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侯剑在一边轰鸣助阵,魏宁和只觉得胸口冷气嗖嗖,心肝儿俱颤:“苏隽,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没有修炼的天赋,无法陪伴你走过长久;又不温柔不贤惠不体贴,无法照顾你;身体虚弱,恐怕子嗣艰难,没法为你生孩子……”一一细数,她简直猫嫌狗憎,老爹在世的时候还时常嫌弃她呢。
“所以,你喜欢我什么呢?”
上辈子她也想问,虽然她自我感觉良好,可扪心自问,世俗来讲,一个仙门厚望的修士,基本没可能看上一普通凡人。
苏隽面色缓和了些:“就为这些?阿宁,我不会随随便便成亲。你很好,比我想象的好。”
魏宁和抬头,注视苏隽,此刻他神色是认真的。可是,他现在觉得她很好,以后还是会为了道,舍弃她。
为了小命,她必须得离。
苏隽似乎看出她想法,冷冷地道:“和离,想都不要想。”
说罢,龙侯剑往桌上一拍,这把剑嗡嗡嗡地大叫,半是威胁半是恐吓。
魏宁和吓坏了,瞳孔震颤。
我知道我知道,你你你把龙侯剑拿下去!
看到它就胸口痛!
和离的话题无疾而终,魏宁和打量苏隽神色,琢磨着再提一次,龙侯剑会不会飞上来,把她砍个七零八碎。
静默一会,药煎好了,苏隽端药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捏起汤匙轻轻搅动,舀一匙试了温度:“喝药。此事作罢,以后莫再提。”
魏宁和看苏隽薄唇微勾,看他面上带笑,后颈却陡然生出一股子冷意。
该让系统看看,什么叫皮笑肉不笑,省得以后再“嘻嘻”尬笑。
思绪纷飞,被苏隽喂完了药也不知道。这次的药不同以往,她体内迅速聚起一股热气,催得人懒洋洋的,倒头又睡了。可没多久,身体深处蹿出一股阴凉,怎么暖都不热,她蜷缩起身子。
迷糊中,苏隽揭开被子抱住她,身体暖烘烘的像只炭炉,隐约有股淡雅微凉的崖柏香。
魏宁和往里滚,拒绝与之接触。
“乖,别闹。”苏隽揉揉眉心,俊朗的脸上满是疲惫。连日奔波,脑中一根弦紧绷,神仙也难熬。直到此刻,才有安心之感。
魏宁和认真提出的和离,在苏隽看来就是闹脾气,耍小性子,他不会放在心上。
把软乎乎的小妻子往怀中一揽,苏隽将头埋在她颈间,沉沉入睡。
魏宁和仿佛被困在铜墙铁壁里,无论如何挣脱不开,忍无可忍地在心里咆哮:“系统,我要打死他!”
系统测量了宿主的身体数据:“不可以哦。打不过哦。”
魏宁和七窍生烟。
一觉睡到日中,魏宁和被一阵饭香味叫醒了。她掀开床帘,金光透过小轩窗,满室亮堂。
居然中午了。
魏宁和身体紧绷,眯起眼睛警戒四周,没有异样,才松口气。
不能再躺下去。祭祀完就一直睡,喝了药接着睡。做鬼两百年养成的警惕,才当了两天人就丢掉了。
归根结底还是身子骨太弱,该练练。
魏宁和撑起身子,下床时腿一软险些跪下。百年老鬼要哭了,这感觉仿佛腿上坠了铅,别说飘,走都成问题。
强身健体,一定要强身健体。
才挪两步,苏隽清越的声音从厨房处传来,“阿宁,先别动,饭就好了。”
魏宁和坐上椅子,尔后腾地起身。
不是,她为什么要听苏隽的话!
本来没力气,突然充满活力。
魏宁和慢慢悠悠,推开门,耀目金光扑面而来,她遮住眼睛适应一会儿,慢吞吞踱步到院子里。老爹在世时常说起自家院子和别处不同,魏宁和没摸索出特别的,只觉得这地方,草木萌发比别处要早。尤其篱笆根脚,已经冒出嫩绿的草芽。
篱笆圈住四五只鸡,一只狗追着母鸡跑。魏宁和跟随一只公鸡后,慢悠悠抬步、落步,抬步、落步。
生活多么美好。
简单用过饭,魏宁和不肯休息,坚持要到院子里散步,晒太阳。苏隽只好拿本书,坐院中央的石头桌旁,龙侯剑平躺桌上,不时翻个身,像个大爷。
安适,惬意。
魏宁和瞥这一人一剑,冷冷笑了笑。
她沿篱笆溜达,没多久走回来,带了块灰溜溜的木头,丢到石桌上,摇晃苏隽的胳膊:“夫君,我要木头兔子。”
苏隽将书收回,目光落在木头上。拳头大小的泥巴块,顶上一株草芽摇摇欲坠,木头,就是一块普通木头。苏隽看向小妻子,白皙脸蛋上沾满泥巴而不自知,眼珠子咕噜转悠等着算计他,瞧着……傻乎乎的。
苏隽勾唇,等这丫头出招。
果然魏宁和不怀好意,道:“不要刻太大哦,带着不方便。杏仁那么大就好。”
苏隽淡然道:“嗯,还有吗。”
“有!我改主意了,光有兔子可不行,我还要猫、狗、鸡、鸭、鹅、鱼……要一百个,个个不重样!”
苏隽好笑,却摇摇头故意说:“有点难。”
难就对了!魏宁和心里暗爽,眼珠子一转,又扯起他衣袖,指着舒舒服服晒太阳的龙侯剑:“用龙侯剑削,我还没见过你用它削木头的英姿呢。”
剑于剑修而言,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无可替代的宝物,重逾性命。她要看看,面对任性骄纵的妻子霸道无礼的要求,苏隽还能不生气?还能端住温文尔雅的范儿?
不能吧。反正换成她自己,敢这么撒野,一定得暴打一顿。
但是苏隽要敢生气,那还等什么,赶紧和离!
魏宁和美滋滋地想着。
苏隽左右无事,乐得陪小妻子闹。于是,他眸子看向龙侯剑。
龙侯剑一个鲤鱼打挺,直立而起嗡嗡嗡叫唤。
作为一把名匠打造的剑,削什么泥巴木头块,它不要面子的?
小样……魏宁和轻飘飘瞥它两眼,拉起苏隽衣袖扯了扯:“夫君。”
苏隽点点头,含着一抹歉疚,拔剑出鞘。
龙侯剑风中凌乱,嗡嗡嗡嗡嗡嗡!不不不不不要!!!
魏宁和终于趴在桌上,肚子都笑疼了:“哈哈哈哈哈哈。”
津津有味地欣赏苏隽使用龙侯剑削兔子,魏宁和扫了眼篱笆外,见牛婶与几个妇女结伴朝这边走来,笑着打招呼:“牛婶!”
第7章 亡灵书
篱笆外,牛婶和魏青青提着篮子,篮子里装满鸡蛋和兽肉。村里谁人生病,乡里相亲都会带上礼物前去探望,礼物没有多贵重,多以食材为主。
没过多久,其他村民陆续赶来,魏宁和一看,还有几个吴家人,为首的是手艺人吴老六媳妇,人都叫六婶的。
六婶倒不尴尬,嘻哈笑道:“族长,你身子可好了。”
她是个精明人,得到山神承认以后,魏宁和就是板上钉钉的族长。哪怕现在的族长年纪还小,处事手段稚嫩,可她迟早要超过吴书鱼。
然而魏吴两家人关系不太好,坐下来却说没法敞开心唠嗑。六婶留了些吉利话,表明自家立场,留下礼品就离开了。
牛婶见苏隽正拿着长剑削木头,金灿灿的宝剑,一看就知名贵,用来削灰不溜丢的木头,她看了都心疼。哪能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准是小族长又折腾人苏隽了。
她苦口婆心道:“族长,你别仗着苏隽脾气好,就随意折腾人家。”
虽然是自家人,牛婶还是得说,小族长以前招猫逗狗,爬树掏鸟,没半点女孩样子,也就苏隽不嫌弃。这么有本事又长得俊俏的男人,上哪找?可别被小族长作没了。
苏隽收好木头,解释道:“我闲来无事做来玩的。”
牛婶“哦”,她还能说什么。每次族长闯祸,都有苏隽兜底,小夫妻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不用多管闲事。
只要两人感情好,他们当长辈的就放心。
送完礼,众人又都回去。
苏隽雕刻完兔子去往村外,寻找合适闭关的山洞。
人都走了,魏宁和沿小院走完两圈,气喘吁吁地坐回椅子上,休息片刻,回到内屋,关上木门,去帘后沐浴。洗了个热水澡后,在屋子里做强身健体操。
她努力锻炼,争取活到三十岁,把想做的都做了。
她上辈子的愿望是能活到三十岁,却止步于二十七。这辈子,她希望能活到三十岁。
魏水村历代族长,平均寿命便是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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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门外“笃笃笃”传来几声敲门声,打断魏宁和不着边际的幻想。
苏隽回来了?
她下床去开门。走到门边,猛然发现不对劲。
门外如果是苏隽,在这个时辰回家,根本不会敲门。这扇老旧的木头门根本拦不住他,他随便施法穿个墙就可以进来。
魏宁和站在门边,并不开门,眯着眼去看门缝,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同样透过门缝,目不转睛地看着屋内。两双眼睛对上,门外那双眼睛“唉吆”一声缩回去。
魏宁和目光冷凝。门外之人,赫然是吴保人。
他来干什么?
这么晚了还过来拜访她?
黄鼠狼给鸡拜年?
祭祀山神后,魏宁和已经得到山神认可,吴书鱼的权力被她收回,一些吴家人也认可了她这个族长。这不,今日有几个吴家人探病。这说明,吴书鱼以后再想拿回权力是不行了。
这父子俩恐怕恨得牙痒痒。
思索着,吴保人显然等不及,已经上手敲门,准确来说,是砸门,砰砰砰,抡起拳头一下一下捶门,边捶边阴阳怪气地说:“族长,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
门咣咣颤抖,再不打开,这扇老门就被砸坏了。
门一开,吴保人一改砸门的凶相,左手挎篮子,右手提一白纸糊的灯笼,嬉皮笑脸地挤进来,“听说族长病了,叔过来瞧瞧。”
他兀自搁下篮子,白纸灯笼往墙上一挂。不客气地环顾四周。不经意瞧见魏宁和,茂密头发随意披散,肌肤在烛光映照下白皙如瓷。
浑浊老眼闪现出惊艳。
怪不得村里人都说这死丫头漂亮,整个村子找不出第二个。因为体弱多病,这丫头瞧着懒散无力,楚楚可怜。
“苏隽今晚不在啊。”
吴保人心痒痒的,不过提到苏隽,吴保人还是压下欲/念,他眼神左右顾盼,生怕那煞星冷不丁站在他身后。
死丫头跟村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背后站着苏隽。
魏宁和坐在桌子边,青葱手指穿透长发,一瞥眼,看到了吴保人的灯笼。
白纸灯笼,只有办丧事才挂。她还没死,吴家父子已迫不及待。
魏宁和眯起眼睛,“吴叔来做什么?”
吴保人不怀好意地笑笑,将篮子上白布揭开,里面血腥味再也遮挡不住,扑面而来。魏宁和对气味敏感,猝不及防闻到这味道,差点没恶心吐了。
“听说族长病了,吴叔带点东西过来看你,你看看。”
“这可是生猪肉,生猪肉!哦,从活猪身上一块块割下的鲜肉,割肉的时候,猪还活着,扯开嗓子嚎,嚎得,那叫一个惨。”
吴保人胆子肥了些,故意渲染气氛,想吓唬魏宁和。他怕什么,儿子说过,苏隽再厉害,他也就是一个外人,在村子里敢碰他一根手指头试试,他保证让魏宁和吃不了兜着走。
“丫头,我们知道你病着,得吃点好吃的补补……这肉可新鲜,你要不要尝尝。”吴保人面带慈爱的笑,将篮子往前递。
魏宁和眯起眼睛,这时,墙上龙侯剑一个挺身出鞘,横在魏宁和面前三尺远,阻挡吴保人一切小动作。
“啊!”突如其来的龙侯剑,将吴保人吓老大一跳。
“吆,吆!瞧瞧,这吓唬谁呢?”吴保人见龙侯剑没有再动,迅速想明白关节,无赖的笑出声。他知道,这死丫头胆子小,也就摆摆架子,哪敢真捅死他。
吴保人更加得意,说了好大一通话。最好气死死丫头,好叫她识相点,不该碰的东西决不能碰,
说完了,吴保人就打算离开。
魏宁和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对吴保人道:“吴叔,你就是天真,总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你知不知道,我要真要你的命,办法有的是。”
“比如,我哭上一回,苏隽肯定替我出气。他对付你,符箓、咒言、法器……比踩死蚂蚁还轻松,而且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吴保人只觉得后背冒凉气:“你敢。”
魏宁和轻柔地抚摸长发:“有何不敢。吴叔你知道吧,我连鬼都抓过,苏隽更是专门抓鬼杀鬼,所以你就算变成鬼,也别想逃脱。还有吴书鱼,他也一样。”
“你!”
“所以吴叔,别在我这里放肆。”
吴保人气急败坏:“你也就仗着苏隽,看苏隽以后不要你,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那不是你操心的。你的东西全部带走。”
吴保人咬牙切齿,挎上篮子,在门槛上跺两脚,提着白纸灯笼狼狈离开。
魏宁和看他离去的背影,吴保人跑得很快,到了小道的拐弯处,身形一转没入小山中。
走过拐角那一瞬间,白纸灯笼突然血红血红。
魏宁和眨眨眼睛,眼花么?
蜡烛幽幽燃烧,魏宁和正准备去睡,屋内陡然掀过一股子冷风。她胸口闷闷的,喉咙一热,咳了咳,伸手一捂,满手刺目的鲜血。
白纸灯笼、遮头布、生猪肉。
魏宁和很快想到吴保人带来的东西。那灯笼恐怕不祥,还有那生肉,不止带着血腥,十有八/九还有怨气。
怨气滋阴,以她身子骨现在的状况,哪怕魂体多一点点怨气,都能打破体内阴阳平衡。
吴家父子,故意的。
魏宁和吐出一口血,眼角眉梢漫上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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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魏宁和在一片温热中苏醒,体内一股热流缓缓游走,她舒服得喟叹一声,睁开了眼。
此刻她泡在温水中,桶中水雾氤氲。隔着雾气,一道修长人影端坐于木桶前,穿的雪白衣衫。再看她自己,衣衫尽褪,披头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