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筠吩咐着辛夷,转而朝着萧庭言行了一礼,“萧世子,如若没有其他事情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今日之事,定会给镇南侯府一个解释。”
“现下带着家姐去看伤,还望世子见谅。”
她话说得不疾不徐,却没给萧庭言留下一点儿插话或者是回应的机会。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要离开练武场。
身后辛夷和另一个婢女搀扶着姜清婉。
萧庭言眉间深皱,想到沈二,想到姜清筠,他心下情绪更加不平静,待他想要追上前问个清楚时,萧婷冉突然呼痛,眼泪将落不落,“哥哥……”
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一顿,萧庭言这才想起来,萧婷冉还受着伤。
“哥哥先带你回府,请太医过来替你看看。”
“好。”萧婷冉啜泣着回了一声,站起来还能走路,就由婢女搀扶着慢慢跟在萧庭言的身后。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萧庭言的神思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刚刚离开的那个人身上。
她哥哥一向温润又知礼,哪里有过这样失魂的时刻。
都怪姜清筠。
萧婷冉想着,不禁在心里啐骂了她一句狐媚。
*
“姜大小姐心绪不宁,郁积在心。休养几日就好。”
“老夫给大小姐开几副药调理着服用。”
“外伤敷金创药,几日便好。”
沈府的府医过来诊过脉,开完药就带着人回去抓药。
厢房内,姜清婉躺在床榻上,脸上的血已经被止住,倒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姜清筠坐在窗下,支颐凝视着姜清婉,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
姜府。
林氏在打理着院子里的花圃,姿态悠闲。
“夫人……”春杏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里,语无伦次。
“你是越发学不会稳重了。”林氏放下洒水壶,落地时的重重一声,让春杏心里都开始打颤。
但事情紧急,她又不能不说。
“夫人,沈府那边已经有消息了。”
林氏面色稍霁,转身走回屋里,“事成了吗?”
“镇南侯世子和二小姐……”
春杏闭眼,咬牙一口气说完:“是大小姐射覆输了,喝了那杯酒……”
“然后和镇南侯三小姐打起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低下,不敢去看林氏的脸色。
刚说完,春杏就跪在地上,煎熬等待林氏发话。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次次出马次次失败!”
林氏直接将瓷杯摔到春杏身边,碎裂声清脆,弹起来的瓷片割破了春杏的手,洇出血迹,春杏却不敢喊一声疼。
林氏站在红木桌前,一手撑在桌上,显然被气得不轻。
连续两次,从禅山寺到沈府,竟然都让姜清筠逃脱了。
偏生中招的还都是她的女儿。
难不成当真是善恶有报?可明明,以前从来没失过手。
“还愣着做什么?把事情一次都交代完。”
“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春杏身子一抖,“大……大小姐,沈府那边请了府医过去。”
“但是镇南侯三小姐身上伤太多。”
“恐怕和大小姐……”
还没说完,就又有一盏瓷杯摔在春杏身边。
“今日这是怎么了?”
姜二爷刚回府,走到院里远远地听到摔东西的声音。
他一袭青色衣袍,黑色缓带系在腰间,体贴随和。
他进屋,手放在身后替林氏缓着气,“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先退下,去找府医处理伤口。”他摆摆手,让春杏下去。
“是。”春杏低头应着,抬头看了姜二爷一眼,便连忙低下头。
脸上却不自觉浮现出红晕。
“不着急,一直在身边的人。总要事成的。”
“而且还有母亲在帮我们。”
姜二爷听林氏啜泣着说完,眼神晦暗,但还在安慰着林氏。
“先去把清婉接回来。”
林氏点头,拿着手帕擦泪,“母亲和大哥那边……”
“不重要。只要母亲站在我们这边就可以。”
至于母亲和大哥关系破裂的原因,本就和他们无关。
*
沈府,宴会结束后,各家夫人都带着自己女儿离开了。
今日练武场上的事情,各家小姐都有默契的缄口不言。
回姜府的马车上,姜清筠乖巧地卧在顾氏的腿上,阖眼假寐。
顾氏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孙云柔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嗯。她和我比射覆。然后输了。”
她话语平淡,但知女莫若母,顾氏还是察觉出她心情不错。
“下次她应该也不会再来寻我麻烦了。”
“你啊……”顾氏闻言好笑地捏着她脸。
之前她还担心,孙云柔会对着她发难。以姜清筠的性子,又八成是要受委屈的。
陈年旧事,恩怨最终还是蔓延到了下一辈的身上。
像是逃不过的轮回。
*
沈府,前厅。
今日之事,沈若瑄虽然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在背后嚼口舌,但纸包不住火,沈府上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今天的事怎么发生的?”
沈夫人坐在首位,沈若瑄坐在右边第一个座椅上,旁边是沈若琳。
堂上跪着小厮,“今日姜大小姐和萧小姐来选马。”
“两位小姐刚要上马时,姜大小姐情绪忽然开始失控,从马上翻下来后,拿着鞭子就抽向萧小姐的马。”
“马受惊,萧小姐也就落马了。”
“而后两位小姐就开始动手,奴才拉也拉不住。”
小厮声音颤抖着,一口气片刻不敢停顿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练武场还有其他人去过吗”
小厮摇头否认,“练武场今日只开过一次。其他时间奴才们都守着没让旁人进。”
第16章 因果 朕再去逛逛
沈若瑄又询问了些细节,才让小厮退下去继续做事。
“在沈家,你在的宴会,还能出这样的事。”沈夫人神情淡淡,吹着茶盏上浮动的热气。
沈若瑄知道沈夫人是生气了,连忙起身跪下,“是女儿疏忽,才中了别人的计。”
“问题不在练武场,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夫人,二公子身边的人方才来过,说二公子一会儿会来荣德堂用晚膳。”沈夫人刚说完,在她身边伺候的赵嬷嬷就进来通报着。
“当真?快去让小厨房多做几个他喜欢的菜。”沈夫人欣喜,赶紧吩咐赵嬷嬷去小厨房。
再看向沈若瑄时,沈夫人的脸色和语气都缓和了许多,“这件事你下去好好查清楚,姜府和镇南侯府一个都不能得罪。”
尽管现在沈家还有太上皇在背后撑腰,但仍旧不确定新帝会不会忌惮沈家。走得每一步都要小心,万不能出错。
想到一年前新帝登基,陆陆续续被判罪抄家的几个官员,沈夫人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几滴茶水溅落在她手上。
“女儿知晓了。”
沈夫人摆摆手,“你和若琳先回去。春寒当心着凉。”
“如果遇到问题,就进宫去找你表姐。”
婢女扶着沈若瑄和沈若琳起身回后院。刚一出荣德堂的门,两个人就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远不是在外人面前的姐妹情深。
“今日你看戏也看够了,如若说出去半个字,就别怪自己为什么又被退婚。”分开之前,沈若瑄刻意放慢语速,警告着沈若琳。
“妹妹明白。”
“大小姐真是过分,自己在夫人面前受了气,却迁怒到小姐你身上。”沈若琳身边的婢女替她说话,一脸愤慨。
“闭嘴,大姐做事不需要别人来管。”沈若琳呵斥一声,想到今日见到的姜二小姐,轻笑一声。
这京城,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春日惊雷,白日时还尚且晴好的天气,夜幕降临后便开始下雨,偶有几道春雷乍响,惊扰万物。
姜府,松筠居内。
寝床上,姜清筠闭着眼,但眉头紧蹙,唇边不断溢出呓语,睡梦中也极其不安稳。
梦境中的一切光怪陆离,从她一袭大红嫁衣嫁入镇南侯府,到她毒发被抛弃在偏院无人问津,再到姜清婉一把火烧毁了整个偏院。
毒发、气血攻心和被烧灼的滋味,是她前世最后的感知。
但是这一次,噩梦的结尾不再是姜清婉猖狂的笑声,也不是萧庭言细心呵护姜清婉的幸福模样。
她看到的,是镇南候府门庭冷落,是荒漠三千里中一群被流放的人。
而萧庭言也在其中。
“小姐……小姐?”感觉到耳畔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在推她,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姜清筠猛然坐起身,睁开眼时,眼眸中满是警惕和防备。
“小姐,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辛夷在她身后放了个软枕让她靠着,带着几分小心地问着。
刚刚姜清筠的眼神,还是让她心里忍不住的害怕。
见自己是在松筠居里,身边的人是辛夷后,姜清筠逐渐放松下来,“嗯,习惯了。”
“辛夷,你去小厨房一趟。洗漱我自己来。”
“记得准备一身方便出门的衣裳。”
“奴婢这就去。”辛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此时天光大亮,姜清筠双手交叠放在被褥上,目光紧盯着前方。
从重生回来后,每逢阴雨天,她总是会做噩梦。关于她荒唐的上一世,关于她错信他人后又所托非人。
但是这次,她却莫名其妙地梦到了不一样的场景。像是她死后的才会出现的场景,却又真假难辨。
是因为在沈家宴会上见到萧庭言的缘故吗?
可是这一世,她没有中圈套,也没有喝下那杯酒,更没有在强撑着跑马时失控,纵着马冲向萧庭言。
斩断了一切会有因果的孽缘。反倒是让姜清婉和萧婷冉之间生了龃龉。
只是萧庭言……
姜清筠想起昨日萧庭言一直看着她时的眼神,复杂难明,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全然不同于上一世。
可不论是因为什么,这一世,她都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高门争斗中。有些教训,一次就够了。
*
长街繁华,道路两旁的店铺早已开门,行人往来熙攘,一片热闹景象。
相宜糕点铺一早开门,等到姜清筠下了马车到达糕点铺时,掌柜的已经准备关门歇业了。
“姑娘,我们今日糕点已经买完了。你明日早点再来。”掌柜的见人朝这边走过来,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
相宜糕点铺的糕点十分受欢迎,生意一向红火。清晨尚未开门时,店铺前就已经有人在排队。
不出一个时辰,糕点就会售罄,掌柜的就出来收摊关门。
马车驾驶街尾,不远处守着几个姜府的侍卫。姜清筠带着辛夷走向店铺门口,提着裙摆上台阶,“我今日不为你家的糕点。”
掌柜的眼神一闪,摆摆手赶人,就要转身回铺子里,“那就请姑娘早回。”
“掌柜的难道不好奇孙家突然的举动?”
姜清筠不恼,微笑着说了一句,满意地看到掌柜脚步一顿。
“前几日胭脂坊暂时歇业,想必糕点铺的进账也受到了影响。”
沈家宴会前,姜清筠原本打算到相宜胭脂坊走一趟,却听辛夷说胭脂坊暂时停业了。
掌柜转身,目光带着审视和打量。
片刻之后,他往旁边退了两步,推开紧闭着的半扇门,“姑娘请。”
*
宴珍楼,三楼天字一号阁中,窗扉半开,楼下长街景象一览无余。
“皇上,安王和沈大人已经离开了。”陈还站在皇帝身后,出声提醒着。
下早朝后,陈还就跟着皇帝到了宴珍阁。而现在安王已经离开了……
金銮殿里还堆着许多奏折等着皇帝批阅。
而皇帝还在这里看着窗户外面,无端出神。
陈还走到皇帝身边,还想再提醒一句时,视线越过窗户,看到了停留在长街上的马车。
马车上,一个刻着姜字的小板随风轻轻摇曳着。
不远处,赫然站着姜二小姐。
再看看皇帝,陈还一下就明白了。
“朕还听得见,你让人去跟着安王。”
“回宫不急。”
“朕再去逛逛。”
第17章 拦下 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相宜糕点铺中。
掌柜已经让小二提前离开,整间铺子里除了在后厨琢磨新式糕点的师傅,就只有姜清筠、辛夷以及掌柜三个人。
“孙家前几日在筹备着开新的店铺,在城北。不巧又是一家点心铺。”姜清筠一手放在桌上,轻轻叩击着,一下下像是敲在掌柜的心里。
“姑娘别开玩笑了。”掌柜心里一凉,说出口的话仍旧是否认的。
他昨日听小二提到过,城东新开了一家点心铺。点心不管是从样式味道还是价格来说,都要比他们家略胜一筹。
熟悉的手法,当初相宜糕点铺能扬名,也是受孙家吩咐用的同样的方法。可这件事情,自己知道和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两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