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卿隐
时间:2021-03-25 09:52:37

  只有一条路,其实他如何不知,解开死局唯有一条路可走——她,回宫。
  他心中不知是挣扎,痛苦,怨怼,仇恨还是其他,各种滋味搅的他五脏肺腑都难受。
  田喜见他们小殿下被雷声吓得捂着眼抽抽噎噎哭起来,嘴里还似恨恨的咬牙喊着没风吹还是什么的,不免心疼的要命,赶紧帮他捂着耳朵哄着:“不怕不怕,殿下是龙子皇孙,那雷公电母见了您可都要绕道走呢,可不敢过来吓唬您。”
  窗外的雷声雨声,田大伴的安慰声落入他耳中,这些外界的真实声音,逐渐打碎了他虚幻中的痛苦。
  一切都尚未开始。
  “大伴。”
  “奴才在呢。”
  晋尧吸了下鼻子,不情不愿的开口:“大伴,我想跟你说件事。”咬咬牙,方道,“我,我做了个梦。”
  闪电划过半空之,照亮了天地。而后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伴随着愈下愈急的倾盆大雨。
  林昌盛哪里料到这雨说下就下,所以进宫的时候就没备伞,偏雨下的时候他正走在宫道上,就是让公公从旁的宫里借把伞来也来不及了。
  待赶到乾清宫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淋的湿透了。
  这狼狈模样自然不能立即面圣,就急急在偏殿收拾了番,待整理妥当了,方要匆匆入殿告罪。
  可就要在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乾清宫外传来些喧哗声,而后随着雨声一道传来的,还有一小太监发抖的声儿:“林大人……且慢!”
  林昌盛以及乾清宫伺候的奴才侍卫们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出声的小太监。这是什么地,他敢拦人,活腻歪了不成。
  小太监声儿抖得更厉害:“皇,皇太子殿下,驾到——”
 
 
第94章 活着
  惨淡的宫灯照在空荡冷清的乾清宫内, 也映在大殿正中雕镂金漆御座上的那人面上。
  “给你托梦了?”
  御座那人不辨喜怒的发问,晋尧强忍恐慌的站在他跟前,拼命忍住了想后退的冲动, 牙齿打着颤, “是,母亲托梦告诉儿臣, 她, 她说想儿臣了,也,也想父皇了……”
  话未尽,御座上的人已微微狰狞了面色,额头青筋绷起, 看得晋尧心惊肉跳。
  “母亲还领着儿臣去她现在住的地方, 不是像咱这样的宫殿,而是周围种了很多竹子的茅草屋, 院子里还养着些鸡和鸭。”饶是害怕, 晋尧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用那懵懂无知的孩童语气接着说,“母亲穿着粗布衣裳, 还挎着篮子带儿臣上山去, 儿臣问她上山做什么,她就说要去采药来给人治病。她还说多亏了会采药会看病, 才维持了生计,否则,在当年……当年离开京城后,早就没了活路,也就等不来春杏过来寻她了。”
  晋尧能明显感到, 随着他将这些信息一点点的吐露,殿内的气氛愈发的死寂,对面父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刮刀一般。
  “谁教你的这些话?”
  晋尧咬着牙根摇头:“没有人教,是儿臣梦见母亲,母亲亲口告知儿臣的。”
  对面人冷冷盯着他:“你如何知她是你母亲,从前你也未曾见过罢。”
  晋尧心头咯噔一下,可还是强自镇定的回道:“她说是儿臣母亲的,应该,应该不会骗儿臣的吧?况且儿臣与她的眼睛长得像极了……”说到这他的声音不可避免的低了下来带着些颤,随即他意识到不妥,忙又作懵懂的继续道:“只是母亲脸上涂了又黑又黄的药汁,儿臣也看不出与母亲其他地方长得像不像。”
  御座上的人呼吸粗重起来,他朝殿外大喝:“田喜!”
  殿外候着的田喜冷不丁听得圣上怒喝,几乎吓得是连滚带爬的进殿,匍匐御座前。
  “田喜,是你教的太子这些话?”他目光挟着寒光,直逼田喜:“现在认罪,尚且不晚。”
  田喜大喊冤枉,指天发誓:“圣上知奴才的,就是奴才一万个狗胆,奴才也断不敢做教唆主子这般大逆不道的事!若奴才敢撒一个字谎,那就让奴才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你可有与太子提过春杏?又可有提过他母亲学过医术,会炮制药物,以及会制那些乌七八糟的药水?”
  田喜砰砰磕头:“奴才发誓,绝对未曾与太子殿下提过半字!”
  殿内沉寂片刻后,田喜方听到圣上压抑着情绪的问话,“当日城破时,你可曾见过春杏的尸首?”
  来乾清宫的这一路上,田喜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闻言就十分肯定的说未见过。
  当时在符家那些殉国的家仆中,的确没有见到过春杏的尸首。不过当时城开破,上到主子爷下到他这般的奴才,都忙乱的要命,谁会去单独去留意一个小奴婢的去向?况且那会林良娣已被逮着了,那她身边的小奴婢是生是死,就更没人注意了。
  御座的人抬手猛压了压额头,而后骤然盯向晋尧。
  “梦里你可问过,她如今所居之地,具体是何处?”
  晋尧只觉被那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忙不迭点头:“问,问过!母亲说是,蜀地。”
  对面的人猛地起身:“蜀地哪个城?”
  “好像是……最繁华的那个。”
  蜀,都。
  殿外的凉风吹了进来,刮起了悬挂半顶的明黄色帷幔,翻卷着发出哗啦的响声。
  盘龙衔珠藻井殿顶下立着的帝王闭了眼,手掌用力攥着御座扶手,浑身紧绷又颤栗。
  蜀都……阿苑!
  当日林苑他们一行人入蜀地后,对于去何处定居,也是商量了好几番。至于去春杏他们之前落脚时候的城镇,他们就不予考虑了。之前他们去金陵时为凑够银钱已经卖了全部家当,房子也当出去了,再回去也没什么意义,甚至还要额外解释林苑的来历,多有不便。
  再者,逢春的恩师也在那,一旦回去就少不得会盯紧逢春的学业,尤其那个沈夫子常与他恩师联系,若是得知逢春未曾按照他们的期盼去走科举之路,那他们该如何解释?
  为避免这些麻烦,他们索性就另选定居之处。
  落后又偏僻的城镇他们不予考虑,唯恐官府管辖力度不够,治安不良盗匪横行。因而他们思来想去,还是选择繁华的蜀都。他们也不住离那官府衙门太近的内城,就托了城里的掮客给他们在外城寻了个竹林茅舍买下,又花费了些功夫给加固整饬了一番,围了个前后院,种了些竹子、蔬菜、瓜果,养了些鸡鸭,此后就在此住下了。
  他们居住这地就在外城的边缘,屋子后面是座山,这倒是方便林苑上山采药了。
  这山脚下居住的百姓不多,可也不能算少,大约能有那么十几户人家。林苑他们一行人刚来时,这里的原住民对他们多还有些警惕,有些人家还对他们有些不友好。不过林苑他们也不以为意,毕竟他们是外来人员,对他们也不了解,由此产生排斥也是自然的。
  亦如他们所料,随着相处时日久了,这里的人对他们的排斥就渐渐淡了。尤其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见林苑他们家有个学问做得好的儒生,这村落里的人也不由得高看一眼,无形中消弭了许多排斥之意。
  待之后林苑帮忙给村里的妇人接生过几回,村里的人对他们就愈发亲近和善了,融洽的关系建立起来也就更加容易了。
  一晃大半年的时间过去,林苑他们在蜀地的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规。
  逢春读书的学院也早几个月就联系好了,坐落在内城中,离他们居住这地方稍远些。为此他们特意买了头牛,后头加了板子做成牛车,每日上下学由顺子驾着牛车送逢春过去。若是家里头有需要填补的,当日林苑与春杏也会一同坐上牛车,随着一道入城去铺子或市肆采买些回来。
  而林苑素日则与春杏在家喂养鸡鸭,侍弄院里种的那些瓜果蔬菜。再者就是上山采药,炮制药材,写写一些相关心得。
  她本以为村里的人若知晓她会配药懂些医术,多半会如金陵的那些邻居般,有个头疼脑热的会过来找她看看。谁知在这住了大半年里,找她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反倒找她接生的人愈发多了。
  尤其是她上个月从鬼门关救活了一产后大出血的妇人后,就不止是村里的人了,这十里八乡都有人辗转托到她,请她帮忙过去接生。
  如今,旁人见她不再喊木娘子,却是木稳婆。
  犹记得第一回 听着有人当面这般喊她时,旁边的春杏如被电击了似的,被雷个不轻。
  “叫声木大夫又能怎么着,不是担不起这个称号。”直至现在,春杏还是对那稳婆的称号不满,时不时的就在她跟前嘀咕。
  林苑边提着水壶给院里栽种的柑橘树浇水,边笑笑说:“稳婆就稳婆吧,称呼而已,计较那些干什么。再说了,给人接生可不就是稳婆的工作。”
  虽然刚开始被人冷不丁的唤声稳婆,她还诸多不适,可得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也就是妇产科大夫嘛,换了个名称而已。
  春杏还想说什么,可待抬头见了他们家姑娘提着水壶,闲适自在的给果树浇着水,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她本想说稳婆的称呼不好听,毕竟稳婆是下九流的行当,她还想劝姑娘以后干脆就别替人接生了。可此时见了他们姑娘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既轻松又自在,显然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就突然觉得,管他上九流下九流的,姑娘喜欢就好。
  想通这些,春杏也松快起来,拿过地上的铲子就弯腰帮忙给果树松土。
  “瞧这小果树那才半个胳膊粗细的枝干,也不知多久才能吃上它结的果子。”
  林苑伸手摸了摸翠绿的树叶,说道:“少说得三年吧。不急,让它慢慢长,总有吃到它果子的时候。”
  春杏点头:“也是,咱在这住的日子久着呢。”
  待收拾完果树,林苑揪了几片翠绿的叶子放掌心里,示意给春杏看:“虽然甜柑橘现在吃不到,可却能喝上一杯柑橘叶子水,清凉解渴。”
  “姑娘再揪上几回,它可就秃了。”
  “秃不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屋里走。
  蜀地夏季的气候无疑是闷热的,可待太阳落山了,热度就会降下来,偶尔从山间林里刮来丝丝的微风,带来些凉爽的气息。
  天色渐晚,在地里耕作的田舍汉也三五成群的往回走,袅袅的炊烟也渐渐在各家的屋顶腾起。
  扛着锄头往家走的汉子,有那直觉敏锐的,一路上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又狐疑的往四周安静的山林田野看,总觉得哪些地方不对。
  说不上哪里不对,也就挠挠头不再想了,干了一天的农活,都是身心俱疲的,还是赶紧回家吃饭歇息罢。
  此时,在通往此地的必经之路上,轰隆的马蹄声此起彼伏,雄浑如闷雷响过,向着山村所在之处,疾速奔腾而来。
  此时正在灶台前蒸包子言笑晏晏的林苑春杏二人,压根想不到,一股突来的疾风骤雨,即将冲着他们狂卷袭来。
 
 
第95章 原来,阿苑还活着……
  行至高坡, 举目望去,已经能遥遥见到那远处的小山村。那弥漫在袅袅炊烟中的小村落,远离尘嚣, 环境幽静, 鸡犬之声相闻,似被世俗遗忘的一方世外桃源。
  骑兵的领头之人抬了手, 其后的数百骑兵齐刷刷的勒马停下。
  “您瞧, 那就是青石村。”蜀都的知府顾不上擦额头上的热汗,急忙给领头之人指路:“下了这山头就到了。最靠近山脚那家篱笆墙内的屋子,就是木家的。”
  领头之人双目紧紧盯住那间竹林茅舍,犹如枭视。
  远处山脚下,土墙茅顶的茅屋就半隐半现在竹林中, 围绕着屋前空地上围着圈篱笆, 接着尚未暗下的天色,能隐约瞧见院里的菜畦还有葡萄藤子。茅屋的格子窗半敞, 屋顶上的烟囱在徐徐升着袅袅炊烟。
  那蜀都知府心想, 可算是找到地了。
  想这位主昨夜不声不响的入蜀,着实是吓了人一大跳。要不是那披甲执械的三衙武装禁军,的确肃穆森然的围在衙门前, 他还真不敢相信这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 竟会亲临这偏远蜀地。
  那一瞬间他脑中飞快掠过各种不好的猜疑,连蜀地有人造反叛乱, 圣上御驾亲征前来讨伐叛逆这种荒诞的想法都在脑中掠过一回,直唬的他两眼发黑,冷汗直冒。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风尘仆仆入蜀都的圣上,接下来却是令他紧急召集官吏, 彻夜不眠的查询户籍卷宗。
  这一夜蜀都衙门灯火通明,上到知府知州下到主簿小吏,整个蜀都数十位官吏连夜被召到衙门里,从那厚厚的一摞摞繁冗卷宗中,将近三年来蜀都的外来人员一概找出。
  蜀都是蜀地最为繁华地区,来往经商买卖的人诸多,登记造册的外来人员也不少,这要细数这三年间变动人口的具体情况,着实是件费时费力的事。
  蜀都的官吏无不头大,这找起来怕是要没日没夜的找个昏天地暗,偏那位主冷冷的在侧盯视他们,让他们压力倍增。尤其在找了一整夜依旧没寻得那位主想要的线索,使得那人发了雷霆之怒,他们就更觉压力罩顶,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天亮的时候那人就下令关闭了内外城门,禁令任何人出入。别说不明所以的城内外百姓心中惶惶,就连他们这些被集中关在衙门里的官员们,看着衙门围着的那些披甲执械的武装禁军,都提心吊胆,唯恐那人大怒之下血溅蜀都。
  好在,赶上太阳落山前,他们总算在近半年来的卷宗里找到了线索。
  犹记当时那人盯着卷宗许久,捏住卷宗的手几次攥紧,松开,情绪似乎有几番反复。
  待小吏寻来当日给那卷宗上那家人,协助办理过户的掮客,询问了那掮客那家人的相关情况后,那人当即就跨马而上,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的冲出了衙门,带着快骑兵快马加鞭的直冲外城的方向而去。
  想到这,那蜀都知府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只是路的尽头尚且看不到马车的踪影。
  圣上带着骑兵先行,就将坐在马车上缓行的太子殿下且落下。这会太子殿下由禁军护着在后头,因顾忌太子年幼贵体吃不消,所以应走得会慢些,大概得等上一会才能跟得上来。
  只是,圣上究竟所寻何人,如何还带了太子殿下来?
  蜀都知府失神的这会,他前面那人已经下了马,大步流星的朝山脚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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