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人来闹事, 说是清闲, 但姜清筠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有点心慌意乱。
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是有些不舒服了吗?”
苏未挑帘进来的时候, 就看到姜清筠捂着心口,眉头轻蹙, 一副不大舒服的模样。
她刚想要给姜清筠叫太医时, 就被姜清筠一手制止。
“我没事, 忽然有些心慌而已。”姜清筠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 “你今日不是跟着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未会骑马射箭,往年秋狩时她都要出去练练手, 姜清筠也没拘着她,苏未出去时,她就一个人在帐中。
“皇上说今晚炙肉, 大家高兴就都回来了。我一个人在那边也不好。”
苏未一边说着换下骑装,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她转身问着姜清筠:“兰翠今日来过了?”
“方才我回来时遇见贵妃娘娘,她让我带着你一起去。”
姜清筠翻着书页,点头, “你才离开没多久,兰翠就来了。”
沈贵妃知道她这次没来,特意让兰翠来问问苏未她的情况,没曾想两个人就正好打了个照面。
兰翠知道了,沈贵妃知道也就不奇怪了。况且那边本来就是为了她。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见见沈贵妃,还能踏实点儿。”姜清筠听苏未说完沈贵妃叮嘱的话,缄默片刻答应了下来。
一盏茶时间后,两个人挽着手出了营帐。苏未还是一贯的红衣,姜清筠换了一身雅静的衣裳,戴着轻纱,腰间玉佩低垂,倒是与她往日的着装相去甚远。
秋狩虽说是在围场,但营帐和马场后就是一座山。一出营帐,姜清筠就能感受到那种热闹,与长街上的人间烟火还不同。
更多的是一种临近自然的亲切感。
“沈贵妃应该会坐在皇上右边,你到时候记得看清楚人,别认错了。”苏未清楚之傲视她的计划,提前知会她一声。
毕竟是要见皇上,还是这么大的事情,认清皇上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姜清筠点头,“那我和苏姐姐你坐一起,离席之后再去见贵妃娘娘。”
苏未爽快应下,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往设宴的地方走。
秋狩两年一次,虽然皇帝鲜少会来围场,但该有的也是时刻准备的。远远的,姜清筠就看到了燃着篝火的地方。
“秋狩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害怕。”
两个人到场落座时,皇上和沈贵妃还没来,男女分开两边坐席,对面的大臣公子已经开始饮酒了,这边的小姐夫人才来了一半。
苏未用小刀给她分着炙肉,一边和她说着。
虽然还是君臣有别,但在秋狩时只要不闹大事,皇帝一般都不会责罚。
“和京城的果然不一样。”姜清筠尝着炙肉,没碰旁边的酒。
苏未见她喜欢,刚想要再分她一点时,就听到陈还嘹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连忙放下小刀,姜清筠也随着苏未起身朝皇上和沈贵妃的方向规矩行礼。
“平身,今日秋狩,各位都不用拘束。”
不远处传来皇上的声音,清冷,与上次姜清筠在金銮殿听到的声音全然不同。
她低头皱眉,却感觉这道声音像是镌刻在她魂梦之中,十分熟悉。
只感觉到心跳得厉害,像是有所预感一半,她趁起身的功夫抬眼,望向高处龙椅上,那个受众臣跪拜的帝王。
认出那个人的一瞬间,姜清筠身子一僵,脑海中忽然空白无措。
谢寻是皇上?
熟悉的容颜和眉眼,如同以往无数次相见,只不过彼时他眉目温柔,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此时的他,却高坐在龙椅之上,不怒自威。像极了两个人连州客栈初见那般,当真是睥睨众生。
“阿筠,别发呆了。先坐下。”苏未扯了扯姜清筠的衣袖,小声提醒着。
苏未的位置靠前,皇上说完平身之后,众人都纷纷坐下。只有姜清筠一个人还站着,在众人当中十分突兀。
“好。”呆呆地应了一声后,姜清筠失神坐下,盯着面前她方才还夸过好吃的炙肉,她却没了兴趣。
她所有清晰思绪都盘乱如麻,解不开又烧不断,让人十分恼火。
所以现在,谢寻就是皇上,皇上就是谢寻。
两个不同身份的人,其实原本就是一个人。
这几个月来,只有她被玩得团团转,谢寻从头到尾都在知道她的胡言乱语。
思及此,除却最初的震惊之外,姜清筠心中还涌现出一股无名状的怒火。
“阿筠,这是刚好的炙肉,你再尝尝。”苏未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没多问,只多往她那里分着刚烤好的肉。
“谢谢苏姐姐。”姜清筠强颜欢笑着,压抑住心下即将决堤的情绪,尝着炙肉,却味如嚼蜡。
高处的龙椅旁,陈还一脸忐忑,趁着说话间隙他俯身在谢景寻身边说道:“皇上,奴才好像看到了二小姐。”
“朕知道。”
方才姜清筠太过明显,谢景寻无意间一瞥就看到了她。即便她还戴着面纱,但
看到她呆滞模样,他就知道她一定是认出他来了。
“筵席散了之后,有人来找朕,你就说朕歇下了。”谢景寻一边注意着姜清筠那边的情况,一边和陈还吩咐道。
陈还忙点头,心下止不住叹气。
皇上之前没说清楚,现在好了,被二小姐亲眼看见识破了身份,也是愁人。
*
席间,姜清筠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苏未见状也放下小刀,握住她的手,“怎么了?看着愁眉苦脸的,是被皇上吓到了吗?”
姜清筠:……
玩闹似地轻轻拍了苏未一下,她矢口否认道:“没有,只是感觉我不用冒险去见皇上说入宫的事了。”
“对了苏姐姐,他真的是皇上吗?”
她无厘头地问了一句,苏未不清楚内情,整个人一愣,随后敲了她脑袋一下,“这么多大臣在,谁敢假扮皇上?”
此时苏未愈发肯定,她家阿筠肯定是第一次见皇上,被吓到了,才生出后退的心思。
如此想着,为了安定姜清筠的心,苏未低声和她说着:“皇上是太上皇的皇三子,生母是淑妃娘娘。若论起来,如今的南梁国主还是皇上的舅舅。”
“皇上十二岁上战场领兵,六年中数次大捷,没登基之前,他也算是南楚的小战神。”
说完后她感觉这话可能会再吓到姜清筠,于是又拐了个弯:“皇上没有坊间所传的那么蛮横,你到时候也不用怕。”
“我和姜伯伯还有清时哥哥都会护着你的。”
姜清筠此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苏未说话时,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谢寻,不,皇上的视线。
可是她这个时候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
听完苏未的话,她敷衍点点头应下,也没了用膳的心思,“苏姐姐,我吃的有些多了,出去消消食。”
“一会儿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
说完,没等苏未回应她,她就径自离开了席间。
*
河边。
此时星幕已垂,淡淡月光投影在河水之上,波光粼粼,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很是好看。
只可惜姜清筠没有半点好心情来欣赏着自然美景。
“什么皇商,都是在骗我。”
郁结在心,姜清筠幼稚地捡起几块小石头,像是宣泄一般用力朝河中掷去,投落几朵涟漪,惊扰浅水里的小鱼。
想起之前谢寻和她说过的话,她就愈发生气。
什么想办法能让她见到皇上,送她定情玉佩还骗她,这么久都不同她说清楚。
她之前接到入宫的圣旨,一瞬间的只想不顾一切和他一起走,还一直想办法怎么面见皇上求情。
结果对他来说,原本就不是难办的事。
姜清筠越想越气,直感觉自己是被人玩得团团转的小傻子。
“只会骗我哄我的大骗子,不想理你了。”说着,她又往河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惊溅起水花,沾湿了她裙角。
姜清筠:……
诸事不宜,她就不该来这场秋狩。
“清筠,你就这么不想入宫吗?”身后来人无声,姜清筠听到萧庭言的话一愣。
在他伸手过来扶她时,她自己起身,避开了他的手。
拍拍身上的灰尘,姜清筠站直,目光清冷,“入宫是我的事,与世子无关。”
“既然萧世子来了,臣女就不打扰您,先行告辞了。”
萧庭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同时拦住她的路,“清筠,我只是在关心你,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推开我?”
“萧世子,你已经和我大姐姐定亲,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避嫌。”姜清筠挣脱不开他的手,气笑着说道。
今日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萧庭言还非要与她争论个理由。
“况且我与你不过是几面之缘,尚且不熟悉。今日臣女还想斗胆问问世子,为何屡次纠缠我?”
“臣女已经有意中人,还烦请萧世子做事适可而止。萍竹园毕竟是姜府的,萧世子的手不要伸太长了。”
姜清筠不带停顿地说着,对萧庭言没有任何好态度。
萧庭言脸色一白,抿唇苍白解释道:“清筠,不是你想的那样。今日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入宫,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不要世子之位,带你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姜清筠没忍住白了她一眼,属实没忍住想再开口时,不远处就传来谢寻的声音。
“阿筠,天凉,过来穿上帔肩。”
第99章 支招【二更】 遇见一个大骗子……
谢景寻站在光影黯淡处, 却能清楚看到萧庭言拉着姜清筠手不放的动作,掩盖在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佛经才压制住那股冲动。
灵悟大师曾经特意叮嘱过, 因果业障,即便是执念, 也该有分寸。
“参见皇上。”
萧庭言见是皇上来了,听出他和姜清筠称谓的不同, 犹豫片刻后他放开姜清筠的手, 规规矩矩地朝着谢景寻行礼。
几乎是他一放开手, 姜清筠就往一旁走了好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却也没有走近谢景寻。
“起来吧。”谢景寻平淡说道,“朕出来时镇南候还在找你, 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
几乎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萧庭言一僵, 没想到皇上一来就要赶他走。
回头看了一眼离他好几步远的姜清筠,他心里晦暗, 沉默跪着,片刻后他咬牙,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皇上,清筠不是自愿入宫的, 还请皇上……”
“这是朕和阿筠之间的事。庭言何时对朕的家事如此关心了?”
话语为刃, 又在萧庭言心上狠狠划了一道。
不等他说完,谢景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姜清筠, 把手里的帔肩给她披上。
“一个人跑出来也不怕迷路。”
言行之间,倾尽温柔。
姜清筠今天晚上正因为谢寻隐瞒她身份的事情生气,看到萧庭言烦,也不是很想见到谢寻。
她刚想错身躲开他递过来的帔肩,就被谢景寻发现,一手揽住她腰身不让她乱动,“听话,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不远处的萧庭言见到两个人亲昵的模样,眼神中满是不甘和不可置信。
皇上向来不近女色,如今怎么会和女子走得如此之近?
而他们两个人又是什么时候到了如此亲昵的地步?
他看着这刺眼一幕,心如刀割,却又只能忍着。那个人是皇上,他和镇南侯府都是臣,这个身份,永远都不能逾矩。
强行镇定下来后,萧庭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臣逾矩了,既然家父还在找臣,那臣就先告退了。”
“皇上万安。”
谢景寻“嗯”了一声,只当做是同意了。
等萧庭言走远,姜清筠想挣开谢寻的手,“家父也在等着臣女回去,臣女先行告退,不叨扰皇上赏景的雅兴了。”
说话间,她还刻意强调了臣女和皇上两个词。
亲疏立见。
谢景寻扶额,料到了她的反应。依言他收回揽住她腰身的手,却没放开她,“隐瞒身份的事,是我的错,之前一直都没同你说清楚。”
“怕你会生气,也怕我解释不清楚。中秋后我想找机会同你说清楚,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中秋宫宴她没来;入宫圣旨送到姜府那一日,她喝醉了也没听到,次次被打断,也都是他挑选的时机不对。
“我原本想着秋狩后回京就与亲自与你说清楚,之后你入宫,我也能一直护着你。”
隐瞒身份的事,是他做出的决定,自然只能由他来解释清楚。
不论是飞鸽传书,还是托人与她说,总归都是不够正式郑重的。
也不能让她再误会下去了。
“若不是这次秋狩我跟着苏姐姐来了,还被皇上瞒在鼓里。这一招,也只有皇上才想得到了。”
姜清筠小声嘀咕着,低垂眉目没看他,心下一时复杂,也不知所措。
她要入宫,偏生她的心上人是皇上。
可是他瞒着她身份的事,她不想这么快地原谅他,但又狠不下心折磨他。
“哪敢再瞒着姜二小姐?”谢景寻说着,还想再抱她,却被姜清筠直接拍开,“别动手动脚的。”
谢景寻还想再解释时,姜清筠下意识做了一个她平日里根本不会做的动作。
她双手捂住耳朵,一副现在不想听的模样。
“臣女累了,皇上若是无事,臣女就先回去了。”
说罢,规规矩矩地朝着谢景寻行礼后,姜清筠就转身往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