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滁回过头来,拎了酒壶仰头猛灌口酒,而后转身脚步发沉的往那绣床方向径直而去。
田喜忙给那些下人打眼色,带着他们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了出去。轻着动作合紧了房门,又打了手势示意守门的两队亲兵朝外走远两步,略微隔远些守着。
抬手一挥将那碍事的珠帘打开,他掀了眸略微一扫,瞬息便将那煞白了脸儿不住后退的人锁住,下一刻便抬步朝她过去,步步逼近。
“殿下可是醉酒了?”
林苑强自镇定的说着,身子想要往旁边躲闪几分,却被他快前一步上前堵住,逼得她只能步步后退,直至被他逼到逼仄的墙角,退无可退。
晋滁犹在逼近,高大强劲的躯体几欲与她身子相贴,浓郁的酒气几乎尽数将她笼罩。
林苑终是变了脸色。
她又不是未晓事的闺阁少女,他眸底慑人的暗光,以及种种行为无声的暗示,无不在昭示着他的意图,她焉能看不明白。
正因如此,才难以置信。
纵使之前她已料得他心思几分,却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突然而直接的向她索取。
她本以为,她还可以与之周旋些时日,继而让他歇了这份心思,却未料到这日来的这般快,迅疾的令人猝不及防。
林苑不知的是,今夜,她又入他的梦了。
那噩梦一如既往,每寸场景皆是刮他心肝。
让他怒,让他恨,让他憎,偏又让他怅。
从前他尚可用烈酒将情绪强压下,可今夜,他不欲再压了。
晋滁的眸光打她松散的鬓发移至那难掩惊颤的美眸。定了瞬,而后他低眸慢慢喝了口酒。
既然她是因由,那便由她来解了他梦魇便是,他又何必自苦。
“过去。”他的身体朝侧移开了些,朝向绣床的方位,无声示意。
不等林苑反应,他又嗓音喑哑的暗示:“除非,你愿意在这。”
林苑趁此从他禁锢的逼仄空间脱离,却未朝绣床方位去,反倒往珠帘的方向急挪了两步。
“殿下。”她掐了掐手心,待面色大概平静,就抬手掠了下鬓发,温声轻笑:“太子殿下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对一嫁过人生过子的妇人心生惦记,也不怕污了您那千金贵体。”
晋滁阖了眼,及时遮了其中戾色。
纵然知道她是言语相激,他依旧还是生了怒。
因为她嫁人与生子,是他最为介怀的事。
明知此为他逆鳞,她却偏偏特意点出,也无非是想以此激他拂袖而去。
他咬紧牙槽冷笑。
她的确玲珑心肝,也足够了解他。
若在昔年,他确是会拂袖而去,可今时今日,他不会如她意了。
晋滁睁了眼看她,见她噙着轻笑柔弱的立在珠帘前,就抬手抚了下额头上的疤痕。
还有昔年的这些教训历历在目,他又岂能再受她蛊惑。
况且,他也想就此看看,她究竟如何给他下了蛊,如何就缺了她不成。
林苑由着他的动作看向那突兀的疤痕,一瞬间也想起昔年之事,脸色不由变了变。
忍着额头微微刺痛,晋滁看向她,忽而一笑:“换作旁的妇人,孤自是介怀的,毕竟夫人也清楚,从前孤便是去那青楼寻欢,找的也皆是清倌。”
语气微顿,他慢笑:“若是夫人的话,孤倒可以破一回例。”
他话音刚落,林苑就转身拨了珠帘,急跑出去。
晋滁却也不急着去追,转而踱步去那绣床旁,斜倚着床架,掀眸疏懒看向那急遽晃动的珠帘。
林苑使劲拽了两下房门,可那两扇雕花木门好似焊在了原地,纹丝不动。
门竟是从外头给锁上了。
她直着身子僵在房门处半会,手指仍拽在把手上。
外面矗立的人影隐约倒映在木门镂空处。
她怔怔的呆看了好一会,忽的扯唇苦笑。
即便能打开又如何,左右还能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她亦不过在做无用功罢了,指不定还给他增添了些狎戏的趣味。
“孤给你半炷香的考虑时间。”
这时,内间传来他微喑的嗓音:“半炷香后,你在哪,孤便在哪。”
林苑白了脸晃了晃身子。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晋滁满意的看她颤着手拨了珠帘回来。
却未等他唇角的弧度微扬,他又听她凉着声讽道:“太子殿下大概真是生冷不忌罢,便连我这守孝的妇人也不肯放过。”
晋滁眸底腾起隐秘的灼光迅速压成了危险暗光。
她当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激他生怒,意欲逼他气急离开。
“昔年孤年轻,方让夫人耍的团团转。”他不怒反笑,眸底冰冷:“夫人的计俩还是收下罢,莫待真激怒了孤,逼孤今个夜里下狠手折磨你。”
林苑的脸色刷的下雪白。
晋滁看她道:“只要你不再惹恼孤,孤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林苑缓缓抬眸,眼圈微红的看他一眼,下一刻却突然屈了膝朝他跪下,膝行两步,伏了单薄孱弱的肩,哭倒于他面前。
“殿下,如今我已为罪妇,充入教坊,跌进泥淖,连家人都因我为耻……落到这般田地,您还不解恨?”她哽咽连连:“夫亡子丧,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就算昔年我有负殿下,如今也得了报应,殿下如何就不能放过我?”
晋滁蹲下了身,抬手抚过她泪湿的脸。
“你的眼泪已经对孤不起作用。”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孤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在孤跟前提你夫。至于你儿……”
顿了瞬,他低眸道:“你还能生。”
林苑猛地抬眼看他。如看没心没肺的禽兽。
说出这等话来……他竟能说出这等话来!
可还是人!可还是人!!
他松了手起身,居高临下的睥她笑道:“还有十息,你确定要在这?”
见她死攥着拳,恨目切齿的瞪他,他慢慢收了面上情绪。
“还有八息。”
林苑闭了眼。
片刻后,终是艰难的从地上起身,迈着沉重的双腿,往绣床的方向趔趄而去。
晋滁看她麻木的侧坐在床沿,犹带湿痕的雪白脸庞朝里侧着,不由上前抬手掐了掐她的下巴。
“把面上残泪擦净。为旁人流的泪,碍眼。”
林苑抬手狠力拍掉他的手,眸光都未曾移过半瞬。
抬袖拭净面上的泪痕,她就又静坐在那不动。
晋滁低眸扫了眼手背上的红痕,也不动怒。
拎起另一手中的酒壶,他抬起倒灌烈酒于口中,而后猛地朝外用力掷远空酒壶,挟着满身酒气,直接伸手将她推倒于床榻间。
面前的女人馨香柔软,外头氤氲的光晕透过红罗帐笼罩她身上,落入他眼中,宛如红香散乱,旖旎缭绕。
可此时此刻他双眸不见温情,唯有森森枭戾。
因为他的脑中又开始控制不住的窜出一些画面来。
她红衣素手坐在花轿中的,她白服素衣手扶孕肚的,她怀抱稚儿温言浅笑的……更多的还是,他曾几回梦里见到的,她辗转承欢于旁的男子身下模样的!
亦如这些年来,每当他碰触其他女子时候,那些令人生恨的画面总会无端在脑中乱窜。每每至此,他的头疾便会发作,头痛欲裂,无药可缓。
堪称是入了魔障一般。
着实令人心头大恨!
他冷戾的打量她,从偏向一侧的雪白面庞,到她孱弱瘦肩,再到那柔软无骨的腰身,最后至那纤细的双腿,玲珑精致的足。
此时此刻,从上至下,她皆是他的。
没有旁的男子,唯有他。也只能是他!
晋滁上下的将她寸寸打量,脑中乱窜的画面越来越疯魔,相应眸光越来越森戾。
在最后一次打量后,他微赤的眸光盯视着她无意识捂在襟口上的双手,压抑着声:“松手。”
他声音一落,那双细白双手颤了下后,不自觉的收紧蜷缩,绞在一处紧紧攥着。
他落了眸光向下,在她衣裳的下摆处停住。
片刻后,裂帛的声音尖锐响起,却原来是她衣摆处,冷不丁被人凶残的扯烂。
林苑惊颤的看他。
他低眸看她,狭长眸子里暗芒涌动。
“孤怕是要对你食言了。”
不明意味的说完这句,他强忍着凶意半抬了身,褪下自己身上松垮的里衣后,就暗沉着眸去捉她那细弱的双手。
今个夜里,怕是不能善了。
第42章 为谁守
夜色醉人, 月影婆娑。
红罗帐内,晋滁只觉满室馨香,缠绕的他熏然欲醉。真正得到了她时, 销魂蚀骨的同时, 不免又想起昔年茶室相会时候的情景。
那时他们两情相悦,独处一室私会时, 他难免就会起些难以自抑的情绪。可怕唐突了她, 怕吓着了她,每每他都强自压抑忍耐,不断告知自己用不上一两年,他们就成婚了。
他敬她,重她, 护她, 与她守君子之礼,不逾雷池半步。他在她面前敛了放肆之态, 收了狂恣之心, 小心翼翼的待她,唯恐自己失控,与她独处时甚至连她手都不敢触碰。
他不愿轻浮她半分半毫, 只愿能精心呵护她到大婚时, 与她名正言顺的温存缱绻。
回想从前,他本是染了温情的眉眼落了寒霜。
那时的他如何想得到, 她嫁的人,竟不是他。
她的嫁衣不是为他所披,她上的花轿也不算他来亲迎。
昔日,他珍而重之,忍得发狂也不愿轻浮碰触一下的心尖人, 到头来却是无情弃了他,转身就将她自己轻易给了旁的男人。
他的心冷了下来,目光发沉的紧盯着她,兀自忍怒的再一次打量她的反应。
此时她咬着唇,半睁着泪眼儿,细细的手指死揪着被褥。便是此刻意识涣散,却也下意识的将溢出的声压制三分,细指愈发用力攥着,贝齿也咬的发紧,瞧起来颇有些克制。
这般习惯性的克制反应,他一看就明白了。
这是旁的男子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
是了,那御史家中,想必家教甚严,便是夫妻敦伦时候,应也是中规中矩,古板苛刻。
她的这般习惯性的反应,自然也源自那符居敬的调教。
“强压着作何?给孤哭出来!”
想至此,他的眸底煞时燃起些暴戾来。
强忍是吗,她忍得住吗。
晋滁愈看她隐忍就愈生怒,握她腕上的力度忍不住收紧,盯着她那清矍绝俗的面庞,逼迫道:“哭出来。床榻间,孤更喜欢荡的。”
他任她抓挠,饶是她指甲抠进他肩肉里,却也丝毫不闪躲,只觉得分外痛快。
从今夜起,他要一点一点的抹去她身上曾经的印记,彻底打上他的烙印。
窗外天色破晓的时候,他方缓缓放开了怀里人,从床上撑身起来。
林苑昏沉的委顿瘫软在床褥间,眉梢鼻翅皆是细汗。
晋滁未着急就此离开。
披了外衣坐在床榻边,他略俯了身看她,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着她轻颤的密长眼睫。
此时此刻,回味着刚才那醉魂酥骨的滋味,他方有些明了他父皇所说的,何谓得了实惠方是真。
掌心将她面上细汗擦净后,他转而捉过那双细白的濡湿的手来。十指尖尖,这会那白皙柔嫩的指肚却皆是齿痕,有几只指尖还被咬破了去,还在往外渗着些血珠,瞧着分外可怜。
他又朝她面上看过一眼,而后起身拨了珠帘出去,吩咐人拿细布与伤药进来。
林苑直到第二日午时方醒。
醒来时仍觉头昏眼花,微微一动,就眼冒金星,手脚打颤。
忆起昨夜的事,她忍不住微微蜷缩了手指。
指上的艰难让她动作一顿。她垂了眸看去,便见她那十根手指宛若蚕蛹一般,被人用细布挨个缠裹的严实。
林苑这般瞧着,觉得分外刺眼。
便是不用拆开细看,她亦清楚知道这双手此刻是何等模样。
她忘不了,昨夜的他是如何一步步的将她逼至崩溃的境地。那种屈辱与无力,如何不令人痛恨。
痛恨的同时,她心下也腾起几分寒与怕来。
如今的他,深沉冷酷,再也让她琢磨不透。
五年的时间,他已从放诞轻狂的少年成长为成熟强悍的男子,骨子里的那丝柔软已被岁月彻底抹平。
昨夜他将她逼迫的强硬手段涌入脑中,她忍不住打了冷颤。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势头,再也收拾不住。
更何况是如今他大权在握,可以对她任意索取的时候。
他定还会踏足这里,会依旧对她的进行索求跟折辱。
直至他烦腻了为止。
若往后他每每如此,她又如何能遭受的住?
她想,只怕等不到他腻了那日,就被他生生磋磨至死。
大概,这就是他报复的手段?
想到自己可能至死逃不出这魔窟,可能自己最终会以屈辱的方式死在这方绣床上,她心中突然腾起浓浓的疲惫消极之意。
从无端穿越到这异乡以来,她的日子就鲜少顺过,不是经历生离,就是经历死别。从长姐,到符家,到瑞哥,再到如今她走投无路的绝境……她不知,她究竟做错何事,为何上天要独独这般苛待她。
想至此,她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吞声饮泣。
这时候,珠帘碰撞的声音不期响起,惊得她忙抬眸望去。待见那单手挑着珠帘,立在对面神色不明的盯着她看的男人,她面色刷的雪白,尖瘦的脸愈发白的吓人。
对上她那婆娑的泪眼,晋滁眉目霎时压得低沉。
昨夜初次得了她滋味,他难免食髓知味,惦记了足足半日,可却也知昨个他下手没轻重,她断也是承受的吃力,因而也没打算连着要她,只是想着过来瞧上几眼便罢。
本来下了朝后他心情甚佳,可此刻来了这里,见她默默饮泣的可怜模样,来时的好心情刹那间灰飞烟灭。
她是在为谁哭,又在为哪个悲?
可是在为她那亡夫?因她没能为他守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