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半道上竟然遇上了傅谨语的表哥裴公子。
秋钰芩身为淑女,不好多瞧外男,只快速打量了一眼,便忙避让到一旁。
待人错身而过,又走远后,她这才悄悄吐了下舌头,对自个的丫鬟枫眠说道:“先前语妹妹夸赞她表哥一表人才,我还当她是吹嘘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如此夸在下,倒叫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一个温雅磁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秋钰芩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去。
三步远外,裴雁秋苍松翠竹般挺/立着,手里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好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背后道人长短,还被人抓包,秋钰芩这个大家闺秀顿时涨红了脸。
枫眠却是个泼辣的,径直问裴雁秋道:“裴公子不是走了么?怎地突然又调头回来了?”
裴雁秋将背在身后的手朝前一伸。
一块儿粉色绣紫鸢尾花的丝帕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秋钰芩惊呼一声:“我的帕子。”
裴雁秋笑道:“方才在下在路上捡的,想着许是姑娘丢的,便调头来追姑娘。”
“许是我方才接丫鬟食盒时不慎丢的,多谢公子相助。”秋钰芩礼貌的道谢,然后伸手去取帕子。
却不想因为羞窘跟紧张,抓帕子又过于着急,竟连他的手掌一块儿抓住了。
温热相接,两人齐齐一震。
秋钰芩唬的连忙松手,俏/脸顿时红如晚霞。
帕子幽幽然落地。
裴雁秋怔了下,手指握了下掌心,又松开。
片刻后,他蹲下/身来,伸手将丝帕捡了起来,凑到自个嘴边,轻吹了几下,将上头的灰尘吹走。
然后将其轻轻往秋钰芩胳膊上一搭。
露出个温润如玉的笑容来:“不必客气。”
然后转过身去,步履优雅的沿着甬道向前走去。
秋钰芩眼神黏在他的背影上,片刻后,连耳根都红了。
*
又过了两日,范首辅跟范大夫人领着他们的小孙子燕哥儿登门造访傅府。
正值休沐,傅老太爷跟傅大老爷俱都在府里。
闻讯后,忙不迭的迎到二门口,齐齐行礼道:“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傅老大人、傅大人不必多礼。”范首辅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然后直白道:“我与夫人带小孙子来向他的救命恩人傅二姑娘致谢,还请两位大人差个下人领我们过去见傅二姑娘。”
傅老太爷立时道:“首辅大人、夫人,请随下官来。”
竟是要亲自替他们领路。
范首辅自个就是翰林院出来的,与傅老太爷当过几年同僚,实在是与他脾性不合,不愿与他多打交道。
故而闻言,他立时推辞道:“哪能让傅老大人引路呢?傅老大人莫要折煞老夫了。”
傅老太爷见状,也没坚持,转头看了傅大老爷一眼。
傅大老爷立时道:“下官给您领路,还请这边来。”
说着,先斩后奏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抬手指着旁边的一条甬道。
虽然傅大老爷比傅老太爷也强不到哪里去,但好歹略强一些不是?
故而范首辅便没拒绝,只笑道:“有劳傅大人了。”
彼时傅谨语正穿着家常的窄袖夹衣跟散腿裤,挽着个小纂儿,歪在秋枫堂的东暖阁的炕床/上,跟几个丫鬟们搓麻将呢。
得知范首辅夫妇携孙来访,慌得她连忙叫人替自个系裙子。
才刚系好裙子跟穿上圆领披袄,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他们到了。
古代发髻梳起来麻烦,她总不能将堂堂首辅夫妇给晾在外头半个时辰吧?
只能硬着头皮用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见客了。
*
傅大老爷倒是自觉,将人领来秋枫堂后,就适时提出告退。
范首辅夫妇牵着燕哥儿走进东暖阁的时候,白露跟秋霜正在收拾炕床/上的麻将牌。
在傅谨语行礼后,范大夫人站到炕床前,一脸兴味的问道:“这就是太妃娘娘跟宫里太后都极推崇的麻将牌?”
傅谨语摆了摆手,叫白露跟秋霜退开,上前拿起枚麻将牌,递到范大夫人手里,笑道:“您说的对,正是麻将牌。”
这幅是她后来另叫木匠做的,用的是便宜的竹木,跟靖王太妃跟曹太后那两幅小叶紫檀的麻将牌显然没法比。
不过麻将牌嘛,便宜能用就行了,旁的的还要有甚自行车?
范大夫人仔细的打量着自个手里那块用红漆画了几个圆圈的竹木。
傅谨语见状,笑道:“您若喜欢,回头我叫人做一副给您送去。”
横竖竹木便宜,加上给木匠的打赏,一副麻将最多也就耗费半吊钱,不值什么。
范大夫人笑道:“说是来给你送谢礼的,谁知礼单还没呈上呢,就先收了你的礼,老爷该说我了。”
范首辅捋着自个的短须,笑道:“这回老夫可说不了你,因为老夫也对麻将牌甚是有兴趣。”
顿了顿后,他突然语出惊人的说道:“再说了,干女儿的孝敬,我们如何收不得?”
不等傅谨语惊讶,就听燕哥儿突然磕磕绊绊的叫道:“姨……姨……”
第69章 69 王爷想让人家如何?
“燕哥儿, 你会叫姨姨了?”
范大夫人立时垂首,一脸惊喜的看向乖巧任自个牵着他手的燕哥儿。
燕哥儿转了下眼珠子,仰头看了范大夫人一眼, 然后转向傅谨语, 又唤了一声:“姨姨。”
这次要顺畅许多。
范首辅老怀欣慰的抚了抚自个的短须。
随即又一脸严肃的纠正燕哥儿:“她是姑姑,不是姨姨。”
怕燕哥儿记不住, 又重复了一遍:“姑姑。”
燕哥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默默的看着他, 不肯跟他学。
范大夫人失笑, 向傅谨语解释道:“昨儿燕哥儿他姨母去探望他, 我教他念了几回‘姨姨’, 他当时不吭声,不想心里竟记住了。”
傅谨语伸头摸了摸燕哥儿的小脑袋, 夸赞道:“咱们燕哥儿最聪明了。”
这才一脸谦虚的对范首辅道:“范大人,小女何德何能,能给您跟夫人这样的贵人当干女儿?莫要折煞我了。”
“如何当不得?”范大夫人先是嗔了一句。
然后又沉声道:“你救了燕哥儿一命, 又悄悄打发人告诉我燕哥儿是被人谋害的,让我能在宾客离去前查明凶手, 你不光是燕哥儿的救命恩人, 还是我跟老爷的救命恩人。”
那日傅谨语随靖王离开后, 她的丫鬟谷雨急匆匆的返回来, 说自个姑娘不甚将帕子落下了。
姑娘家的帕子丢了可不是小事儿, 尤其还是傅谨语这般身份特殊的姑娘家。
于是自个只好亲自领谷雨去傅谨语曾待过的西次间找寻, 然后谷雨便趁机将傅谨语嘱咐她的话转告给了自个。
说着说着, 范大夫人就拿帕子抹起泪来:“我跟老爷只一子一女,长子早逝,长媳殉情, 只撇下燕哥儿这么一点骨血。若是燕哥儿有事,叫我跟老爷如何跟他早逝的爹娘交待?只怕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您别太伤心了,燕哥儿这不是好好的么?甚至还因祸得福,恢复了神智。”
傅谨语不过客套的一句话,竟把人给惹哭了,她忙不迭的出言安慰。
原著里头范首辅夫妇作为傅谨言的干爹跟干娘,曾为了她跟宁王妃怼起来,戏份可不算少。
范家的事儿傅谨语也就知道的十分详细。
范首辅长子早逝,就只留下燕哥儿这么个痴傻小孙子,族人们便打上了过继的主意,蹿唆族老出面劝说他同意过继个族中子弟到长子膝下。
话说的好听,如此将来范首辅跟范大夫人百年后,也好有个兄弟能照顾燕哥儿。
实则是惦记上大房的家产跟范首辅的人脉。
被范首辅给一口就回绝了。
他还有个嫡亲的弟弟呢。
弟弟膝下有子有孙,虽说跟大房一样,都是单传独苗,没法过继。
但好歹是嫡亲的堂叔跟堂兄弟,品性又都极好,岂会置燕哥儿于不顾?
不比指望被别有用心的族人强行塞进来的继子强?
他们夫妇原以为拒了此事,便算完了,却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竟然有人心生毒计,借孩童之手,想除掉燕哥儿。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推燕哥儿入水,谁知被冯七姑娘横插一杠,强行将孩童们给撵走了。
背后之人又临时更改了计划,打上假山群的主意。
这可是原著里没有的。
若不是有自个这个处心积虑想抢傅谨言功劳的人多管闲事,燕哥儿就真叫他们给害了。
“傅二姑娘说的对,燕哥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了,成什么体统?”范首辅话说的生硬,但手却轻柔的拍了下老妻的脊背。
“老爷还说我呢,你自个还不是糊涂了?语姐儿都是咱们的干女儿了,你还叫她傅二姑娘,成什么体统?”范大夫人边拭泪边嗔了范首辅一句。
范首辅忙道:“是老夫嘴瘸了,是该叫语姐儿的。”
傅谨语原就没想拒绝,他们这般自说自话,她正好顺杆就爬。
故作一脸无奈的叹气:“我还没松口呢,您二位就连‘语姐儿’都叫上了,这叫我如何再拒绝?”
随即又作乖宝宝状,说道:“我虽不好再拒绝,但认干亲是大事儿,得小女的母亲首肯才成。”
范大夫人立时高兴道:“那是自然,我们原本就打算先征得了你的同意,然后就去与令慈商讨此事。”
*
这样天降馅饼的大好事儿,裴氏自然不会拒绝。
原本她还担忧自家门第太低,女儿高攀靖王,将来嫁进靖王府会处境艰难。
而女儿若是认了这两个位高权重的贵人当干爹干娘,就等于有了靠山,不至于被靖王欺负了也没处说理。
故而她只是略客套了一两句,便忙不迭应下来,生怕对方后悔似的。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也只是达成口头协议。
古人重孝道,干爹干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认的,认了就得好生孝敬,甚至还得养老送终。
故而得找人看黄历,敬天,告祖宗,磕头以及大摆宴席。
裴氏眼瞅着就要临盆了,显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故而此事只能暂且押后,等裴氏出了月子再议。
不过两边都没瞒着。
于是消息在傅家以及京城达官贵人家迅速传开。
旁人倒罢了,傅谨言气的再次将炕床掀翻。
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竟然有这样的好运道!”
傅谨语听霜降说冬凌苑的彩屏又不甚摔烂了一张炕桌,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冷笑来。
傅谨言怎么想的她大半能猜到,不过是抱怨老天不公,让自个走了狗屎运。
某些意义上,她说的也没错。
这原本是她的机缘,却被自个给抢了过来。
但这能怪谁?
若不是她对裴氏下手,自个还真懒得去抢这机缘。
自个对拿捏崔九凌跟讨好靖王太妃还是很有信心的,压根就不需要甚干爹干娘来替自个撑腰。
但谁让傅谨言对裴氏这个孕妇动手了呢?
对于抢走她的机缘这事儿,傅谨语是半点都不亏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我就釜底抽薪!
*
距离裴氏的预产期还有七日时,裴雁秋送了催生礼来。
送催生礼是大齐的习俗,母家在女儿即将临盆时,送礼到其夫婿家。
表面上有催促胎儿早些降生的意思,实则是在祈福产妇平安分娩。
用裴氏的话说,裴雁秋向来手松,故而送来的催生礼也比旁的达官贵人家送的更体面。
别家是银盆盛粟杆一束,上头盖上彩缎一匹,他是用金盆盛粟杆一束,上头盖着足足六匹蜀锦。
别家是彩色鸭蛋一百二十枚,他是一千二百枚。
别家是八件或者十二件婴儿衣裳,他直接送了八大箱子。
其他枣子,果子、板栗、羊等也都翻了三五倍不等。
东西送到春熙院,引来不少管家娘子跟身上没差事的丫鬟、婆子们围观。
个个嘴里都在夸赞裴家重视姑太太。
把傅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当初她跟外甥女陆氏生产,她们各自的娘家送的催生礼都中规中矩,倒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凡事就怕对比。
被裴雁秋送来的催生礼一对比,她们的催生礼就寒酸的不像话。
傅谨语懒得理会这红眼病,有气无力的吩咐谷雨叫人归档入库。
她今儿又攒够了十五天签到时间,领取了一次签到奖励。
也不知是不是救了燕哥儿一命,攒下了功德的缘故,她竟然抽到了一包西红柿种子。
先前还抽到过一筐马铃薯。
这么说来,明年八月份前后,她岂不是就能吃上炸薯条蘸番茄酱了?
哎哟,这可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呀!
*
次日午后,傅谨语坐上马车,去往靖王府。
又到了半月一次找崔九凌充电的时候了。
靖王太妃一见傅谨语,就笑道:“语儿果然是个有口福的,今儿一早皇上叫人送了只鹿来,阿凌说午后炙鹿肉吃,厨子们才将鹿肉腌下去,你就来了。”
傅谨语立时喜笑颜开:“哎呀,我咋这么有福气呢?莫非果然像外头谣言里说的,我竟是个小福星不成?”
靖王太妃失笑,不顾形象的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
“你兴头什么?鹿肉是发物,你爪子还瘸着,吃不得。”崔九凌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