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姜妤就是一个意外走进来的客人……却没想到, 背后可能还隐藏着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简太太……”
大师吞了吞喉咙, 拿不准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笑得非常勉强, “您说得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姜妤为了尊重范桃的心愿, 愿意将这位大师当做一个废物似的, 一眼划过, 不多计较。
可他偏偏要自己跳出来, 还做下这么恶心的事，倒打一把诬陷好人, 范桃能忍她姜妤都忍不下去了。
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姜妤直言道：“您就别装了, 您这么会算计的人，肯定能听懂我是什么意思, 哪里需要我多费口舌给您解释啊。而且您还不知道吧, 这画廊, 本就是我帮范桃筹建的, 今天这位经纪人, 也是我介绍过来的, 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她话说得太明白, 大师越发吃惊了，像是遭受一次重击，脸色半天没有由白转红, 瞪着姜妤久久无言。
“简太太，你这样可就不对了。这几十年来，我跟简家，跟你们家的太夫人，那也算得上是交情深厚啊！从我还没成名之前，你们家的太夫人就非常看重我的实力，各种帮助我，我也一直对她老人家心存感激。面对这种深厚情谊，你今天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觉得要是太夫人听见了，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没其他话可说，他就搬出了老太太来压姜妤，听得姜妤都笑了。
好家伙，还威胁上了，好像简家除了能帮助他之外，再帮其他人，就没心没肺背信弃义了似的。
咋地，简家是您的私人银行啊？
“您可别在我面前提老太太了。”姜妤直接翻出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将他想要打出的感情牌给甩回去。
“老太太要是知道，您现在已经开始用假画来骗她了，必定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瞎了眼，资助了您这样一位只知赌博，人品卑劣的画家。”
“什、什么？！”大师再受一击，假画一词深深地震撼到了他。
这是他跟范桃之间最深的秘密，一直都隐藏得好好的，怎么就泄露出去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必须要将所有的事情都翻转过来，才能彻底洗脱自己，因此大师指责范桃的言论也就更加癫狂了。
“这话是不是也是范桃跟你说的？！她在骗人！我好心收留她做我的徒弟，教她画画，给她牵线，为她扩展人脉，可她就是这样对我的！不仅剽窃我的作品，还对外污蔑我的人格，简太太您被她骗了！今天要不是我过来，我都不知道她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大师激动不已，别人长篇大论的底色是愤怒，他则是心虚，为了压死范桃，无所不用其极。
“我一定要采取措施！她今天说的这些话，我要将她告上法庭！她之前欠我的，诬陷我的，我统统都要找她要回来！我要对圈内所有人，都告知她的恶行，让她彻底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
指着那位经纪人，大师继续说道：“你们也不要再看她的作品，都是假的，人品差到如此地步的人，怎么可能会画出多好的画来！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继续在这里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了！”
看着他说话时，身体似乎都在微微地发颤，明显已经激动过头了，为了演戏，还真是竭尽全力啊。
姜妤接连笑了几声，也不再跟他辩驳什么，直接冲范桃喊道：“我之前就劝过你，凭着你老师现在的经济状况，他是舍不得放开你这棵摇钱树的，你要离开，他一定拼命阻挠。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你需要一点证据傍身，现在，就到了你自救的时候了。”
“别跟我说，你还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所以什么都没有留下！”皱眉蹙起，姜妤盯紧了范桃发白的面色，紧张说着。
“……”嘴唇张张合合，范桃也在老师一步步的压迫之中，逐渐变得愤怒，“我有证据！”
她瞪大了眼睛，如死灰一般看着自己的老师，“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真有需要用到它们的一天。”
“什么……你、你有什么证据？”大师吓得腿上一抖，想要着急朝范桃这边走来，却腿脚无力，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经纪人，赶紧扶了他一把。
“啊，谢谢。”
大师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还不忘了跟这位前来签约的经纪人谈笑，想再将戏演得真一点。
“我这个徒弟，她真是疯了，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真不知道她能从哪里伪造一些证据来污蔑我。”
对自己老师的言行，算是彻底失望了，范桃深吸一口气，好像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昂头缓缓说道：
“我确实有证据，是我最后一次跟您在画室长谈时候的录音。您在录音里面，直接承认了这些年，一直在用我的画，伪装成您自己的进行贩卖。”
范桃的眼睛，逐渐转移到老师的身上，满脸复杂神色地看着他：“您现在，需要我将它拿出来，放给众人听听吗？”
居然真的有……大师整个人微微发抖，勉强靠在一张桌子上才能稳住身形，面对旁边经纪人探寻的目光，还有姜妤嘴角那似有若无的嘲笑，大师就好像被逼上了绝路一样，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嚷嚷着：“假的！都是假的！”
“有本事你放出来，让我听听，你究竟为了污蔑我，耗费了多少心思！”
两人现在已经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范桃仁至义尽之后，不可能继续允许老师这样玷污自己，如今也只能真的将录音拿出来，当众播放给大家听。
“就是我用手机录的。”拿出手机，她按下播放键，“我当时突然想起了简太太的话，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自保一下，因为您的态度，让我觉得很不安心。”
录音里面，大师气急败坏地想要阻挠范桃的离开，他甚至提出，以后可以给范桃更高的提成报仇，只要她继续帮自己画画。
还说什么没有自己的名号，她的画就算署上真正创作者的名字，也不可能卖得出去，劝范桃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跟着他干，还能喝点汤。
不知道那边的经纪人听完之后是什么感想，反正姜妤这边，差不多连早上吃的早餐都要吐出来了。
果然人一沾赌，就什么下限都没有，这位大师在录音中的样子，简直就不做人了。
一段录音播放完毕，在场的四个人，全都是不同的心理状态。
“怎么会这样？”经纪人有点恼火，十分不悦地看向大师，“您这算是欺诈！我们画廊之前还曾经代理过您的作品，如果那些都是假的，客人们会追究过来，这将给我们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和损失！”
“我就是其中一个客人。”姜妤冷飕飕地说着，“他上次还说要送我们家一幅画，结果那副画也是假的，是范桃帮他画的……呵呵。这就是大师您口中所说的深厚情谊？可别恶心我们家老太太了，我都没敢告诉她，否则我怕老太太吃不下饭！”
哪怕面对如此铁证，大师依旧嘴硬着：“我没有说过这段话，这是她找人胡乱剪辑的！她……她随便录了我一些日常的语句，自己找人拼凑的！是伪证！”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范桃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冷静道：“所有的数据都是真的，如果您想要打官司，我可以将这段录音，交给专门的机构去检验，看是不是我伪造的，我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他们会给我一个清白。”
“……”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个时候一起冲进了大师的脑子里，他看着那个手机，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危险的炸弹。
想起还欠着的数千万赌债，想起马上即将身败名裂，面临着巨额索赔，庞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瞬间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扑向范桃，如恶鬼一样从她手上抢走手机，使劲摔在地上，还疯了似的又踩又踢。
脆弱的手机很快就在他的极力摧残之下，破败不堪，零件破碎。
“好了。”大师眼神癫狂地重新笑了起来，两手摊开，“手机坏掉了，证据没有了。”
范桃目光震颤地看着自己坏掉的手机：“老师！您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手指头朝她一指，大师恶狠狠道：“还是你抄了我！”
“您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卑劣了！”经纪人忍无可忍一直摇头。
大师马上转身，朝他威胁：“劝你以后说话，最好也小心一点，毕竟你现在应该也不想这件事流传出去吧，因为你们家画廊，也将因此而遭受客户的索赔！只要你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大家就都可以相安无事。”
经纪人皱眉瞪眼，姜妤则直接笑了出来。
“威胁完这个，又威胁完那个，我呢？”姜妤指了指自己，“您准备拿我怎么办了？没有一个亿，您可是堵不住我的嘴的。”
大师笑了：“我何必堵简太太你的嘴呢？只要有任何不利于我的流言，从在场三位的嘴里传出来，我都将提起诉讼，用法律手段来保护自己。简太太您连证据都没有，想必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吧？”
“真当我是死的啊。”
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了，姜妤冷哼出声，伸出手指头，朝头顶上指了指，“您抬头看看，这间画廊在装修的时候，为了预防偷盗，就装过特殊的摄像头，声画齐全的那种。”
大师陡然一惊，一惊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
“也就是说，刚才不仅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录下来了，就连手机里播放的证据，其实也都保存了下来。”
姜妤好笑地抱住双臂，靠在一旁的矮柜上，笑看大师惊诧到哆嗦的精彩画面，“您要不要再找找这个摄像头的控制室在哪，去把控制室也给砸了？”
“这、这……”大师仰头看着，一阵无力，再想挣扎，却完全没有了方向，最后只能真个人瘫软下来，就连面色，也白得不像话，一瞬间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精神气。
冷笑一声，姜妤冲那经纪人道：“到时候，这证据我给你一份，该公布的消息，就应该公布出去，受了损失的客人也理应给人家赔偿。而真正有实力的人，你们也应该慧眼识才，签下她的作品。”
经纪人点点头，恼怒地看着那位已经名不副实的大师：“我也是这样想的，回去之后，我就会将这个情况汇报上去，我们将联合市面上所有的商业画廊一起，对他提出索赔，并且进行封杀。他这样的行为，不仅是对我们顾客的侮辱，也连累我们损失了声誉，是整个圈子的耻辱。”
刚才还耀武扬威要将所有人嘴巴堵上的大师，现在已经毫无骨气了，为了能保存住自己最后一点能挣钱的名声，他差点要给那位经纪人跪下，扯着人家的胳膊使劲赔笑脸哀求。
“别、别这样啊！这么多年，我让你们给我代理了多少画作啊，其中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画出来的，也就近些年，才有些假的啊，别让我们积累起来的信任，被这点小事打破了啊！我保证，我之后继续画，画出来的东西，都给你们代理，代理费也由你们说了算，行不行？！”
“从您开始用他人作品冒名顶替开始，我们之间的信任就已经没有了。”
经纪人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的手，来到范桃面前，认真说道，“范女士，在您跟他之间的纠葛还没有处理清楚之前，我们是不能签下您的作品的。毕竟假画事件，您也参与了其中，间接造成了各方面的损失。”
听他这样说，范桃不由羞耻地低下了头。
“不过，您的天赋确实极高，年纪轻轻，作品已经能跟大师比肩，被冒认为他的作品，都不会有人怀疑。我们期待，在您处理好所有的麻烦之后，再与您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
“好的。”这就是还有余地的意思，范桃的心不由松弛了下来，冲他一笑，目送他离开。
“范桃！”走投无路的大师，只能将哀求的对象，转朝这边来，一把年纪的人了，表情倒是活灵活现，说流泪就流出了泪，“我是你的老师啊！难道你真的要用这件事逼死我吗？我好歹一路将你资助着长大，你怎么能对我恩将仇报！你就不会愧疚吗？！”
姜妤直接朝天翻个白眼。
“拜托，是谁不给谁活路啊？她离开的时候，想跟您好聚好散，是您一直要阻挠。那些天天过来占座，蹭吃蹭喝的人，也是您请来搅她生意的吧？见这招不行了，今天您就亲自上阵，反诬她剽窃您的作品。等被证据打脸了，现在又过来打感情牌，正话反话都让您一个人说了，您可真行啊。”
“简太太！”大师被她讽刺得恼羞成怒了，“这是我跟我徒弟之间的事情，您还是先去一边坐着吧！”
“呵呵！”姜妤冷笑，“是吗？我告诉您，您现在就算说动了范桃也没用了，画廊会联手封杀您，我也会联合那些购买过您画作的富豪太太们，朝您提起起诉，说您就是个骗子！您名声扫地是迟早的事，现在就不该忙着在这哭，而是应该赶紧回去找律师！”
大师的手指抖个不停，指向姜妤，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也意识到现在范桃的态度，确实无关紧要，大麻烦不会因为范桃的原谅而终止，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们……你们这一个个都是要逼死我啊！”喊出这样一句话，大师转头就跑了，心急如焚。
看着他仓皇离开的背影，范桃眼神闪烁，似不舍，似愧疚，又含着愤怒，总之复杂到难以辨析清楚，恐怕连她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对老师是种什么心情。
“这件事不怪你。”姜妤过来安慰她，“你已经给他留足了后路，这些年帮他卖的画，足以报答他对你的恩情。”
“我只是有点心寒，老师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他可能曾经是个好人，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被腐蚀了。早一点揭穿他的错误，对他反而是一种帮助。你总不希望，继续帮他去骗人，然后用骗来的钱，供他上赌桌，永无止境吧？”
范桃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到时候，看老师陷入落魄。”
“官司他是吃定了，说不定还会进去几年。你要是有心，可以等他出来之后，老无所依，赡养他一段时间，也算仁至义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