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卿隐
时间:2021-03-25 09:52:37

  在晋滁想来,他做出了让步,她的气儿也合该消了。
  可他不知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番话,在她听来,更像是对她无理取闹后的无奈妥协,只会让她堵意更甚。
  林苑暗自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逼退了想要开口与他争论的冲动。
  曾经因为类似的事情,她与他争执的次数足够多了。次次看似她说赢了他,可下一次,他依旧还能在她底线上反复横跳。
  她真的是没有必要再与他争执这些。更何况还是今时今日,她打算彻底终结这段感情的时候。
  日后,便随他如何吧。
  “伯岐,今日约你见面,是有些话想当面与你说。”
  闻言,晋滁诧异的挑眉,却也笑道:“正巧,我也有话想对阿苑说。”
  林苑将手中杯盏放下,细白的手相握着搭在桌上。
  “那伯岐你先说吧,我不急。”
  晋滁的目光从那双细嫩白皙的手指上移开。
  他将手里乌木折扇打开,又阖上,然后微微坐直了身体看向她。
  “阿苑,我想过明路了。”
  林苑身体陡然一僵。
  “你我相识相知也有一年的光景了,是时候过明路了。”见她僵在那,他细长的眸子眯了眯:“阿苑,你可有什么顾忌?”
  他与她初识那会,彼此皆不了解对方的脾性,所以也就只是暗中联系往来,谁也没当面点破此事。暂不过明路这点,也就心照不宣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来往密切,他觉得她无论相貌还是性情上,都甚合他心意,便起了要定下来的心思。偏他几回试探过去,都让她拿话给岔开了,几次之后,就也猜到她大概是不想那么快过明路。
  虽心里多有不适,可他到底也依了她意思,自那后就没再提。只是心里暗下决心,最迟到年底,他得将跟阿苑的事定下来。
  本来他打算着等年底他父王回京时,再与她提及此事,可今个瞧她眉眼皆冷淡的对他,也不知为何,他想也没想的就提前将话给说出了口。
  林苑回过神来。面对他隐约的逼视,她亦微微坐直了身体,看他道:“我觉得,不大合适,这提议便算了罢。”
  晋滁的手掌猛地用力按住木椅扶手。
  “不合适?什么不合适,又哪里不合适?你说明白便是。”
  “我是觉得,我们之间……”林苑刚想将话干脆挑明,却在目光触及他眉宇间那沉沉寒戾之色时,蓦的将话止住。这会她突然意识到,他怕是不会坦然接受她与他分手的结果。她若此刻真将话直接挑明了,毫无疑问,只会换来他的勃然大怒。届时,她留在他那里的书信等物,如何还要的回来?
  虽她觉得他不至于恶劣到要拿那些事物来要挟她的地步,可把柄在人手里,终是不安,得完全拿到自己手里握着,方能自此高枕无忧。
  想至此,她截住了之前的话头,转而对他缓了声道:“我的意思是,你我二人相识时日毕竟也不算过长,彼此脾性尚未摸得透,如何能草率定下?指不定将来,你我闹掰了,分道扬镳……”
  啪!
  晋滁将扇骨猛敲在桌沿上,压着戾气道:“阿苑若不想早定下来,明说便是,说这等丧气话作甚?”
  林苑也压着性子解释:“我是觉得,世事无常。指不定将来,你会遇见更加合适的人。”
  晋滁就嗤笑了声。
  “阿苑今个的话听起来愈发奇怪了。”他掀了眼皮盯她,咄咄逼视:“莫不是阿苑看中了哪个俊俏郎君,想甩了我不成?”
 
 
第4章 我给你个惊喜
  林苑神色一滞。
  虽他说此话多是为了置气,可她内心是清楚的,此番前来,她的确是想与他分道扬镳。
  她掀眸往他面上看过一眼,心下略有踟蹰。
  此刻他情绪不佳,不适合就此与他摊牌。可话既然赶到这了,其实倒也不妨委婉试探一番,瞧他反应再做下步应对。
  林苑低眸左思右想,神态间难免就流露出几分犹豫。
  晋滁敏锐的捕捉到,当即惊疑不定。却没有发问,只捏着乌木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
  林苑又伸手拿过案上的茶盏,慢慢喝过一口凉茶。几番斟酌后,决定稍微试探一番。
  这般想着,她便朝他轻微浅笑,半是真心半是玩笑的轻问:“若我真有此意呢?”
  此话一出,周围气氛落入片刻死寂。
  “阿苑打算琵琶别抱?”他音尾扬着,听似戏谑,实则骇戾。气息却有些粗重,明显是强压着情绪方维持着平静。
  不等林苑回应,他就握着乌木扇猛敲了下木椅扶手,掀眸盯着她似笑非笑道:“那只怕不得让阿苑得偿所愿了。年底我父王会入京,届时我便会请父王奏请圣上,请旨赐婚。此生除了嫁我,你可没旁的选择。”
  林苑直接呆住了。
  请旨……赐婚?!
  晋滁此时却收了笑。面上再也维持不下平静,他猛一推案起了身,眉眼含着乖戾,也未再看她一眼,指骨青白的捏着乌木扇骨,就要拂袖而去。
  林苑心神大乱。她完全没料到,他竟还有请旨的打算。
  若当真请了圣旨,那……那她此生,便真是要与他焊死在一块了,再无其他选择的余地。
  她心中又惊,却又庆幸。
  庆幸刚才没有将话挑明,没将路彻底堵死。否则以他的脾性,指不定就能做出当场押着她入宫,请圣旨赐婚的壮举来。
  届时方是无力回天了。
  想至此,她后背当即沁了层冷汗。
  晋滁这会却是越想越怒。
  他简直迫不及待的要回去令人仔细查探一番。
  前头她那话虽听似玩笑,可他却无法当做趣话来听。
  但愿,莫要让他查到真有其人。
  林苑此刻的心神,已从乱麻似的混乱中清醒过来。
  百转千回间,就迅速整理好心情跟思绪。
  当即抓了手里的茶盏,冲着晋滁的方向就扔了过去。
  哐啷一声,尚带着茶水的杯子打在了晋滁腿边,而后落在地上摔的稀碎。而杯里余下的茶水也泼了他衣摆上,淡黄的茶渍顺着衣料往周边浸润,留下明显的一块痕迹。
  晋滁猛地停了步。侧过脸来盯视罪魁祸首,眉眼含戾。
  “你走,快走。”林苑丝毫不惧他的逼人气势,抬手抿过耳边的碎发,笑的极冷:“说不了几句话就甩脸子走,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前还总说将来如何如何好生待我,如今瞧来,你对我容忍度如此之低,只怕待我也没几分真心罢。”
  晋滁胸口剧烈起伏,只是眉宇间的戾色倒是消散了些。
  林苑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出口讽道:“走吧,娶你的白家小姐杨家小姐去吧。大概对着这般花容月貌的美人,你就会笑脸相迎,百般容忍了,不似对着我这张看腻了的脸,横竖都挑错。”
  晋滁这回脸色变了,气势亦矮了几分。
  “打量我什么都不知是不?”林苑别过脸不再看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扇山水图屏风上,声音低落下来:“以后任你跟张家小姐,李家小姐,还是其他家小姐好,我也管不着了。你爱娶就娶谁,爱纳哪个美人,就纳哪个,再也不会有我这不识趣的拦路石,死活拦着了。”
  说罢冷着脸就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晋滁赶忙长臂一伸,先一步堵了她的去路。
  “原来阿苑恼的是此事?那你可就冤枉我了。”似怕她不肯听他解释坚持要离开,他又赶紧跨前一步将高大的躯体拦堵在她跟前,严严实实的将她去路堵死。
  林苑不自觉后退半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见她疏离的模样,他狭长的眸子沉暗了瞬。可亦知此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她口中的那宗乌龙案给解释清楚。
  “那都是晋王妃安排的。我又哪里晓得,她打的是这般主意,冷不丁就让她给摆了一道。”
  晋王妃自是指镇南王的继室,他名义上的继母。但晋滁从来不唤她为母亲,而晋王妃自也不敢置喙半句。毕竟人家的正经母亲是端敏长公主,她不过区区个继室,哪里敢与先长公主比肩?
  杨家是晋王妃的父族,白家是晋王妃的母族。
  如今晋滁到了娶亲的年纪,她难免就存了几分私心。约莫是上月中旬的时候,她接了两家的容貌出众的小姐入了府上小住了几日,名面上是打着会亲的名号,可实际究竟是为何,彼此皆是心知肚明。
  晋滁当日不知情,回府后冷不丁撞见在假山花园里抚琴说笑的二女,还惊了下。
  最后得知是白家杨家的小姐后,也就知晓那晋王妃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不过对此他也不甚在意。该回府就回府,该‘无意’撞见那便撞见便是,都懒得回避一二。
  他恣肆惯了,心里头觉得,左右他又不会接招,随他们如何闹腾便是。若晋王妃都不觉得此番行为会有损两家小姐名节,那他就更不会在乎了。
  倒没成想此事会让阿苑吃了闷气。
  思及至此,晋滁心里半松半紧。松的是阿苑前头只是与他置气罢了,并非之前他猜疑那般是因另有旁人而舍了他去;而紧的是阿苑这醋劲,未免也忒大了些。这日后她嫁进府后,只怕真有的他忙。
  “天可怜见,我这心头可就仅阿苑一人,其他女子在我眼里便是那草木石块一般。任她们如何搔首弄姿,我心里想着阿苑,从来目不斜视的走,连她们一根头发丝都没瞥过。”
  他拖长了语调似真似假的埋怨着。
  哄人的时候,他自是肯伏低做小的。双手撑了膝盖,他俯低了身体与她低垂的视线对上,灼灼的桃花眸似带着钩子般不断瞄她,一个劲的朝她传达着他的冤屈:“阿苑,我可真是忒冤枉。你是不知,那二女神出鬼没,专门吓我。往往我好端端走在路上,她们却不知打哪突然窜出,简直要吓得我魂飞魄散。你说,换哪个,还不得给吓出个好歹来?所以我从来都视她们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的。偏阿苑道听途说,不肯信我,也不知来安慰我,还非拿这事来与我置气……”
  话猛地止住。
  因为立在他面前垂眸静听的人,突然侧身避开他的眸光,抬袖掩面。
  他没有错过那一刹那,她眸底瞬间涌起的水光。
  晋滁心神俱震。
  “阿苑……”他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的就要伸手搭上她的腕儿。
  林苑躲过了他伸来的手。
  “容我……缓缓罢。”
  晋滁手臂僵了瞬,然后蜷缩了手指,寸寸收回攥握在膝上。
  与他近在咫尺的人,掩面轻颤,泣下湿襟。
  他似怔了般僵在原处,目光直直的盯视着她襟口的几处湿痕,只觉得眸光都似被触痛。
  郁燥的沉下眸去。他重新站直了身体,眸光朝别处看去,眉眼含郁的等她情绪平复。
  他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这般反应。
  脑中不免反复回想刚才那番话,可有说重的地方。
  他从未见她这般模样。从前饶是她与他吵,也从来是振振有词毫不露怯,认识至今,他是头一次见她流露软弱之色。
  心里突然升起股说不出的憋闷,难受来。尤其是那微弱的啜泣声不断钻入他的耳内,简直犹如一把业火,直接烧进他颅内,心底,直烧的他头痛欲裂,五内俱焚。
  林苑缓过好一会后,方能强自止住情绪。
  待擦净面上泪痕,她将袖子缓缓放下。
  晋滁忙看向她。眼圈发红,眼睫犹湿,却苍白着脸儿强作镇定,她这模样看的他心疼了。
  “阿苑……”他语气艰涩:“可是在生我气?”
  林苑摇摇头。
  “其实与伯岐无干,是我自己钻了岔路。”她垂下眸去,动了动唇,犹带鼻音:“刚才那一瞬间,我是突然在想,今日伯岐软言软语的哄我,来日指不定也会如这般哄旁人。”
  明明是这般稚嫩好笑的话,可不知为何,此刻晋滁却丝毫笑不出来。
  “说什么傻话。”他故意咂舌一声,拖长了语调逗她开心:“若是阿苑不放心,何不拿根绳拴上我得了,便叫日后我只能时时对着阿苑,只对阿苑一个人说情话。”
  “怕这番话,将来你也会对你的侧室,还有美妾们挨个说遍。”
  “怎么会,她们岂配?我待阿苑自是与待旁人不同。”
  林苑怔怔的看着他。
  晋滁立马就反应过来。
  随即又有些头痛。他也不知阿苑这醋劲为何就这般大,瞧她意思,是恨不得他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人般。
  “阿苑。”他斟酌一番后,决定将此事说明白:“你知道的,镇南王府人丁单薄,何况我为世子……阿苑,这方面,你不能要求太过苛刻。”
  似唯恐她再次伤怀,他又忙保证道:“但今生我最爱的,只阿苑一人。敬你,爱你,断不容他人欺侮你半分。”
  林苑使劲掐了掐手心。
  晋滁看她模样,忍了忍,却到底没忍住又妥协了一步:“要不这般,我向你保证,婚后五年内不纳二色。阿苑,这般你可满意?”
  林苑终是落了泪。只是在泪落下的同时,扬了唇,破涕为笑:“真的吗?”
  晋滁心神一松,伸手去给她抹去脸上泪痕。
  “本世子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林苑没有躲,任由他温热微粝的指腹抚在她冰凉的面颊上。
  这一刻,茶香漫溢的茶室内,二人之间似有温情流露。
  待面上的泪痕被擦净,林苑的内心亦似被一同抹去了诸般情绪,变得平静无波。
  晋滁带着几分眷恋的收回了手。
  林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系的相思扣上,笑了声:“这么旧了,怎么还带着,待我再回去后重新给你编个。另外我还给你绣个荷包,回头让三哥带给你。”
  晋滁听了,欢喜的眉眼都飞扬起来:“哦,还有这等好事?我还当只有生辰那日,才会收着你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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