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应该也派人通知过掌柜你了。”姜清筠四下环顾着糕点铺,店面不大,但摆设都很有讲究。许是长期只买糕点的缘故,整个店铺中还存留有淡淡的糕点清香。
“相宜糕点铺,已经被人拱手让人了。”说着,姜清筠示意辛夷把地契拿到掌柜。
相宜糕点铺在京城已经开了两三年的时间,地契一直都由孙夫人保管着。地契纸页有些泛黄,掌柜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查看过后,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从城北如法炮制出来的新糕点铺,到如今地契在他人手中,掌柜为孙家奔波数年,盯着地契,他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疲累。
“这地契……”
“是孙家抵给我的。掌柜若是想重新再来,我也可以帮你一把。”
掌柜缄默不语,片刻后才将地契还给辛夷,紧接着他就听到姜清筠继续说道:“不过我需要问掌柜几个问题。”
“关于相宜胭脂坊。”
“好。”沉默良久,掌柜终于开口,“小的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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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坊已经关门快十天了。”
“老张走前匆忙,没和我透露多少。胭脂坊也是突然歇业的。”
“姑娘要是有急事,不妨去春红阁看看。”
姜清筠问完胭脂坊的事情,又提点了掌柜几句,便带着辛夷离开了糕点铺。
相宜胭脂坊和糕点铺同属于孙家,如今胭脂坊掌柜下落不明,糕点铺由孙夫人交给孙云柔,如今又抵给了她。城北的那家点心铺,恰好也是最近十天之内开始售卖糕点的。
时间相邻如此近,让人很难不起疑。
账本上出现的蹊跷,怕是只有她自己再走一趟了。
“辛夷,我们去成衣铺。”
辛夷赶忙应了一声,走在前面,凭着自己的记忆带路。
她以为是自家的小姐终于开窍,知道去成衣铺选做工上乘精致的衣裳,以后赴宴时穿戴。
可事实和她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从成衣铺出来,辛夷抱着怀里新买的衣服,“小……小姐,你真的要穿吗?夫人回去……”
想到刚刚糕点铺掌柜提到的地点,辛夷恨不得立刻劝姜清筠回府。
之后要是夫人知道小姐去过春红阁,那她是不是就要被关柴房了?
姜清筠回头好笑地看着辛夷,知道她心里在担心着什么,但总要带着她成长的。“掌柜方才说明日派人到府上送糕点,你若是不喜欢,正好茯苓刚来……”
茯苓是顾氏新拨给姜清筠的婢女,刚到松筠居没几天时间,还在跟着辛夷做事。
“不行。”辛夷抱紧衣服脱口而出,迫于姜清筠的威压,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才乖。”姜清筠摸摸辛夷的头,还安慰了她一句:“回去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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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阁是京城中有名的秦楼楚馆,也有只卖艺的琴女或者是舞女。达官显贵中也不乏有人会到春红阁消遣放松。
姜清筠身着一袭青衫,如瀑青丝尽数被挽起,束以发冠,偏生几分清隽。
辛夷也是一身男装跟在姜清筠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两个人刚站到春红阁门口,就有眼尖的姑娘看到了她们,上前娇笑着去挽姜清筠的手臂,拉她进了春红阁。
“公子可是来消遣的?”说着,女人抬手就要抚上姜清筠的脸。
姜清筠赶忙后退一步躲开女人的动作,轻咳一声后刻意压低声线,“在下今日有事来寻张妈妈。”
女人愣怔,放开她的手,态度较刚才冷淡许多,“公子找张妈妈做什么?”
姜清筠深呼吸,抬手作揖,“几年前家妹因灾荒流落在外,前几日我打听到她可能不久前进了春红阁。”
“想替妹妹赎身,回家团圆。”
“当真?”女人仔细打量着她,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便唤了婢子带她上楼找张妈妈。
“多谢姑娘。”
待看着她走向后院时,女人又唤了一个婢女过来,“去通知张妈妈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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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白昼,春红阁中还有几分收敛。穿过前院时,传来的基本都是琴声或者是嬉闹声。尽管如此,辛夷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而姜清筠却是一脸淡然,仿佛听不到那些声音。
春红阁前院和后院有走廊相连接,走廊曲折。若是没有人带路,是很有可能在其中迷路的。
“公子,前面就是张妈妈的卧房。但张妈妈在不在奴婢也不清楚。”婢女将姜清筠带到后院的某一处,指着前面说道。
“无妨,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姜清筠从袖中拿出几块碎银,放到婢女的手中,“辛苦姑娘带路。”
后院基本是给只卖艺且精通技艺的女子住的,张妈妈的卧房在正中,房门紧闭,里面也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从隔壁厢房传出来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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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正是那位要见属下。”前院三楼栏杆处,一位穿着秾艳的女子说着,“您看属下要不要让人……”
谢景寻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远远望着在院中执着等人的小姑娘,抬手制止,“不用。”
“我亲自去见她。”
云嬿诧异,“主子,这不妥。您……”
“什么时候朕的话都不管用了?”
眼见谢景寻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陈还连忙拉住云嬿,“奴才这带着云嬿姑娘去查安王最近的动静。”
谢景寻扫了陈还和云嬿一眼,没再说什么,下楼,径直走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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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一盏茶过后,张妈妈还是没出现,辛夷扯了扯姜清筠的衣袖。
隔壁琴声还在继续,姜清筠猜出张妈妈可能不在。她脚步一转,“我去隔壁厢房看看。”
辛夷:???
琴音流畅,又弹奏出似水的柔情和缱绻,细听之下就会察觉到曲子是在弹情爱的。
姜清筠站在院中,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可是当她刚迈出一步后,就有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什么话都不说地直接把她带出了小院。
“这种地方你也敢自己来。”
“之前连蛇都怕,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嗯?”
第18章 脚印 终于认出我来了?
姜清筠从被人抓住手往小院外面带的时候就一直在挣扎,尤其是当她看到对方是个男人后,挣扎的动作更加剧烈,但还是被他钳制得无法动弹。
院外红墙下。姜清筠被人抵在墙上,男人抓着她的力道不重,但是很有巧劲。
耳畔传来的温热气息,让姜清筠忍不住闭眼偏头。她抬脚刚想要狠狠踩那人一脚借此逃脱时,乍然听到男子的话,动作一顿。
之前怕蛇?
她遇到蛇,这辈子只有在禅山寺的那一次。难不成...姜清筠睁眼,看过去时正好对上了谢景寻含笑的眼眸。
的确是她认识的人,还是救过她两次的救命恩人。
春红阁是秦楼楚馆,她方才还以为自己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如今不算是陌生人,她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看着小姑娘表情的变化,谢景寻轻笑一声,同时放开她的手,“终于认出我了?”
姜清筠:……
原本就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她心口,再听到他这样类似戏谑的话语,她心下更气,想也不想地直接抬脚踩了他一下。
谢景寻的乌靴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谢公子的见面礼果然独特。”姜清筠见好就收,出了口气后就乖巧站在原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谢景寻低头,看到那脚印眸色一暗;抬头时却是笑着,一副愉悦模样,“不分上下罢了。”
他之前吓到了小姑娘,她便留给他一个脚印。
“谢公子若是没事,我就先告辞了。”在春红阁没找到人,姜清筠也不欲在这里多耗费时间。辞别一句后就准备离开,去找辛夷。
她刚想要走时,手就再次被男人从身后拉住。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询问,一件披风就落在她身上,还存留有他身上的气息。
谢景寻绕到她身前,系着披风的带子,“昨晚刚下过雨,穿上披风免得受凉。”
姜清筠抬眸,男人眉眼温柔又认真,仿佛在做着一件重大的事情。她脸颊发红,欲言又止,刚要开口时,不远处辛夷看到后就急急跑过来,护在姜清筠身前。
“你是谁?别想带走我们家小姐。”辛夷不善地看着谢景寻,满是警惕和防备。
谢景寻知道辛夷,见她忠心护主,便也没有出言呵斥。转而看向在她身后的姜清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想知道春红阁的事情,你不如来问我。”
说完,谢景寻便踱步朝后院后门走去,须臾后姜清筠也跟了上去,却不忘叮嘱辛夷一句,“辛夷,你让姜府的人都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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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寻走后,陈还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云嬿,“云嬿姑娘,你今日逾矩了。主子的事情原本就不是我们能干涉和质疑的。”
陈还多年来一直跟在谢景寻身边,自那年他从江南回京登基之后,性情就更加难以捉摸。早年谢景寻还是皇子时,性子还有几分温润,这几年也尽数被岁月摧折得分毫不剩。
他在御前行走,虽然知道不是犯了大错,皇帝不会要他的命。但还是要事事小心着。
云嬿知道是这个道理。但今日谢景寻的反应着实反常。她身为他属下,又掌管春红阁多年,但凡闯入后院的人,没几个人离开时是完好无损的。
“姜二小姐不是一般人,往后她若是再来春红阁,记得好生招待着。也入宫知会我一声。”
云嬿听陈还这话,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你的意思是,她日后有可能……”她说着,望向东北方,那是皇宫所在的方位。
陈还往楼下走,沉默着动了几步,“主子的心思,不好说。”也不能猜。
只看皇帝这几日的动静,未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云嬿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太上皇那边不会同意的。”
当初他们一路支持着谢景寻御极,太上皇最终松口退位,是算中了他一身才能后才做出的决定。
虽然现在朝政把控在皇帝手里,但太上皇的余威仍在。
“皇上自有斟酌。还用不着我们来操心。”
“当务之急,是看好安王。”
陈还看着皇帝带着姜二小姐从后门出了春红阁,也顾不得再和云嬿多说,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跟了上去。
云嬿远远地看着几个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一场,不知道是情缘还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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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小院中,屋内的琴音仍在继续,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女子弹琴的动作未停顿,扬声让婢女进门。
“扶桑姑娘,公子已经离开春红阁了。”婢女推门进来,开门见山地说道。
扶桑闻言一走神,手下拨弄古琴的动作一重,琴弦猝然断裂,她的手也被划出一道小伤口。
“走了?什么时候走的?”扶桑惊诧,同时也含着几分不甘心。
今日她正是知道那位公子回来,才放弃了去前院的机会,在小院里弹琴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结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人竟然就离开了春红阁。
“奴婢也不清楚。”
扶桑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退下,“下次那位公子若是再来,你立刻过来通知我。”
婢女出去时,替她合上了门。扶桑坐在琴案前,凝视着自己被划破的手指,丝丝血迹洇出,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当年她流落春红阁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来也只是卖艺,直到她有次在春红阁无意见到那位公子。堪称人中龙凤。可她总也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不行,她绝对不能这么放弃。扶桑握紧双拳,眼神中满是笃定。
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那位公子替她赎身,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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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珍楼中,仍旧是天字一号阁。
姜清筠落座在谢景寻对面,陈还和辛夷分别站在两人身后。
辛夷警惕,陈还无奈。
“春红阁的主事轻易不见人,若不是你今日没推门进屋,怕是就出不来了。”
谢景寻温着茶,和姜清筠说着春红阁的事情。一抬眼却发现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怪异。
姜清筠掩唇轻咳一声,“谢公子怎会对春红阁的事情如此了解?”
“莫不是……”
她后半句问得隐晦又留白,几个人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陈还差点儿一个趔趄没站稳。
第19章 令牌 想报救命之恩就收下
谢景寻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无言。
半晌后他才摇摇头,好笑又无奈地为自己解释着:“春红阁是我的。”
美人怀温柔乡,酒中欢言无忌。
在青楼和酒楼,是人把酒言欢恣意潇洒的时候,也是人防备心最低的时刻。当年南梁为了他母妃,在京城暗中建立了春红阁和宴珍楼。
母妃过世后,这两处自然就交到他手上。
没想到如今会让她误会至此。
春红阁竟然是他的?
姜清筠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震惊和诧异。
一般人去秦楼楚馆,听曲儿赏舞是正常,但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姜清筠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相反她知道和听说过的并不少。她以为男人也是其中之一,才会知晓春红阁这么多事情。
现在看来,着实是她想多了。
“是我误会了。”姜清筠不好意思地说着,低头喝茶,始终没敢对上谢景寻的视线, 像极了做错事情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