一礼:“见过王爷。叶归?哦,这孩子原来叫叶归啊……”
“封屹!你个杀神,有事冲我来,莫难为国师!”叶归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忽然一吼,打断了莫妄的话。
之后,他面朝封屹怒道:“哼,你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那小爷便来告诉你。盖因小爷仰慕国师修为,一心想寻国师为我卜上一卦,却被告知国师正在闭关,这才偷偷爬了上来。”
“封屹!想知道小爷要卜的是什么卦吗?哈哈哈……便告诉你好了,小爷就是想知道,你,这个人间修罗,到底何时才能身首异处!当年我叶家上下几十口惨死于你手上,所以只有你死,他们的在天之灵才能得到安息。”
“不过可惜,今日小爷卦还没卜成,人便被你堵在了这里。但也无所谓。你来抓我吧,反正叶家现在也只剩了我一个。你杀了我,我正好能去与他们团聚。”
封屹听了叶归的话,并没怒,只好笑地看着他:“本王今日可见着个傻的了!师徒一场,人家转头就能不认你,你却还在为人家开脱。叶归,招了吧。便只招,国师当年是如何救下你这个朝廷命犯的即可。也许你说了,本王心情好,能留你一命呢。”
叶归这时已经彻底听了出,封屹此行的目标,并非在自己,而是在自己师父。
这人既然要他招,当年师父是如何救他的,不就是想坐实他师父犯了劫死囚的重罪吗?
按大吴律,劫死囚者与死囚同罪。
若此罪坐实,那封屹这厮,岂不就可以直接诛杀了自己师父?
想到这,叶归心中咯噔一声。
看来,自己那抹不去的过去,和叶家那抹不去的过去,是要害了自己师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