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再也不敢毫无顾虑的救人，眼睛里也只剩下一把软刀子。她再也吓唬不着坏人，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明时节喜欢那个耀眼夺目的路纷纷，却在十年后遇到了这么狼狈不堪的她。
路纷纷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
散漫如她，竟然也会担心自己配不上他。
有一瞬间，她突然想咸鱼翻身一次，努力一下下，让自己变得再优秀一点点。
她居然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下一秒，路纷纷猛地从枕头底下钻出来，神色复杂地望着紧闭着的房门。
她没心思再去深究咸鱼能不能翻身这个问题。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令她措手不及的事。
她好像，喜欢明时节。
*
路纷纷这一次的自闭时间长达四十多分钟。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故作冷静地打开门。
明时节站在门口。
他领口敞着，额前碎发落在眼尾，失去了平时那份运筹帷幄的镇定，呼吸也稍显急促，额上渗出密密细汗，看着像是刚跑完步回来。
路纷纷心虚道：“你怎么没敲门。”
“怕打断你的思路。”他说话带喘。
路纷纷“噢”了一声，瞎找话题：“你去跑步了吗？”
“嗯。”明时节端详着她的表情。
路纷纷问：“跑了几圈？”
明时节答：“五圈。”
“为什么是五圈？”
“照你的思维方式粗略计算，约需要三到四十分钟，你才能思考完。”
“……”
路纷纷伸手挠耳朵：“那你为什么不看看电视等我。”
她不自在的时候就会有挠耳朵的小动作。
明时节表情紧绷：“怕你不喜欢。”
他指的是收藏她的东西这件事。
路纷纷难得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摇头说：“不会。”
像是怕再会错意，明时节向她确认：“不会，是指喜欢？”
路纷纷：“嗯呢。”
只要一想到他不喜欢其他人，她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路纷纷就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明时节眸光流转，看她的眼神含情脉脉：“笑什么。”
路纷纷努力拉回三分矜持：“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魔法娃娃，“是在哪里捡到的？”
明时节：“路边。”
“是长着仙人掌那条小路吗？”
“嗯。”
路纷纷背靠墙壁，以此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抬起头，开口打破静谧：“这个魔法娃娃有个故事。”
明时节站到她旁边，跟她肩并肩靠在同一面墙壁上。
“什么故事。”
他可能争分夺秒习惯了，不愿意静下来等她开门，所以要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他今天好像跑得特别急，而且连运动服都没换，还穿着衬衫西裤，出了一身汗。路纷纷不喜欢其他男人的汗味儿，但她特别喜欢明时节身上的味道。
她挪了挪脚，往他那边靠了靠，说：“我还没出生之前，我家是开玩具厂的。关于这个娃娃的故事，也是我爸爸瞎编的营销噱头。你想听吗？”
明时节挪脚，往她身边靠了靠：“想。”
两个成年人突然变成坐排排听故事的小孩儿。
路纷纷开始讲这个故事：“有位小公主，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只会魔法的娃娃。有一次，小公主去森林狩猎，不小心把它丢在了路边。”
“十年后，一位英俊的王子拿着它出现在小公主面前。那时，小公主已经国破，成了亡国公主。可是王子还是愿意娶她为妻，让她做了唯一的王妃，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宫殿里。”
可能是运气好，魔法娃娃的故事火遍全国，路爸爸用开玩具厂赚到的第一桶金注册了新公司，开始经营煤矿，没过几年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老板。
路纷纷出生后的很多年，身上都被人贴着“魔娃”的标签。年少无知时不喜欢被围观被当成焦点，她总觉得那是一种嘲笑，她不喜欢这个标签。
十五岁是路纷纷最叛逆的时期。
家里的矿山出了事故，上门找爸爸要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衣衫褴褛，沧桑又可怜，嘴里骂着无良奸商，吸血鬼。
后来路纷纷才知道，爸爸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付了巨额赔偿金，但那笔钱被他的好兄弟独吞了，没有赔给受害者家属。爸爸独自背了锅。
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事情只看表面，看到连一向崇拜爸爸的妈妈都开始数落他，嫌他不会做事，每天跟他吵架，还从家里搬了出去。时间长了，路纷纷也开始共情那群工人，觉得爸爸就是个无良奸商。
她故意弄丢魔法娃娃，然后潜在路边。
她不信世上有什么王子，奸商爸爸说的话她全都不信。她心想，只要有人去捡娃娃，她就当场逮住那人，最好来个丑八怪，让爸爸知道吹牛骗人的后果。
丢完没多久，她又后悔，那是爸爸亲手做的。她想去捡回来。
等她回到那个地方，娃娃已经不见了。
“其实爸爸跟欧以彤吵架，是因为她出轨了。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后悔当初的叛逆和对爸爸的不理解。那个娃娃承载着爸爸的梦想。那个故事是他梦的开始，却被我弃如敝履。”
“失而复得，我开始相信那个故事。”魔法娃娃真的会魔法，十年后，真的把她的王子送到了身边。爸爸没有骗人。
明时节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路纷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时节的手掌贴着她冰凉的背脊，隔开了冰冷的墙面。
暖意在背部散开，路纷纷回过神来。
明时节没有对她的故事发表意见，也没说那些她不愿提及的无用功安慰，只说：“别靠太久，会感冒。”
路纷纷侧身，上前两步，轻轻环抱住明时节的腰。
“谢谢。你帮我爸爸实现了梦想。”
明时节抬手回抱住她。
路纷纷动作亲昵地帮他把歪掉的领带夹扶正。她见惯了一丝不苟的明时节，见到这样凌乱的他，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儿不适应。
“所以，”她舔了舔嘴唇，试探道：“你现在是拾金不昧的路人，还是送娃娃的王子？”
明时节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路纷纷自发自觉接过话茬，耳尖发烫：“你还……”她的声音低下去：“喜不喜欢我？”
也不知道明时节听见没有，问完，她立刻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
“先别说。”
她手指冰冰凉凉，贴在唇上却带着烙铁一般的热量，明时节屏住呼吸。
过了两秒，他哑声问：“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这是两件大事。”路纷纷的手指划过他俊美的下颚，停在他的宽肩上，“我需要先消化一件事，才能继续去消化另一件事。”
她怕得到的是他对现在的路纷纷很失望这个答案。
明时节垂睫，注视着搭在他肩上那几根白白的手指，“好。”
他一向沉默寡言，今晚竟然像是没忍住，主动询问：“第一件事，大约需要消化多久？”
“快了。”路纷纷把脑袋贴在明时节衬衫上，数着他有力的心跳，“还差十秒。”
“……”
明时节停了一会儿，提醒她：“十秒到了，纷纷。”
路纷纷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先想到哪句就先问哪句：“我们那个时候碰过面？”
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替身，路纷纷没再装温柔装矜持：“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暗恋我？你为什么要暗恋我啊？我见过你吗？你认识我？”
明时节只答最后一个问题：“认识。”
路纷纷那会儿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认识她的人很多，她记得住的还真没几个。
明时节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客厅，帮她倒了一杯水。
“纷纷，我们把问题整理一下，按顺序提问，行么？”
路纷纷：“……”
“行。”路纷纷决定照顾一下这个强迫症，乖乖坐到沙发上，捧着水杯，问第一个问题：“你是在哪儿看到我的？”
明时节答：“小操场。”
路纷纷问：“我在做什么？”
明时节：“打架。”
她打架不奇怪。路纷纷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哪一次打架有帅哥围观她。
没能想起来。
她决定再缩小一点范围：“几打几？”
“一打五。”明时节似乎记得很清楚，答得很快。
五个人。
那就是美少女战士团全体出战，这范围就很好锁定了，基本都是碾压局，没等到被围观就结束了。
不对啊，印象中，她从不以多欺少。
正愁想不起来，明时节又补了一句：“你一个人，打对方五个。”
这下路纷纷想起来了。
第22章
记忆追溯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午后, 被暴晒过的马路温度高到往路上砸颗鸡蛋，过会儿说不定都能直接吃的程度。
路纷纷光着脚走路。
十五岁是她的叛逆鼎盛期，哪块地儿烫脚她就越往哪站, 就算烫脚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以此彰显她与众不同的格调。
太阳光下, 少女眼尾微翘，鼻头小巧, 唇色不点自红。她扎着双马尾, 尖尖的下巴傲慢地扬起, 很夸张的发型，却被她驾驭住了, 不仅俏皮可爱，还美得夺目。
她对着一群坏男生自报家门：“没错, 我就是, 美少女战士之, 路纷纷！”
“呸！不就是高一新来的黄毛丫头。”
路纷纷嚣张地眯起眼，裙摆下细长的腿一踢, 边上那颗树枝“咔擦”一声被踹断。
“我日？这妞儿会武功！”几个男生吓得乱逃。
等人跑走，路纷纷“嘶”了一声, 跳起来站进草丛里：“真特么烫脚。”
瘦子陈赶紧拿课本帮路纷纷扇风：“老大，你干嘛非站那里？”看着都烫。
路纷纷：“我那不是鞋掉了吗！”
“那你也不能搁那挨烫啊！”
林繁姿把路纷纷的鞋子捡回来，叨叨道：“不是有大路, 干嘛非要翻那破墙。不翻它, 鞋子就不会飞走，也不用为了保持姿势被烫脚。”
路纷纷：“帅啊。再说了，我不翻那破墙，树杈也不会及时雨一般的断掉！你们还得打架, 还得挨训。这不挺好。”
“帅是帅，脚都烫红了。”
“作业呢？老王跑去跟我爸告状了，我今儿得去小操场补。”
“这儿呢。”林繁姿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作业：“真是，不就是抢抄作业的兵乒球台，你也能跟人打起来。”
“跟个小怨妇似的。”路纷纷顺手扒掉林繁姿的校服，搭在肩上，“借我垫垫手，明儿还你。”
除了周一升国旗路纷纷会意思一下穿校服，其余时候总是一身漂亮的名牌裙子。高中女生大多还没长开，打扮也很保守，路纷纷在这群女生的衬托下就格外的妖艳。
她像个破坏纪律的坏女孩，又像是误入凡间妖精幻化飞升的小妖女。
绝对不会是保守听话的乖乖女。
路纷纷除了发育快，早熟之外，领导能力也是一绝，打起架来像梁山好汉，人送外号路坟坟。
谁挡了她的路，谁明天就会变成一个坟堆堆。
小操场很少有人来，基本都被刚才那群校霸占着抽烟用。现在被路纷纷抢过来，成了她抄作业的秘密基地。
不过显然她的这个秘密基地名号还没打响，有几个校霸还是习惯躲过来抽烟作恶。
路纷纷正抄得起劲，甚至还抄出了点儿解题思路，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不耐烦地抬起头，顺着球台看过去。旁边小山坡底下，几个抽烟的男生围着一个胖胖的男生拳打脚踢。
路纷纷认出其中一个叫刘二麻子的。
亲眼目睹这残忍的一幕，路纷纷没理由坐视不理。她挽起袖子准备上，刚走出两步又突然冷静下来。
她一个人，肯定打不赢对方五个，属于送人头行为。
路纷纷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搬救兵。她准备先潜伏起来，最多五分钟，她的小弟们就能赶到。
发完信息，她扛起书包。
转身瞬间，路纷纷不经意对上不远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瞳仁颜色很浅，迸发着固执又强烈的怒意，却在看向她的一瞬间流露出卑微的祈求。
就在那一秒，路纷纷决定救他，哪怕她知道赤手空拳打不过那几个校霸。
路纷纷丢开校服，从山坡跃下。
她穿一身白裙子，像从天而降的一道光，落地幻化成小仙女。
“喂，”清脆的声音嚣张至极：“单挑还是群殴？”
小仙女一开口，画风突变。
是个小美人，可惜拽了点儿。校霸们更喜欢傻一点的乖乖女，好上手，也好骗，路纷纷这样的美艳小妖女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审美。
手上夹着烟的男生扭头：“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
路纷纷卷起马尾发梢甩来甩去，探头笑眯眯：“你路爷。”
“我操！路坟坟来了。”刘二麻子抓起书包就跑。
“那他妈谁啊？”
“煤老板的女儿！”
其他几个男生没搞清楚状况，但是听刘二麻子颤抖的声音，感觉这妞儿很可怕，也跟着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