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尚且没觉得有什么,却让其他人为这份殊荣红了双眼。
萧婷冉观察着顾牧谦的神情,手暗中狠狠掐了他一下,“羡慕吗?可你现在即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六个月的身孕,让她整个人的行动都有些不便,只能处处小心着。
平日里也只能在府中待着休养,一直压抑着,久而久之,她周身难免带了几分阴沉。
像是已经习惯萧婷冉这般,顾牧谦没理会她,只是给她披好披风,“天凉,你多注意着点儿身子。”
乾源殿内朝臣太多,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萧婷冉知道场合,按捺着没发作,冷哼一声,而后看着歌舞。
而另一边,林如暖紧紧盯着高台之上琴瑟和鸣的两个人,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而后仰头,一口喝尽杯中酒。
*
百官来贺,再加上见到长久不见的平元王,太上皇的心情十分舒畅,一时间多饮了几杯。
“皇兄生辰,臣弟此次回京,特意寻了百年人参和灵芝来为皇兄祝寿。”
平元王跪在太上皇正前方,说罢,他就抬手让人将东西送到太上皇面前。
谢景寻一早就给太上皇送了寿礼,不论私下关系如何,平日里朝臣眼中又如何,明面上该有的也不能少。
也不顾一众人是何等目光,他照常给姜清筠布菜,偶尔侧身听她低语几句回应一下。
“太上皇也快醉了,再等片刻朕就带你出去。”
“歌舞不看也罢。”
宫宴上的菜肴来来回回也就是几道,姜清筠晚膳吃的本就不多,各样少用了些就不想吃了。
姜清筠放下筷子,“你是皇上,这样好吗?”
“父皇的寿宴,有安王和朝臣在,已经够了。”
谢景寻坦然说着,也十分清楚太上皇的心性。只要有安王在,他就不会过多想到别人。
况且今日平元王也在。
他露过面也就够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姜清筠抬手覆上谢景寻的手,十指相扣,“那我们回毓秀宫?”
“好。”
安宁郡主身为昭仪,地位也仅次于沈之瑜和姜清筠之下,坐得自然离两个人不远。
入宫半个月时间,她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没厌倦姜清筠,两个人的感情反倒更好。
这样下去,那她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宠。长久下去,她父王那边定然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思及此,安宁郡主垂眸,遮掩住眸中的狠厉神色。而后斟满一杯酒,借着长袖遮掩在其中放了些红色粉末。
摇晃均匀后,她端着酒朝着姜清筠的方向走去。
“惠妃姐姐,之前是妹妹多有得罪,才惹了姐姐不快。今日借此机会,妹妹特向姐姐来赔个不是。”
“姐姐可否能不计前嫌,原谅妹妹?”
安宁郡主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也惹得周围人看了过来。秦太妃皱眉,低沉着声音,“惠妃大度,怎么会同你计较。”
“太上皇寿宴,你就别胡闹了。”
说是训斥,却又在捧高姜清筠,让她下不来台,只得答应安宁郡主的话。
“昭仪说笑了,原本就是小事。本宫从前只以为昭仪是在同我玩笑。”姜清筠淡淡笑着,话语间仿若小石子投入江海之中,很快销声匿迹,引不起半分波澜。
没想到你自己却当真了。
后半句话,她没明确说出来,安宁郡主也不可能听不懂。
她还想再诱哄着姜清筠喝下那杯酒时,她就听到了姜清筠的下一句话。
“从前本就不是大事,若是昭仪始终无法释怀的话,本宫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敬昭仪一杯。”
“揭过前尘,既往不咎。”
姜清筠声音不大不小,又刚好能让靠前的人听到她的话。
她刚说完,不等安宁郡主开口,她就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完之后她将杯盏倒过来,一滴不剩。
不少人都望过来,看着安宁郡主。
事态突变,没料到姜清筠会这样,端着自己亲自动过手脚的酒杯,安宁郡主一时僵硬,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都如此说了,嫔妾自然也不会再计较。”
能察觉到其他人看好戏的视线,安宁郡主没有办法,只能应下,端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便将酒全部倒入长袖之中。
也顾不得他人的想法,只当做自己喝完一杯酒。
这种烈药,她能喝一口便已经是极限。
“秦昭仪无事就退下吧。”
从始至终,谢景寻神色没有其他变化,也只说过这一句话,只是他的手一直放在姜清筠腰身上。
无声之中护着姜清筠,不曾动摇。
趁着药效还没发作,安宁郡主回到位置上后没多久,就带着婢女匆匆离席。
平元王献完礼之后,就和太上皇随意聊着。多年不见,即便进京之后他去过昭武殿,这种宫宴上,太上皇兴致一高,仍旧拉着他。
谈话间,直到谢景寻和姜清筠离席,他才抬眼望向两个人,眼底神色不明,但也只一瞬便收回目光。
宫宴之上,即便朝臣已经见惯了繁华,但到底逃不过人间百态。
太上皇兴致高,其他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即便到了寿宴临近结束时,离席的人也不多。
台下歌舞升平,久久未断,忽然有一个小太监从殿外跑来,喘着气,匆忙模样让不少人都皱眉。
“太上皇不好了,皇上出事了。”
太上皇皱着眉,被人搅扰了兴致十分不快,掷下酒杯语气不快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看了太上皇和秦太妃一眼,颤抖着声音说道:“皇上在后宫……昭仪和林小姐……”
话语并不完整,而且断断续续毫无关联,但在乾源殿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就联想到了什么事,脸色各不同。
或失望或不耻,亦或者是得意,但都很快都收敛起来,等着太上皇发话。
姜清时的脸色更是难看,紧紧握住酒盏,另一只手被姜承文紧紧摁着,不让他轻举妄动。
沈之瑜面色也不好看,飞快看了安王一眼,而后抢先开口,“后宫之事,本该儿臣负责。”
“搅扰了太上皇雅兴,是儿臣不是。”
因着沈之瑜和沈皇后之间的关系,自她入宫之日,太上皇就破例让她喊父皇,自称儿臣。
“你带着人去看看,秦太妃也去。”
毕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事,太上皇也不想闹大,折损了皇家颜面。他摆摆手,只当做是同意了。
忽略一众人探究的目光,沈之瑜得令之后匆匆带着兰翠和其他婢女离开。
带路的是先前进殿禀告的小太监。
“皇上在哪个宫殿,惠妃娘娘呢?”
路上,沈之瑜询问着小太监。
小太监一颤,支支吾吾地开口:“在冷萃宫。”
“惠妃娘娘并不在皇上身边。”
沈之瑜微微眯眼,捻动着手上的佛珠,“你继续带路,看到过什么都交代清楚。”
“若有遗露,拿你是问。”
小太监连忙点头。
*
毓秀宫中。
姜清筠醒来时不见谢景寻,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她急忙下地,却被闻声而来的云琅拦住。
“皇上人呢?”
“清筠姐姐你快躺下。”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姜清筠紧紧抓住云琅的手臂,两个人同时开口。
她记得在昏迷之前,她和谢景寻刚走到御花园,就听到一阵奇怪乐声,而后她就被人打晕,失去了意识。
“在御花园,他是不是出事了?”她继而焦急问着。
得不到云琅的回复,她掀开被褥就要下地,想要往外走却又被云琅堵着路,不肯让开。
见她执着,但先前又有云川道长的吩咐在,云琅不好说,只能委婉地告诉她,“道长在,皇上不会有事的。”
第112章 梦回 这辈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亥时, 宫中长街上回荡着宫人的打更声。
二更的天,整座皇宫都陷入寂静当中。平日里不愿露怯的皎月,今日也藏身于厚厚的云层当中, 以夜色遮身。
醒来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云川道长那边仍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姜清筠本就担心, 此时殿外雨声淋漓,自重檐滴落又砸在青石板上, 扰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十一月临近入冬, 京城中鲜少会再下如此大阵仗的雨。
“本宫去金銮殿看看, 不进内殿,只在外等着。”
等待的焦灼消磨掉姜清筠全部的耐心, 姜清筠起身,再不顾云琅的阻拦就要撑伞出毓秀宫。
甚至还用上了云琅之前拦下她时用过的借口。
云琅知道些许内情, 这一个时辰来姜清筠的焦灼她都看在眼里, 本来就对她心软且不坚定, 这次她也没再阻拦。
反倒是跟着姜清筠一起去了金銮殿。
金銮殿外。
陈还屏退了其余人,自己守在殿门外。
殿内烛火乍然熄灭, 他刚想要轻叩殿门询问时,起身一抬眼便瞧见姜清筠撑伞冒雨到金銮殿, 心下一惊。
“娘娘……”迎上前,他的话尚且还未说出口,姜清筠就抬手制止了他, 省去那些套话。
转而走向刚从殿内出来的云川道长, 她愈发担心,“道长,你这一身的伤...”
云川道长闻言低头,一身道袍早已破烂, 身上还添了几分新伤,血迹洇出,染红伤口处的道袍,看起来颇为惊心。
云琅三两步上前,抓过他的手腕把脉,须臾后松了口气,“都是外伤,清筠姐姐你不用担心,道长好生休养几日便好。”
“皇上蛊毒已无碍,只不过还发着烧,娘娘进殿时也莫惊讶。”
直到踏入金銮殿,姜清筠才明了方才云川道长为何要特意叮嘱一句。
平日里谢景寻召见大臣批示奏折的外殿尚且还完好,一进内殿,满目狼藉。
除却那张寝床,入目之处姜清筠甚至看不到还是完好无损摆放在原处的摆件。
和上次在别院相比,单看内殿,她就已然能想象到谢景寻蛊毒发作时的痛苦程度。
谢景寻还发着烧,整个人意识涣散,姜清筠打湿手帕,而后贴在他额头上,小心而又珍视。
“皇上身上的伤,我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随后再让太医来上几次药便好。”
等到姜清筠停下动作,云川道长才补充道。
轻轻应一声,姜清筠抬眼,问出她方才一直存疑的话。
“道长之前说过,皇上的蛊毒不会平白发作。这次突然发作,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几乎不用犹豫,这个问题原本就只有一个答案。
御花园中无端吹起的诡异乐声,她莫名昏迷,即便是巧合也不该如此。
她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他发作的原因。蛊毒原本来自南梁,对此最为熟悉的人也只有巫族人。
“幕后之人是巫族的人吗?”
云川道长摇摇头,“这次蛊毒,是有人用了折魂。”
折魂,香如其名,催魂折魄。
但是这折魂,只对巫族的蛊毒有效。再加上巫族的乐声,会直接使得蛊毒发作,而且会比平日来得更为凶猛。
若是承受不住,殒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折魂是有人仿着巫族的折魂做的,到底有瑕疵。虽然凶险,但也还能压制住。”
“檀香?”
姜清筠替谢景寻换了一块帕子,转而视线落到一旁早已燃尽的檀香灰烬上。
可是她分明记得清楚,禅山寺灵悟大师的檀香对蛊毒的压制作用已经甚微。
“生犀。”
察觉到时辰可能差不多了,云川道长没再过多解释,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后,他就带过了这件事。
“皇上这边暂时不需要我了,明日一早皇上便会退烧,娘娘晚上多费心了。”
“云琅通药理,她在我身边,不会出事。”
姜清筠应下,送云川道长出了金銮殿,又吩咐了陈还几句之后,她才折身回了内殿照顾谢景寻。
*
夜半时分,连打更声都歇了。殿内只有几点烛火摇晃,照着内殿不至于昏暗无光。
谢景寻的高烧是因为抑制蛊毒而引起的,来势汹汹,姜清筠又不敢分神,始终都守在床侧照顾着她。
期间到底没捱过悄然生发的睡意,她趴在床侧小睡了一会儿。
睡意朦胧之间,意识尚且还未清醒,她就感觉到有人在紧紧攥着她的手,依稀还有人在说话。
挣扎过睡意,迷蒙睁眼,姜清筠一抬眸就见到谢景寻眉间紧蹙,不断说着呓语。
只是声音太低,即便她离得十分近,也听不出内容,只能大概猜出他是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许是刚经历过一场高烧,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再加上他这副虚弱模样,让姜清筠更加揪心。
“谢景寻……”
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轻声唤着他,试图带他走出不知名状的梦境。
察觉到什么一般,男人更加用力地攥紧她的手,如同抓着了平生仅见的曙光和贪恋,不肯放松,执着拼命。
“娘娘,药煎好了。皇上是不是清醒了?”
殿外,陈还听到些许动静,试探出声。
内殿还是一片狼藉,姜清筠扬声应着,陈还送进药来便退了下去。
殿外的雨仍旧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滴落在青石板上,也是人心头散不开的阴云。
一只手被谢景寻紧紧攥着无法动弹,没有办法喂药,姜清筠刚想够一个小凳子过来时,尚且昏迷的谢景寻却下意识用力,拉了姜清筠一把。
不让她走,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片刻。
没有任何防备,姜清筠没拿稳,手一抖,刚煎好的药也因为他一个动作,摔在地上,为内殿再添一处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