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看过她的资料, 知道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刚出社会,难免会紧张。想到自己也有过类似经历, 江月便给她倒了杯果汁。
“坐吧。你别叫我江老师, 就叫我江月吧。”
年龄上,她比陈芸还小六岁,资历上, 她也不够深, 不配老师这个称呼,也免得被剧组里其他人听见了笑话。
“我也是刚进组, 眼下也没什么工作要安排给你,我们都先适应一段时间。”江月把统筹送过来的单页剧本递给助理,“今晚呢,叫你过来是想我们俩先熟悉下,二就是帮我对对台词。”
陈芸一听是这事, 轻松多了。
她是国戏毕业的,表演系本科,也算科班出身,但为什么最后来转行做助理了?实在是娱乐圈太难混了。
圈里有句话,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前者就是要有人脉要有大公司做后台,舍得砸资源给你。所谓资源,大导片子里有台词的角色或者是雷剧里的一个配角都好资源,差一点的上个综艺做个端盘子、看门的,一直有活动有上镜的机会也算不错了。这种就需要出众的美貌了,演技反而在其次。
大红就是玄学了,纯粹看运气。有人即便有颜值有演技有资源,努力十几年也只是有存在感,缺一个大爆特爆的机会,机会却是可遇不可求。就像林冉,从童星开始,连续二十多年,终于爆了一次,此后片酬大涨,也有无数的剧本任她挑。
而比她演技更精湛的童星一部分已经泯然于众人,一部分还在辛苦打酱油,一天赶往四五个片场跑龙套。
国戏大一大二时不准接戏,陈芸也专注于练基本功,专业成绩在系里名列前茅,她一直自信自己以后能大放光彩。但大三时的经历狠狠打击了她。
她跑了无数个剧组,都被拒绝,发出去的简历要不是石沉大海,要不就是到了试镜间选角导演说“这个角色已经有人了,你回去吧”,还有的时候到了片场已经化好妆了,最后发现换人了。不能拍正经的戏,那就去试广告吧,然而广告也一样拒绝了,对方问她有过什么作品没,她只能说学校排练厅里的作品,对方便笑笑没了下文。
大三大四这两年她都在吴越影视城跑龙套,一个月有十来天能有戏。每天早出晚归,回家还腰酸腿软,家里人也会发消息询问她的状况,给她寄钱,这让她十分窘迫。
半年前,她离开了吴越影视城,回到学校排毕业大戏,她排得很用心很投入。因为那将是她最后一场戏。
她已经做了决定,毕业后转行。她需要钱,而在这行,她看不到希望。
据她了解,毕业后班上一半的同学已经转行了,做销售、卖保险、做会计,只剩下十几个人在苦苦挣扎。
她们班只是一个缩影,大部分科班演员都是这个状况,往前推几届,都是一样的,毕业三年能有一部剧播出、能让观众叫得出你的名字都算成功了,都足以成为师兄弟们羡慕的存在。
她熬不起,她家境普通,家中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没有再任性的追逐梦想的权利。可她还是喜欢这一行,不想离得太远,所以看见君行招助理时,她就果断报名了。
国戏的学生台词功底一向是三大中最优秀的,加上陈芸专业本就不错,对着对着就拿出了师姐的气势,对江月的台词上的不足一一指正。
江月原本只是想有个人帮她对词的,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受到专业的指导,便也没出声反驳,而是虚心的听取教诲。这一晚倒是让她获益匪浅。
结束时,江月跟陈芸说:“你把你的房间退了吧,住到我这边来。退房的钱,你就自己收着吧,这事也别跟莉姐说。”
她房间有两张单人床,足够两人住,也不挤,方便互相照顾,也后对戏。
陈芸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逾矩了,她一个小小的助理居然对自己的boss指指点点,还好江月没有责怪她,反而真心求教,这叫她挺高兴的。如今江月让她退房搬过去一起住,心里对江月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好。那您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搬过来。”
***
第二天,江月一睁眼就是七点半。
遭了!剧组包的大班车出发时间是八点,快来不及了。
江月起床套上棉衣,去了洗簌台刷牙洗脸,出来后一边给陈芸打电话一边穿鞋子。
号码刚拨通,门铃声就响起来了,陈芸已经穿戴整齐,挎着一个大布袋,手里拎着早饭。
“江月,你先吃早饭,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君行作为专业的经纪公司,是有助理手册的,用来指导刚入行的菜鸟新人。经纪人和艺人也是一样的,需要熟读熟背,还要考试。当然这些都是针对新人的,等混出头了就不需要再应付考试。所谓规则,也只是对底层的适用而已。
江月匆匆吃完早餐,便出了门,在临出发前五分钟挤上了大巴。
车上大部分人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场记、统筹、灯光师、录音室、道具、后勤等,江月把自己的助理介绍给了他们,聊了一会儿,又各自加了微信。
到剧组时已经是八点半了,江月下了车便朝化妆棚去,里面已经有人了,挨个打了招呼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化妆师先上来,梳好头以后就要戴头套,然后再是化妆。
从昨晚的发的通告看,今天有一场戏,落衡是以自在天界主的身份出现,身份贵重气势足,在眼影和唇色上以及发型上格外重视,妆容花费的时间便比较长。
看着化妆师衣服上的英文字母,江月突然想起一个事!
她的英语等级考试她还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她们专业是没有要求必须通过英语等级考试的,但九月份报名时她还是报名了,毕竟现在离高考也没过多久,仗着还不错的底子应该毕竟好过的,等以后就更难了。英语作为全球化通用的一门语言,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在学,而她一个大学生更不能当个文盲,尤其是娱乐圈行业,与国际越来越接轨,出国的机会越来越多,一言一行还要依靠翻译,实在是容易让人诟病。
“陈芸,你在网上帮我买套英语四级历年真题,我先练练。”
陈芸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你还报名了?”
“嗯。”趁着化妆间有网络,江月下了个学英语的APP,打算等收工了再看。
陈芸当年的学习能力不错,文化课成绩也是第一,但后来入校后忙着练基本功,英语能力也就逐渐荒废了,到现在大概也就只能说几句问候语,日常交流却是困难的。但现在再去学,却是没了时间和精力。
妆化得差不多时,陈芸抱着衣服进来了,江月换上以后,造型师和服装师两人小声商量着,又让江月脱下来换了几套,最后才选中一套大红刺金戏服。
“好看吗?”江月问陈芸。
陈芸点头,发自内心的赞道:“好看。”
说一句大美女也不为过。但江月现在年龄不大,脸还没定下来,有崩的可能性。不过即使长大后真崩了,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她先前还嫉妒过江月,不过刚上大一就能担大制作的配角,以为对方只是依仗星二代的光环,不过现在就彻底折服了。大美女和小美女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之壁,而她自己大概就属于路人偏上的那种姿色。
就像她学校里,那几个长相出众的人,也是大一时就被经纪公司挑中签约了,如今虽说不大红大紫,但在剧组里也能有台词有几十场戏,熬个几年兴许也能担主,还有未来可以期盼。
陈芸压下心头的羡慕,陪着江月去海边。
海边距离摄影棚六七公里,乘小巴过去只要十几分钟,只有三场戏,一场男主落难飘流至海岸,一场落衡海上恶斗水怪,最后一场是男主勇救落衡。
海边的戏份比较少,不需要过多的布景,因此邱胜男决定先到海边去拍摄。
江月到时,费时的拍摄已经结束了,正在躺椅上休息。
邱胜男看到江月,先给她讲了戏,让她去走位试光,趁机又拍了几张剧照。
试光结束后,已经是十二点了,剧组正在发盒饭,麻婆豆腐、肉末茄子、花菜回锅肉,还有一份紫菜蛋汤。倒是比之前那个青春片剧组的盒饭好点。
吃过饭后,剧组里一部分人找了个地方蹲起来眯眼补觉,江月站起来,拿起台词边走边背。
其实她吃得也不多,也想找个地方休息,但是!她等下就有戏要拍啊,还得吊威亚!她已经看见了机器了。
生无可恋……
半小时后,武指走过来,开始教江月这次的武术动作。
嗯?
江月凌乱了?只有她一个人,不是对打吗?她一个人怎么演?
邱胜男说:“江月,你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杀.人放火的坏蛋,你是一个人民警察,这种时候你该说你该不该上?”
江月: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啊。重点是我只有一个人,跟谁打?
邱胜男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对我们的特效师充满信心,在制作后期时他会给你加上一个对手戏十足的水怪。”
相信特效师?三毛钱的特效吗。
但工作就是工作,没有拒绝的余地,随着场记扳啪一声响,开拍了。
江月忍住要尖叫的冲动,升到了半空,机器再缓缓移动,将她推到了海平面上。
望着平静无波的海面,江月克服恐惧,准备抽出宝剑,大战三百回合。
“咔。”导演说,“江月,你别耸着脖子,跟鹌鹑似的,没气势。重来。”
江月落到地面,朝陈芸找了招手。
陈芸会意,立马跑过去,把手上的温牛奶递给她。
温热的东西,尤其是食物,是最能让人产生安全感的东西。
江月喝了牛奶后,朝威亚师比了个手势,开始离开地面。
这次她把自己想象成了落衡,剧中那个正义勇敢的城主。脑子里开始揣摩剧情,便忽略了恐惧。
导演没有喊停,江月就只能演下去,身子立定,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水怪的踪迹,便掐诀朝着海面一处甩了过去。
“炸!”
海面当然没有动静。
但在江月眼中,特效师给她P的水怪已经出来了,两眼怒视着她。
江月扯了扯嘴角,学着西游记里大圣的口气,轻蔑道:“我当是谁在着儿兴风作浪,原来是个见不得人的王八精。”
众人:王八在哪里呢?
江月在心头默念,掐着时间等那只乌龟精说完了台词,才念自己台词。
江月发出一声冷笑,“我今日就替□□道,宰了你这只老王八煮汤喝,省得你再祸害百姓!”
众人:这台词真雷,说好的仙侠古偶呢,怎么像极了骂街的村妇。
江月抽出宝剑,左劈右砍。
陈芸跟场记和道具师底下看着,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果然影视剧里那些潇洒酷炫的动作戏,没了特效光波,就跟疯子似的。真是太考验演员的心理素质了。
一番鏖战后,终于结束了恶斗。
江月很欣慰,拍摄期间导演一直都没喊咔,看来是满意她这场戏的。
被放下来后,邱胜男朝她招了招手,“江月,你过来,有几个地方我跟你再说说…”
江月:我……
第42章 惹麻烦了
这场戏又反复拍了几场, 还是没能达到邱胜男想要的效果,只是今天必须把在海边的几场戏都拍完,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 她便给了几个近镜头, 剩下的打戏便交给武替了。
江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前面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最后还是得剪掉, 让武替上场。
统筹一下子就看出她心中在想什么,解释道:“别想那么多,这种专业的武打镜头都是由武替做的,让你们过一遍是为了近景特写。大家都是这样过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听了她的安慰, 江月也从这半下午受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懂了,谢谢你甘姐。”
武打上场一次就过了。
导演又张罗着下一个镜头, 该费时上场了。
春城虽说四季如春, 但十一月了还是冷的,费时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长衫,躺在海滩上, 冰冷的海水一下一下冲击着他的脚心。江月看到费时冻得嘴唇都发白了。
场记板敲响, 开始了。
江月刚刚击杀了水怪乌龟精,筋疲力尽, 有些踉跄的从海里走出来。看到面前这个昏迷的人,皱了下眉头,走过去将他扶起,“醒醒。”
导演:“咔,江月你跑过去的时候稍微快点, 但又控制着点,你是伤员,跑不快的,是心里着急。”
江月想了想,再第二次拍摄时,跑快了一点,却不小心摔倒了,溅了一脸的海水。
这条又NG了,化妆师过来给江月补妆。
“不好意思。”
第三次时,江月吸取了教训,眼睛一直盯着费时,步子小而密。
“醒醒。”
江月翻过费时的脸,神色一变,眼中迸出一点厌恶,起身一脚踢飞他。
“OK,江月这次的表现很不错,眼神有戏。”邱胜男脸上漾开一抹笑,“江月你去准备下一场,拍完我们今天就收工。”
江月松了一口气,先前NG几次,她是真的害怕大家心里吐槽她演技烂,拖后腿。听到邱胜男的话,她心里也没那么忐忑了,转身朝费时说了声“刚刚对不住了十哥,您没事吧。”
费时虽然人比较内敛话不多,但脾气确实不错,他笑着回了一句,“没事的,你要是多NG几次,我才是受不住。”
女孩子的脚力虽然不大,可耐不住天气冷又是在水里,多折腾几次,他指不定就感冒了。
江月也跟着笑,回到车里准备下一场。
下一场是她伪装成被欺负的弱势女子,根据剧情需要她得上乞丐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衣衫出场。
江月从车上下来时,周围人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大笑,道具更是递了一根棍子给她,打趣她去隔壁神雕剧组客串下黄蓉。
邱胜男咳了两声,“二号机、三号机准备。”
江月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几个乔装的壮汉按住她的肩膀、腰和腿上,而费时站在十米外准备入镜。
场记板一响,开拍了。
“救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