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娇娇被她吓了一跳,狠命地掐着手心,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就是修仙界的传音入密?
[美人小姐姐,别怕,我是太叔兰,他们现在都听不见我们说话。]
那道声音仍是缭绕在宁娇娇耳畔,微微压低的嗓音满是磁性,一时间竟有几分雌雄莫辨。
[小姐姐,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来帮你兜底!]也不知太叔兰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竟是有几分难言的兴奋,[要不然我把那丑东西按在地上,小姐姐你去把他打一顿吧!——哎不行不行,小姐姐一看就没几分力气,别把手打坏了……]
宁娇娇缓慢的眨了眨眼。
她并不敢轻信太叔兰,可对方这样跳脱欢乐,好似前方无所坎坷的语气,莫名让宁娇娇想起了现世。
原本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心,再次起了漾开了涟漪。
虽然在现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她记不清亲朋好友们的音容笑貌,但那种松快的、无忧无虑的感受,宁娇娇一直铭记心头。
那也是她最快想起来的记忆。
有与好友结伴出行时玩闹嬉戏的肆意,有一群人围着自己过生日的热闹欢快,还有原先在校门口卖糖葫芦的老奶奶,新鲜的山楂软而不塌,里面果肉微微带着浅青色,外面裹着糖浆——嘶,那味道可真是绝了!
这些人看不清面容,却永远鲜活地存在于宁娇娇的记忆里,栩栩如生。
于是宁娇娇知道,她曾得到过很多很多的爱。
被这多人爱着她,又为何要委屈自己呢?
更何况,冥冥之中,宁娇娇莫名对此地滋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已经不止是出自于心理上的厌恶,就连生理上都开始作呕。
她想要逃离这里。
倘若无法逃离……宁娇娇有种预感,若真就这般浑浑噩噩地嫁入了齐家,在擎天门中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废物夫人,她必定会后悔一生。
宁娇娇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在仙侠世界,没有灵根又没有庞大世家作为后盾的人,必定是庸碌一生。
这样的条件,能嫁给擎天门门主之子,已经是老天开眼,若是落在旁人身上,必定是要开祠祭祖,感谢祖宗保佑的。
便是宁娇娇,在她记忆中,刘婶子为她定下这门亲事后,不少人带着羡慕嫉妒的口吻,阴阳怪气地赞叹她的“好命”。
好命。
宁娇娇一旦想起,心中厌恶高涨,抵触万分。
她不喜欢这个词。
“……更何况,父亲此时仍在闭关——”
“齐公子也说了,与我素昧平生,从未相见。”宁娇娇打断了齐霄的长篇大论,嘴角噙着笑,握紧了手中的红绸,“你我二人毫无感情,既如此,不若将婚契撕毁。他日你若想迎——”宁娇娇对上太叔兰的目光,顿了顿,隐去了她的名字。
“迎自己的心上人进门,没了我,也能少了些阻碍。”
太叔兰察觉到了那细微的停顿,顿时笑弯了眼。
真别说,她这小白花一般的长相十分具有迷惑性,笑起来更是清纯动人。
倘若不是听见她给自己传音时,那一口一个‘丑东西’的嫌弃,宁娇娇恐怕真要以为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柔弱姑娘了。
所有的心思不过百转之间,宁娇娇看着齐霄,抢在他开口前道:“齐公子该不会,连撕毁自己的婚契都无法做主吧?”
她的语调越来越高,睁大了杏眼,语气中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惊讶。
“我还以为如齐公子这般器宇轩昂的仙人,都是无所不能,凡事都能自己做决断呢!”
不就是扣高帽子么?当谁不会呢?
自从宁娇娇掀开红盖头后,太叔兰的目光便再也未能从她身上移开。
此时见宁娇娇不紧不慢地与齐霄对峙,灵动狡黠的模样更让她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当场将那丑东西踹开,直接拉着宁娇娇跑路。
齐霄被宁娇娇堵得说不出话来,加之周围人的目光愈发放肆,连原本被他拉来造势的同门们都开始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这让原本心高气傲的齐霄愈发难受。
“好了。”他自觉难堪,狼狈应付着,“别闹了,就算你不想让兰妹现在进门,这件事也可以稍后再议,但你一个弱女子直接离开,实在太危险了……”
无非还是老生常谈的论调。
齐霄异常坚决的态度,就连他请来的宾客们都察觉出了几分诡异。
“这……”一个穿着华丽服饰的男子悄悄问他的师兄,“这擎天门的齐霄不是一直放话,说他一点也不想娶村——这位小姐吗?怎么现在又想了?”
他师兄微微摇头,用法诀堵住了他的嘴,不许师弟再问。
事已至此,谁还看不出这是擎天门的布局?只可惜这位齐霄公子蠢钝如猪,想要坐拥娥皇女英,怕不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卫怀璧垂眸思索,有这样无脑的继承人,看来无垢阁与他们的合作,果然还是终止为好。
就在卫怀璧思索之时,场面已经又变了几番。
宁娇娇定定地看着阻拦于她身前的齐霄,更加深了要离开的想法:“若我今日非要走呢?”
齐霄冷下脸:“你若非要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在他话说完的前一秒,四个如拳头大小的火焰倏地朝宁娇娇飞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齐霄颇有些自得地笑了。
拿什么乔呢?当日父亲卜卦后,还再三关照自己要对其礼遇有加,如今看来,虽是比旁人漂亮了些,可也不过就是个没有根骨的小村姑罢了,哪里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其实想要困住宁娇娇,齐霄本可以直接用一道屏障了事,可他偏偏还想要借此展示自己筑基期的修为,这才刻意用了引火诀。
他是天性属火,对于火系法诀的掌控从来精妙,之前在宁娇娇手里丢了面子,如今便是想要讨回来了!
这一次,不止太叔兰,就连卫怀璧和他身后的詹星洲都皱起了眉头。
仗势欺人、以大欺小,这擎天门的齐霄实在是毫无修仙之人该有的宽和悲悯。
@泡@沫
然而就在太叔兰想要出手时,却发现自己晚了一步,原本站在那里的新娘子竟是自己出手!
宁娇娇直面那四个火球气势汹汹地向着自己而来,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的思考,她下意识捏紧了右手的红绸,将它甩开,旋身避开了第一枚火球后,竟是仰面,如挥鞭般用手中红绸迎着那火球袭去,半点不怕!
太叔兰难掩眼中讶异,更令她惊魂不定的是,那充作‘鞭子’的红绸只是普通的锦绣抽罗,遇火必燃,可也不知道那美人儿是怎么操作的,竟是生生用红绸将那四枚火球挡回,甚至回击到了齐霄那边!
众人哗然!
宾客们再也掩饰不住他们的惊愕,甚至有几人豁然起身,直接将桌上摆放着的茶水糕点全部掀翻在地也来不及顾忌!
这新娘子不是个毫无灵根的废物吗?!一个从未接触过修仙的、被判定没有任何灵根的普通人,又是怎么能躲过这筑基修士的火球,甚至是予以反击的?!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呐喊。
然而还不等在座的任何一位质疑,天色陡然转暗,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骤然被雷云遮蔽,擎天门所在山峰最高处,若是有人站在外头,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其中的电闪雷鸣,以及空中那凝聚而成的旋涡中,所能透露出的丝丝黑气。
一切变故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
趁着这短短的变故,太叔兰不再犹豫,当即上前,瞬间移到宁娇娇的身旁,拉着她的手腕道:“走!”
……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鴏常疲惫地抹了把脸,瘫坐在地上,毫不顾忌形象。
他希望没有下次。
因为鴏常知道,若再有下次,便不会这样轻易地解决了。
离渊没有说话,他站在天缘大阵前眺望,而与散发着金光的天缘大阵对立着的,正是斩仙台。
如是有朝一日天缘大阵崩塌,三界壁垒阻隔都算小时,最怕的就是牵扯到了斩仙台,至其混乱,倘若真是如此,恐怕无异于一场三界浩劫。
可是天缘大阵上写满了上古阵法,连身为帝君的离渊都不能一一辨认得清,倘若那人在——
那人?
那人是谁?
白衣帝君蹙眉,眉宇间难得有几分疲惫。
他的记忆越发浑浊,好似有一块迷蒙着烟雾的地方终于将掀开一角。
“不会有下次了。”离渊低声道。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插在一位上古魔物心脏上的龙吟剑,回身望向了战场。
赤红与白交融,地上竟是断剑折戟,还有些别的法器,不难看出这里曾经历怎样的混战。
被魔物吞噬后,连尸体也会存在,徒留些许血色。
离渊知道,很快,这些血色也会消失无痕,散于天地。
被封印在天缘大阵之中的都是上古魔物,天缘大阵吸取其魂力以此散发灵气予以仙界,更是会散落部分至人间。
这本是一个绝好的阵法,可惜现在却
光是这一次,损失已经足够惨重。
见鴏常凝视着自己,离渊不为所动,漠然道:“若真有一日,你便不要拦我。”
竟是连那虚假的温润笑意都不再伪装了。
鴏常看着离渊,笑着摇头:“我不阻止你。”他动作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我记得你一直来的目标。”
“——千秋日月,万古长宁。”
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离渊的瞳孔蓦然放大,本想离开的他几乎是仓促地转过身。
“你说什么?”
鴏常也被离渊这反应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又提起了什么不该提的,思考了几秒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小心翼翼道:“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离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仍是死死地看着鴏常,声音都透着几分干涩:“那句话。”
咬字格外清晰,像是要滴出血来。
“千秋日月,万古长宁。”鴏常放低了声音,“离渊,你到底怎么了?”
离渊没有回答。
‘千秋日月,万古长宁啊——这就是我的心愿!’
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散漫的笑意。
记忆中,仍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离渊看不清这人正面的容颜,可这一次,声音却无比清晰。
清晰得竟是有几分荒唐。
“……宣召姻缘仙君。”
离渊下意识想要吩咐自己身边的仙侍,却在开口后想起,那小仙侍早已倒在了雷云之中。
一个又一个。
身边人都将离去。
离渊想。
那这一次,不如换他先走。
……
“你刚才可真是厉害!”
太叔兰用了一张瞬移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躲过了那些擎天门的护山大阵,直接将宁娇娇带出了山外。
已经是日落时分,天色昏黄,两人在一条不知何名的小溪旁,沿着小溪而行。
太叔兰走在宁娇娇前,大喇喇地将自己后背暴露在宁娇娇眼前,似乎丝毫不担心宁娇娇突然给她一击。
这样的人不是毫无城府心机,就是自身实力过硬,根本不怕。
莫名的,宁娇娇觉得是后者。
“……毫无修为之人直接躲过了筑基期的攻击啊,美人小姐姐,你和那齐霄的梁子可是要结下了。”
太叔兰回眸,掩唇浅笑,日光映衬下,颇有几分碧玉美人的味道。
“你也真是,打了那丑东西也不晓得躲。虽说那擎天门不算什么,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人多势众,不能全部毒死,弄起来也麻烦些。”
太叔兰慢悠悠地开口,走到了宁娇娇身边,又打量了她几眼,直觉得这幅皮囊委实太过完美,就连见惯了美人的她都挑不出半分瑕疵。
对于美的事物,太叔兰从不介意多几分宽容。
“不提那些糟心事啦!”她想到自己也许能和这美人一路同行,心情就变得极为畅快,“我知道这前面有一座城镇,我们先去落脚,或者你还有什么打算?”
一直沉默着的宁娇娇终于开口:“有。”
太叔兰眨眨眼,凑到她身边:“是想做什么?”她猜测道:“写信回家?不对不对,你家里没人了。”
“那就寻仇?去□□,我记得血月阁的杀手时不时也会路过前面的鹤水城——不过他们实在太贵了,啧,而且身材容貌也算不得好。”
“啊,有了!”太叔兰眼睛闪闪发光,她看着宁娇娇道,“我知道最近有许多门派都在广招弟子,你不如去试试,万一真有机缘,便能亲自杀了那丑东西报仇了!”
这小丫头能抵御筑基修士一击,绝非凡人,想必是有造化在身的,到时候若能去自家师门,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太叔兰越想越觉得在理,洋洋得意:“怎么样?我猜的对不对?”
“……”
这和刚才那个楚楚可怜,一口一个‘齐霄哥哥’的柔弱‘兰妹’简直判若两人。
迎着太叔兰暗含激动的眼眸,宁娇娇极为冷静地开口:“不对。”
“进了城镇后,我想先去换一件衣服。”
太叔兰:“……”
她难得被人噎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娇娇。
在师门中,往往是太叔兰作为那个不合群的异类,总是得意洋洋地气人,然后被师门众人在背地里疯狂吐槽。谁知有朝一日,她竟是遇上了这么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美人,也体验了一把师门众人的感受。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却偏偏吐不出来。
经历了今天这般突变,美人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只想去换件衣服?
太叔兰忍不住追问:“是因为这婚服看着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