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节说:“纷纷,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他说话的语速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诚意。
这个男人完美到无可挑剔。路纷纷心想他那前女友捡到宝竟然没有珍惜。
她明媚地笑:“好。”
路纷纷的性格天生活泼,这几年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变得防备心强。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些稚气,才是最真实的她。
明时节颔首,可能是看她一直站在原地傻笑,他问:“需要我帮忙么?”
路纷纷收回视线:“……不用。谢谢。”
她的心早已是一潭死水,今晚居然对着一个不太熟的男人花痴。
路纷纷背靠墙壁,热水洒下,冲淡了这几天的迷茫与混浊。
她闪婚了,跟一个身价千亿的富豪。
如果不是见到帝临,路纷纷心里其实也没底。九年前帝临还没现在这种恐怖的知名度,路爸爸请他帮忙打过一场官司,对他赞不绝口。
业界大名鼎鼎的大状绝不会跟一个骗子称兄道弟,路纷纷不再怀疑明时节的身份。
出租屋里的热水器时好时坏,路纷纷已经很久没有舒舒服服的洗一次澡了。
她洗得太久,明时节在外面敲门:“纷纷,你还好吗?”
路纷纷本来想说“好”,突然发现她没有拿毛巾进来。
“明先生,请问你这儿有备用毛巾吗?”
明时节说:“有的,在壁柜,最上一格。”
路纷纷抬起头看看两米多高的壁柜,毛巾被放在最上一格,就在她眼前,可惜她跳起来也够不着。
“你拿得到么,”明时节在外面说,“要不要帮你?”
路纷纷:“……”
“不用。”
她抽出几张纸,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穿上睡衣,顶着一头湿发打开门。
明时节等在门口,视线很规矩,只停在她脖子以上。
“抱歉,我放得太高。”
他走进浴室,手臂越过她的脑袋,打开了壁柜门。
路纷纷的身高刚到男人肩膀,她觉得是因为她太矮才够不着,但他说话很中听。
明时节侧头,对上她的笑眼,手臂在半空顿了两秒。他动作机械地把毛巾递给她:“擦一下头发。”
路纷纷靠在壁柜边擦头发,男人等候在旁边,似乎是要随时待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浅眸澄澈专注,像一台忠心耿耿的家庭人工智能机器人。
他太特别,绝世而立,缺乏情感。
路纷纷单手叉腰,打算摆个造型装个逼活跃气氛:“我净身高是1米68,其实我这个身高在南方不算矮子。”结果手肘不慎把柜架上的手工皂全撞掉了。
干花罐子倒下来,花瓣落了她一脑袋。
她一头长发落在肩头颈后,沾着细碎的玫瑰花瓣,睡裙领口也挂了几瓣,被飞花缠绕,美得像误入凡间的花仙子。
明时节眸色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
路纷纷抿嘴笑,她笑起来非常明艳,什么尴尬都能被化解:“明先生喜欢花瓣浴?”
“不是。”明时节弯腰把手工皂和干花瓣捡起来:“是给你的。”
路纷纷明白了,这是那位“纷纷”喜欢的。
她捧起一捧花,凑近瓣闻了闻,这个味道她以前也很爱,可惜搭配这类香的调香师太贵,香水她就已经消费不起了,更何况是拿顶级香水制作干花。
明时节把干花整整齐齐摆到架子上。像是有强迫症,他伸出一根手指,把有点点歪的那一罐往后戳了一毫米。
路纷纷:“……”
他帮她把用过的毛巾挂起来,四角对齐。
他拉开抽屉,垂眸看她:“风筒在这里。”接着拉开第二格:“你的日用品,都在这。”
路纷纷挠挠耳朵:“喔,好的。”
他打开靠马桶那边的柜子,弯腰拉开柜子。
路纷纷定睛一看,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卫生巾、护垫。
明时节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酸奶递给她,“冰箱里还有。”
这个牌子的酸奶她还蛮喜欢,这个口味是今年刚出的。
那个“纷纷”离开他的时间应该没多久。
“纷纷?”
路纷纷缓过神来,“啊”了一声,把酸奶递给他:“你要喝吗?”
明时节微愣,像是很意外她会喂他喝东西。路纷纷猜测那个“纷纷”以前不太主动。
她收回手,咬住了吸管,冲他笑了一下。
明时节倾下半寸的脖颈,直了回去。
*
路纷纷坐在床上等明时节。床单除了她坐的一小块位置,周围平平整整。
她平时不是拘谨的人,但这不是她的床,是债主的,她不敢随便乱滚。
明时节洗澡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他穿着深色棉质睡衣,发丝凌乱地落在眼角,不同于白天的矜贵严肃,添了一丝随性的慵懒,看着更真实,也更清俊。
他这样子更符合年龄。领证当天路纷纷看过明时节的出生日期,和她同年,只大她两个月。
路纷纷抬起头,目光没敢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她别开眼,温声问:“明先生喜欢睡里边,还是外边?”
明时节这次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外。”
路纷纷躺进去,留出一半空位给他。
明时节关了灯。
黑暗中,路纷纷感到身侧位置塌陷,男人身上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一样,但是混了他的体香,又变得不太一样。她还挺喜欢。
他睡觉的姿势很规矩,躺下后就没再动。
反而是路纷纷有点不适应旁边有人,时不时翻个身,睁着眼睛躺到后半夜都没睡着。
*
明时节的作息,非常规律且自律。
他每天早上6点钟起来晨跑,卡秒的那种。
7点钟准时吃早餐。
7点30分卡秒出门。
中午12点接她一起去吃饭,这个不卡秒,因为她店里有时候有客人,他经常坐在旁边等她。
然后是晚上9点半,这是路纷纷觉得最变态最恐怖的事情。
身为资深熬夜狗,每天要在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躺下睡觉,简直是一种对自由的扼杀。
关键,真就是纯盖棉被一起睡觉。
路纷纷被迫每天九点半就躺下酝酿睡意。一开始她睁着眼睡不着,偷偷数羊数到凌晨。怕吵到老板,她也不敢玩手机,就这么躺了几天。后来有一天,居然成功睡过去了。
之后竟然养成了早睡的习惯。
她最近半个月睡眠充足,整个人气色都变好了,思路清晰,裁衣服的时候灵感比之前好太多。
*
上午十点。
路纷纷走进刺绣店。
最近是淡季,步行街没几个人,遇到五一十一这种结婚的多的时候,旗袍卖得好,平时都是零零散散卖些团扇跟手绢。
路纷纷学的服装设计,因为没有名校深造的漂亮履历,在以前那个圈子里她学历最低,去应聘也经常被世界名校毕业的同行刷掉。
路纷纷并没有因此而自卑,她自我安慰,她一个爱好国风刺绣的,出国留学做什么?而且她当初是考上了的,只不过没钱去读。
后来遇到了师父,资助她开了这间店。
满红玉一大早就过来拿钱,语气酸溜溜:“傍上大款还用开店卖这种廉价破烂,我看呐,你也是劳碌命。”
路纷纷师承非遗传承人,并非是满红玉口中的廉价破烂。
她打开手包,取出一张卡扔到桌上,“欠条呢。”
满红玉核对完卡里的金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说小纷,怎么说我也是你伯母,你那个妈改嫁都不带你,我们好心把你接过来,你高考那阵子还是我给你炖的鸡汤,这些恩情你说忘就全忘啦?”
路纷纷穿针引线,眼睛里没有情绪:“那是大伯给我炖的。”偷偷端给她喝,被满红玉发现,打翻了汤锅,和大伯吵架闹离婚。这个女人恶毒到无法形容,还特别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
“要不是你那个妈,我也会对你好,可她都做了什么?”满红玉年轻的时候整过容,一激动脸就特别扭曲:“她就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别人男人的贱货!”
路纷纷懒声:“她听不见。”
“她敢回来我就敢骂,她敢回来吗!?”满红玉撇撇嘴,把卡收起来:“放心,我就是来跟你打声招呼,我那店转让出去了,过几天就搬去你堂哥新屋。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呢,是希望你以后别找来我家,省得我儿子看见你就失心疯。”
路纷纷抬眼,目光冰冷,她在思考,怎么把这个讨厌的女人扔进垃圾堆。
满红玉最看不惯的就是路纷纷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想毁掉那个狐狸精的女儿,可惜了,不管怎么欺负她骂她都能忍,忍到考上大学就再也没回过路家。
“算了,你就一白眼狼,再有钱我们也靠不到你!我丑话说到前头,你那富豪男人将来要是有老婆了,不要你了,你也别来找我们救济。把你带到这么大,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我话就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这种看似为她好的言论,路纷纷从十六岁听到十八岁。寄人篱下,沉默是她唯一的武器。
路纷纷收起爸爸亲笔写的欠条。
“满红玉,我不欠你什么,你对我也没有养育之恩。今后江湖不见。”
她表面上总是温温柔柔,和那个女人一样招人恨,满红玉一脚踹翻了团扇货架:“小贱人!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就开起染坊来了是吧,老娘今天就砸了你这间小破店!”
这时,店里走进来两名戴墨镜的高大男人。
“太太,这人您认识么?”
路纷纷低头绣花:“不认识。”
“好的。”
满红玉被黑超保镖单手举起来,吓得大喊大叫,黑超保镖面无表情,挥臂一掷,满红玉像一团垃圾似地,被丢进了垃圾堆。她肥胖的身躯卷着饭盒、罐头以及一大堆剩饭剩菜往下滚,嘴里嚷嚷着要报警。
黑超大哥说:“已经报过了。你到店威胁明太太,抢走了她的钱。你稍等,片警约五分钟到店。”
满红玉砸东西再先,而且也确实拿到了钱,欠条一撕,路纷纷要是咬死说她抢劫,她就说不清了。
阿飞说:“太太,明先生今天开会迟了两分钟,叫我来接您去吃午饭。”
路纷纷撕掉了路父当年打给满红玉的欠条。
她觉得今天的天空特别蓝。
她终于,摆脱了那家人。
除了爸爸在世,路纷纷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了。她像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煎熬的火焰变成温暖火光,将她未来的路照得一片明亮。
*
路纷纷喝了点酒,赶在八点之前回到家。
明时节每天晚上九点半就要上床酝酿睡意,她很遵守债主制定的作息。
她趔趔趄趄,一进门就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明时节闻到她呼吸间的酒气,低声问:“喝多了?”
“今天心情好,小酌了几杯,庆祝一下。”路纷纷靠在男人宽肩上,不动了。
明时节抬手,掌心停在她脑袋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了。”欺负她的人终于走了。她再也不会被催婚,被逼债、被恐吓被辱骂。
路纷纷觉得靠在他肩膀上很安心,她贪恋这种温柔,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嘟哝:“我怎么走不动路了。你能,扶我进房间吗。”
明时节低声应:“好。”
路纷纷被他扶着,跌跌撞撞进房间。
她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两人一起跌进沙发里。
明时节身体猛地一僵。
路纷纷视野模糊,心思却异常清明。她双臂环住男人的脖子,借着酒劲儿把他压向自己,近观他的眉眼、鼻梁,薄唇。
他下颚线条深隽流畅,喉结轻轻滑动。越看越养眼,她有点口干舌燥。
突然间,她想感受一下真实的自己,以及这个男人的真实温度。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声音带着天生的甜软妩媚,是一种诱人且不自知的勾引。
明时节拂开她脸颊上的一缕乱发:“纷纷。你喝醉了。”
路纷纷望着他沉静湛蓝的眼瞳,在他的瞳仁里找到自己的脸。
她笑得有点儿傻气,低声喃喃:“你到底,是谁的男人?”
明时节用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嗓音微哑:“你的。”
第4章
在酒精的催化下,路纷纷忘了拘谨和克制,一切行为都变得很随性。
她笑:“我才不信。”
明时节把她圈在怀里,一只手臂横在她身侧,避免她滚来滚去掉到地上。
“怎样才信。”
路纷纷凑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她答非所问,一字一顿:“你想睡我。”
耳边的呼吸中断。
路纷纷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但她的大脑太兴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得意地扬起眉:“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你每天都在隐忍克制,故意不碰到我,宁愿没被子盖也不挨我太近。”
他不说话。
她得寸进尺:“你是害羞,还是不喜欢我,不想对我负责?”
明时节屏住呼吸,垂眸看她,试图通过她的表情判断她的话是趁机试探,还是真实想法。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钻进鼻腔,路纷纷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情绪却像出闸洪水,疯狂涌出来,“那个坏女人说,这世上一切美好的都不会属于我,好男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