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便开了,一个下人探出头来,“请问公子找谁?”
侍卫还未回答,秋盈盈提裙上前,欢喜道:“张伯。”
张伯循声一望,大吃一惊,失声道:“二姑娘……”接着他蓦地想起什么,赶紧捂着嘴,左右往街上看了看,“姑娘快进来。”
说罢赶紧把门拉开,让秋盈盈进来。
秋盈盈心中疑惑不解,回头去寻黎纾。
黎纾点头,侍卫们迅速有序的进了秋宅,剩下一千士兵驻守在秋宅外。
一进秋宅,张伯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老爷找姑娘都找疯了,夫人心急如焚一病不起,外头传的风言风语,说姑娘是被黑虎山的山匪掳了去。老爷气的把这些乱嚼舌根的小人,通通送去了官府。这些人就是嫉妒秋宅家大业大,故意败坏秋家的名声。老爷请了好些人去救姑娘,结果那些人无用竟然连山都上不去。夫人要知道姑娘回来了也不知道得多高兴,老奴先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这些都是姑娘的朋友吗?贵客上门,多有怠慢,失礼了。”
张伯说的虎头虎尾,却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个明明白白。
且他从头到尾,都未曾用异样的眼光看秋盈盈,就好像自家姑娘只是出去玩了一趟,在路上结识了一群不错的朋友,然后带朋友回家玩耍的样子。
秋盈盈当场就落泪了,无论她说的有多坚定,内心深处又怎会不忐忑。
可张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所有人都在担心她。
这就是她的家人。
秋盈盈泪流满面,仿佛要把那些遭遇,那些痛苦,那些挣扎全都哭出来。
黎纾看着他们淡淡地微笑。
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啊——
真的很好。
第24章 话可不能乱说。
等到秋盈盈跟家人团聚,又抱头痛哭,再在秋母的宠爱中欢喜的吃个饭后。
黎纾已经在客房里把自己从上到下捯饬了一遍,赶路赶的她都没好好洗过澡。
等她收拾妥当,刚好听到远处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
想必是秋盈盈终于从跟亲人久别重逢喜悦中想起她这位长公主了。
“请长公主殿下恕罪,草民不知……”秋仁达跑的满头大汗跪在门外,本来一家人正在用膳,闺女突然一拍脑门说她领来的客人是长公主。
当场吓的他差点晕过去!
这孩子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能忘,把长公主丢在一边,这可是会掉脑袋的!
没等他把后面告罪的话说完,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冷峻男子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冷声道:“进去。”言毕侧身站到一边,示意他快点。
秋仁达本就心惊胆战,见此更是吓的气都不敢喘。
垂头弯腰踩着小碎步赶紧进屋,余光也不敢乱瞄,估摸着离主位还有七八步距离的时候。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行大礼。
“草民秋仁达,参加长公主殿下。”
黎纾坐在上座,并没有出声,反倒悠哉悠哉的喝起茶来。
屋里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秋仁达满头冷汗,膝盖酸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唯恐听到一句“拖出去,砍了罢”。
长公主的恶名人人皆知,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对长公主来说,碾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秋仁达跪在地上,想得越来越多,甚至在心里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让妻儿逃过一劫这样的事都想了个遍。
主位上黎纾终于放下杯子,觉得这个下马威差不多了,淡淡道:“起来罢。”
秋仁达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凌波云清咳一声,方回过神来。
“谢殿下……谢殿下圣恩。”秋仁达话都说不利索,连忙爬起来,低着头躬身站着。
“想必本宫与令爱的结识你都知道了,本宫也就不再多言。”黎纾眼睛依然蒙着白布条,右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指尖轻点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敲击声,又道:“本宫听闻你是碧水城首富,又恰逢赈灾缺点粮食,所以想跟你做笔买卖,不知你意下如何?”
秋仁达听着那敲击声,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心里一直绷着一根线。
此时一听长公主的来意,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长公主只是想要粮食,不是来要命的。
“身为大晋子民,为朝廷解忧是小人的本分,家中余粮皆可交于殿下处置。”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跟命比起来孰轻孰重,秋仁达心里明白的很。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他给的是相当干脆,如果能用点粮食跟长公主结个善缘,往后还怕赚不回来这点粮食吗?
“你能这样想非常好,本宫也不会白白占你这个便宜。这样罢,所有能均出来的粮食,本宫都按市场价买了。”黎纾话音一转,“另外,这粮食你一家出也不太好。本宫觉得不如你领个头带家里富足的人一起为朝廷分忧解难,岂不是一段佳话。”
【老狗】:噗……这熟悉的味道,想当初朝廷大臣们也是被主播这么恶心过的!
【一夜春香】:没错没错,这套路太熟悉了。还市场价,谁敢市场价卖给你……
【倾国】:其实这事真可以做,眼下可能会得罪人,但是想想以后,这好处也是很多的。
【草凤眼】:确实,上面的兄弟说的不错。
观众都能明白的事,秋仁达自然也明白。
他想都没想,赶紧应承下来,并表示一定会把此事办的漂亮,让她放心。
黎纾对给自己办事的人一向大方,后又交代他,如果遇上那种不愿意为朝廷分忧解难的,门外的一千士兵随他调动。
秋仁达心里最后一点不安也放下了,手中有兵,心里不慌。
这事好办多了。
一时间碧水城中鸡飞狗跳,秋仁达办事极为靠谱,手段也不错,基本上没让黎纾怎么出面。除了有几个商家借机抬高粮价,被黎纾杀鸡儆猴后,为朝廷分忧解难的正道之光,照耀在碧水城上空,从北向南蔓延开来。
黎纾筹集完粮食,让人护送去嘉定三洲,她继续前往下一个城市筹粮。
至此,长公主威名在大晋日增月益,所到之处有人称颂,有人谩骂,有人悬赏重金要取她项上人头。
远在盛京的大臣们,可算是抓到长公主的小辫子。
一个一个红光满面,计划着早朝好好参长公主一本。
翌日,早朝。
众臣身着官服,面容肃穆,依次进入金殿,静候。
少顷。
盛公公手持拂栉微弯着腰出现在大殿上,高呼道:“大王驾到——”
凤乾一身玄色绣金龙冕服,头戴龙爪金冠,气势凛冽眼神锐利在正位落坐后。
众臣行山呼之礼。
凤乾不耐烦的示意盛公公,赶紧完事,五更起来,他困的要死。
盛公公那能不知道自家主子想的啥,收到眼神,高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话一落,凤乾袖子一甩就准备起身。
代奕一见不妙,赶紧站出来,“大王,微臣有事启奏。”
凤乾抬起了一半的屁股一顿。
面上冷的像寒冰,带着火气的屁股狠狠地又坐回龙椅上。
“左相又有何事?”老匹夫,一天到晚就你事多!
代奕装作没听出来他的不爽。
“不知大王可曾听说长公主在碧水城的所做所为,微臣以为长公主此举极为不……”
“唰”的一声,一把扎在脚边的剑,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殿内顿时一静。
代奕微微发抖,背后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只听上面传来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左相,说出来的话可要给寡人想清楚了,你能不能承担的起结果。”
扑面而来的威势压的众臣全部跪下,高呼:“大王息怒。”
代奕跪在地上,那剑就贴着他的膝盖。
他煞白着一张脸,急中生智,试探道:“大王,微臣是说长公主在外为国为民,颇为辛苦。不如……不如臣等也凑点粮食给长公主送去……”
第25章 这个蠢货。
……
这个蠢货。
年纪越大越没脑子。
陆知风跪在地上,差点没绷住脸上的平静,简直想一脚把代奕踹出金殿。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不只他一个。
见过给自己挖坑的,没见过自己挖坑还把土填好的。
以往大家闲暇时还能喝个小酒,听个小曲,看上个不错的小美人也能出手阔绰的把人纳为妾侍。结果被长公主连续搜刮两次银子,现在那个大臣家里不是紧巴巴的过日子。
就这!
还要让他们凑粮食!
神特喵的凑粮食!
且,就算真把粮食凑出来了。
嘉定位于南方边境,又与楚国接壤,战事不断。从盛京城往南还越走越荒凉,穷山恶水的谁愿意去送粮食。
“哦?左相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凤乾目光如冰针般凝视着代奕,凉凉道:“那这事就交给左相了,办好了寡人重赏,办不好你这左相的位子就换个人做,如何?”
代奕现在骑虎难下,被噎的脸一红,还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微臣定当竭力办好此事。”
“善。”
凤乾扫了一圈大殿上跪着的大臣们,也不急着回去补觉了,双臂交叉环胸,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至于这送粮食的人选,众位爱卿看看谁比较合适?”
众臣闻言,自以为谨慎的用余光瞧瞧自己身边的人。
没人吱声。
“呵——”凤乾在上面把这些人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冷哼一声,“看来是都不想去,那不如左相……”
代奕一听魂都要吓没了,别是要让他去吧?
背后的冷汗再次打湿衣衫,紧要关头,代奕表现出难以形容的机智,“大……大王微臣觉得此事户部尚书秦洵较为合适,秦尚书正好往年也是负责赈灾事务,经验丰富,如此重要的事还需稳妥的人来办……”
秦洵气疯了。
什么叫锅从天上来?
这不就是!
亏他上次还帮姓代的躲过一劫,结果他竟然恩将仇报!
凤乾就乐意看他们窝里斗,这么好的一出戏,他怎么可能不同意,当即大手一挥,“准了。”
“秦尚书把手头上的事赶快移交给下属,尽快出发。”
说罢,大步离去,心情畅快的去睡个回笼觉。
留下一群心思各异的朝臣,代奕方的人心中都在掂量,这老大是不是该换换了,别下一个出去挡刀的雷再劈到自己的头上。
陆知风走出金殿后,特意停下来等了一会儿身后垂头丧气的代奕。
“偷鸡不成蚀把米,左相大人真是做的好买卖。”
“老夫至少敢去蚀把米,右相大人可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兀自让个小姑娘骑到头顶上。”代奕萎靡不振的模样瞬间消失,立马反唇相讥,“你我本该统一战线,结果右相大人当缩头乌龟的本事实在了得,如今又有何脸面在这指手画脚。”
陆知风摇头失笑,扬长而去。
懒得跟他这没脑子的浪费时间,识时务者才能走的长远,到现在还看不清大王跟长公主之间是一个鼻孔出气,长公主上位是早晚的事,何况这种得民心的差事只要不出大错,再加上还剿匪有功,只怕大王禅位的日子都不远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下场不是被杀的鸡,就是被警告的猴。
至于被带头大老祭天的秦洵,彻底对大晋失望。准备借运粮之便带着老母亲和钱财逃往楚国,儿子早被他以游学一名送到了楚国,至于家中女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有权有钱还怕没有女人吗?
远在南边的黎纾,还不知道左相大人忧国忧民,主动要给她送粮食。
她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好。
动了那么多人的利益,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此地是距离嘉定三州二十里外的一处破庙。
四周很安静,连鸟叫之声都没有。
庙中,黎纾脸色苍白上半身贴着墙背朝外,一只黑色的箭插在她背上。
沈恬神情凝重,缓缓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殿下,属下需要把箭拔/出来。”
“等等……让我缓缓……”黎纾声音有气无力,额上满是汗珠。
她眼睛蒙着布,看不清神色。满身浴血,有刀伤有剑伤。
事情是在他们从最后一城筹完粮后发生的,当时身边的人手已经不多,为保粮食不出问题,她派凌波云护送最后一批粮食先走,而她领着剩下几名暗卫侍卫和沈恬断后。
原本她想就算遇到截杀,凭他们几人也有余力一战。
只是没想到,想要她命的人竟然这么多,足足派了三波杀手前来劫杀。
最后一次,黎纾身边暗卫侍卫死伤殆尽,只剩下沈恬一人。
当时情况危机,藏在暗处的杀手暗中放箭,黎纾身体的反应远快于脑子反应,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帮沈恬挡下致命一箭。
当然,这也是最好的情况,她受伤总比沈恬受伤强,沈恬身手比她好,带个伤患生的几率也要大一点。
又或许,沈恬趁机杀了她,就此脱身。
黎纾自嘲一笑,这赌徒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不过,好在这次她似乎又赌赢了。
她呼出的气息,热的难以想象。
沈恬心急如焚,眼中藏着的情绪几乎就要遮掩不住,“殿下……”这箭要尽快取出来,外面的情况还不明朗,此处并不是非常安全。
“你听我说——”她强撑着身体,连伸手入怀的动作都非常吃力,“我怀里有一瓶丹药,如果等会情况不好,喂我吃一颗。”那是凤乾让盛泊蘅给她的丹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到了这份田地,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