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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之后,看到聚贤楼的招牌,傅谨语这才诧异道:“来聚贤楼做甚?”
崔九凌负手而立,轻哼道:“当然是用早膳。”
傅谨语被自己硬生生从床/榻上拉起来,显然没来得及用早膳。
横竖他今儿告了假,且陪她用完早膳再送她回去不迟。
免得被裴氏知道了,说自个不心疼人。
傅谨语嘴角扬了扬,心里暖暖的。
这家伙体贴起来,真是叫人无从招架。
不过就是太没成算了些。
若是待用完早膳后,再用嘴感受自个的良心,自个肯定就不舍得瞪他了。
进到聚贤楼后,吴掌柜一见他们进来,就立时叫小二带他们去三楼雅间。
傅谨语将菜单递给崔九凌,豪爽道:“王爷想吃什么尽管点,本姑娘请客。”
顿了顿,她又嬉笑道:“趁着王妃不在家,咱们使劲花她的银钱。”
崔九凌:“……”
他将菜单放到他跟前,没好气道:“本王用过早膳了,你要吃甚自个点,别想叫本王代劳。”
傅谨语朝外招呼了一声,唤店小二进来,点了几样吃食跟一份儿粥。
等待早膳的间隙,傅谨语笑着同崔九凌闲谈道:“王爷对和婧郡主啰嗦那么多,却将我最大的优点给忘了。”
崔九凌挑眉道:“最大的优点?”
傅谨语抬手指了指自个的脸蛋,笑嘻嘻道:“脸皮厚。”
崔九凌失笑:“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傅谨语得意洋洋道:“若非脸皮厚,如何能将王爷搞到手?”
这可是实话。
就他当初那么个高贵冷艳看谁都是庸脂俗粉的X冷淡模样,若非自个为了充电,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凑上去,受了打击也不肯撤退,他俩怎可能会走到两情相悦这一日?
这是性/转版的“烈女怕缠郎”?
“有理。”崔九凌往椅背上一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若非她自个凑上来,凭她那样低微的出身,以及从前自个视之为“艳/俗”的长相,自己怕是连正眼瞧她一眼都不会。
他抿了抿唇,认真道:“以前辛苦你了,往后本王主动些。”
傅谨语眼眶子有些热。
这叫甚?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总算等到了夫君衣锦还乡这一日?
她拿帕子拭了下眼角,扭过头去,傲娇道:“且看你表现。”
“哭了?”崔九凌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捧住她的脸/蛋,慌张的打量着她的眼睛。
见她眼角确实有些湿/漉,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嘴上却是轻哼一声:“你还委屈上了?真是矫情。”
手上却扯过她手里的帕子,温柔的替她擦拭眼角。
擦拭干净后,将她往自个怀里一搂,大手在她脊背上安抚似的轻拍着。
崔沉一推房门,大喇喇的走进来。
瞧见屋里的情形后,顿时捂脸惊呼:“哎呀,末将该死,不知道王爷跟傅二姑娘正亲/热呢,末将这就滚出去。”
崔九凌松开傅谨语,坐回自个的位子上,拿眼睛瞪崔沉:“一天到晚冒冒失失的,多早晚本王要撤你的职。”
被人撞破“好事”的傅谨语脸上半点羞赧之色都没有,反还有闲心打趣崔沉:“王爷可吓不到崔校尉,他可是要嫁进豪门吃软饭的人儿。”
崔九凌立时嘴角露出抹笑意来。
崔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就算吃软饭,我也是吃软饭的男子里头长相最好、武艺最高的那个。”
崔九凌:“……”
瞧瞧这脸皮厚的,果然跟傅谨语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三人说笑了一会子,店小二将早膳给端了上来。
傅谨语不紧不慢的用完。
然后崔九凌便要送她回去补眠。
被她给拒绝了:“王爷有事就先回去吧,我找表哥有正事呢,已叫吴掌柜打发人去给表哥送信了,他应该一会子就过来了。”
崔九凌立时又坐了回去,淡淡道:“本王今日告了假,不必去衙门坐班,且在这里听听你有甚正事儿。”
顿了顿,他危险的看着傅谨语:“不会你俩之间有甚本王听不得的秘密吧?”
傅谨语:“……”
还真有。
自己叫人请表哥来,是想跟他说说马铃薯在岭南种植推广的事儿。
她向来两头骗。
在表哥跟前,马铃薯的来源自然是扣在崔九凌头上的。
虽然先前崔九凌将自个从聚贤楼抗走那日,她提过一嘴“马铃薯”,但那会儿他一脑门子火,根本没顾上多问。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怕是早就忘个一干二净了。
如今他非要列席旁听,就不能说这事儿了,不然叫他回忆起来,立时就得穿帮。
她还不知道自个西洋新式记账法已经穿帮的事儿,只不过崔九凌想象力有限,是如何都不可能想到签到系统身上的,只是脑补了不存在的洋人,这才没甚大碍。
但是据她所知,裴家有一支船队才刚在津州清货完毕,不日就要返回泉州。
今儿要是不说的话,万一船队启航了,那就错过了马铃薯的种植期了。
故而她只好硬着头皮,弱弱道:“是有些不方便王爷听的事儿,不如您先回去?”
崔九凌顿时脸色一黑,冷冷道:“本王偏要听听你们有甚不方便本王知道的事儿。”
傅谨语:“……”
她正想辙呢,突然门上传来“哒哒哒”的声音。
崔沉跑去开门。
门打开后,一身骚/包的鹅黄锦袍的裴雁秋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他给崔九凌跟崔沉行礼后,这才朝傅谨语拱了拱手,笑嘻嘻道:“表妹火急火燎的把我叫来,所为何事呀?”
傅谨语抿了抿唇,讪笑道:“表哥的船队何时启航回泉州?”
裴雁秋笑道:“二月十六这日启航。”
顿了顿,又笑问道:“表妹可是有东西托我捎给祖父跟祖母?”
傅谨语顿时眸光一亮,她正愁该用什么借口敷衍过去呢,裴雁秋这话可是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她笑着点头道:“对呀,我叫人收拾了些礼品,要托表哥的船队给外祖父跟外祖母捎去呢。”
裴雁秋云淡风轻的笑道:“这等小事儿,你随便打发个人与我说一声就是了,哪用得着亲自跑来聚贤楼一趟?”
傅谨语向来在府里用早膳,故而他以为傅谨语是专门来聚贤楼找自个说这事儿的。
傅谨语也没辩驳,只玩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表哥了,来找表哥说说话不成?”
“成,自然成。”裴雁秋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我也想表妹想的紧。”
“哼。”崔九凌冷哼一声。
裴雁秋只当没听到,笑着跟崔九凌搭话道:“王爷今儿怎地得空,大驾光临鄙店?”
今儿并非休沐,按说这个时辰,靖王要么在金銮殿上朝,要么在户部衙门坐班,是如何都不可能有空陪表妹来聚贤楼的。
崔九凌冷冷道:“本王想有空就有空,怎地,裴家主有异议?”
“草民不敢。”裴雁秋立时拱手,笑道:“王爷能来,鄙店蓬荜生辉,草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敢有意见?”
啧,用表妹的话说,这家伙就是个“杠精”,逮谁怼谁,还是别理会他为好。
于是他转向傅谨语,笑道:“表妹甚时候收拾好了,只管打发人送去裴宅就成。”
傅谨语笑道:“那就有劳表哥了,改日请表哥去慈安寺吃素斋。”
裴雁秋这样的人/精,一听傅谨语这话,就知道她有事不方便当着靖王的面说。
故而他谦虚的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当得起表妹的谢?且我知道表妹不喜素食,不如改日/我请太妃娘娘、表妹跟秋五姑娘去广灵阁吃全鱼宴?”
为免靖王怀疑,他落落大方的将他母妃跟表妹一块儿带上,如此总能安他的心了吧?
谁知靖王闻言,顿时眯起了眼睛:“为甚要带上本王表妹?你该不会是想打本王表妹的主意吧?”
不等裴雁秋回应,他就不屑冷哼道:“秋家可是江南百年世家,表妹又是嫡房嫡女,皇室宗亲都嫁得,你一介商贾之身,还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裴雁秋神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草民哪敢高攀秋五姑娘这样的世家之女?不过是听闻秋五姑娘常伴太妃娘娘左右,不好闪着她只请太妃娘娘罢了。”
崔九凌扯了扯嘴角,用一副看透世事的神情看着他,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傅谨语在旁听的目瞪口呆。
崔九凌怀疑表哥瞧上了秋钰芩?
而且就她明朝秋毫的眼睛看来,表哥嘴角僵硬,有些像是强颜欢笑,似乎还真被崔九凌说中了。
难怪那日请靖王太妃来聚贤楼用膳时,他跟秋五姑娘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呢。
这可就糟糕了。
崔九凌说的对,秋钰芩出身江南百年世家秋家,族中世代书香,屡有状元出,乃是真正的仕宦之家。
这样的人家,寒门出身的官员都不看在眼里,根本不可能让族中女子下嫁,更何况是商贾之子?
即便这商贾是皇商,也是一样。
表哥这段单恋,应该是单恋吧?怕是要注定无疾而终了。
除非表哥能有甚奇遇,比如是皇帝的私生子之类的,摇身一变成为天潢贵胄,否则妥妥的没戏。
但这种言情小说男主才有的待遇,显然没甚可能性。
唉,可怜的表哥哟,一把年纪好容易有个爱慕之人,还是天边够不着的云彩,大写的惨!
傅谨语岔开话茬,笑着对裴雁秋道:“表哥有心孝敬太妃娘娘,太妃娘娘知道了必定十分高兴。那日太妃娘娘在此处用膳时,还说表哥模样生的好,人又会说话,她瞧着欢喜呢。”
裴雁秋笑道:“不瞒表妹,我一见太妃娘娘那样容貌绝世又和善可亲的长辈,就心生孺慕之意,早就想孝敬她老人家了,就怕她老人家不肯赏脸。”
傅谨语笑道:“改日/我替你问问太妃娘娘。”
崔九凌扯了扯嘴角,这还用问?有好吃的菜肴,还有有趣的小辈在跟前奉承,母妃必定会一口应下。
不成,回头他就告诉母妃,叫她挑个休沐日,自个好跟去。
甚全鱼宴不全鱼宴的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得盯着裴雁秋这家伙,免得他趁机勾/搭芩表妹。
“那就有劳表妹了。”裴雁秋立时拱手,然后笑呵呵道:“我送表妹一面半人高的西洋玻璃镜当谢礼。”
“哇,半人高的西洋玻璃镜?”傅谨语顿时惊呼出声。
她早就对模糊不清的铜镜心生不满了。
手里的小靶镜倒是面玻璃镜,但个头太小,涂个口红勉强够用,拿来当整理仪容的梳妆镜显然不成。
只能用铜镜凑合。
崔九凌见她喜不自胜,就差一蹦三尺高了,顿时脸黑如锅底。
他冷冷的瞪着裴雁秋,讨她欢心是自个该干的事儿,跟他这个外人有甚关系,需要他来献殷勤?
裴雁秋顶着崔九凌杀人一般的目光,淡定笑道:“我就知道表妹会喜欢,所以特意叫人替你留了一面。”
“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多谢表哥费心想着我。”傅谨语倒头如蒜,然后站起身来,朝裴雁秋福了一福身。
然后就听傅谨语大言不惭的说道:“哎呀,我这样貌比西施的美人儿,就该用半人高的玻璃镜,铜镜哪里配得上我的美貌?”
“貌比西施的美人儿?”裴雁秋失笑。
“怎么,你有异议?”傅谨语斜眼瞅着他,将崔九凌的说辞搬了出来,冷哼道:“有本事,你叫西施出来跟我比比。”
裴雁秋:“……”
崔九凌:“……”
这家伙,现学现卖的本事倒是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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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聚贤楼出来,上了崔九凌的翠盖八宝琉璃车后,他板起脸来,没好气道:“一面玻璃镜,就哄的你眉开眼笑找不到北了,也不嫌丢人。”
傅谨语一指聚贤楼大门所在的方向,笃定道:“谁说我找不到北了,那不就是北?”
崔九凌:“……”
自个都生气了,她还不来哄自个,竟还有闲心说俏皮话。
他“哼”的一声别过头,不吭声了。
傅谨语凑到他面前,笑嘻嘻道:“哎哟,咱们王爷吃醋了?”
好笑道:“你都发现表哥暗恋芩姐姐的秘密了,怎地还能吃他的醋?这也忒没道理了吧?”
“你跟本王讲道理?”崔九凌瞪他,“本王想吃醋就吃醋,谁管得着?谁又敢管?”
傅谨语:“……”
她一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而且一笑起来就止不住,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崔九凌被她笑的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再笑,本王就把你从马车上踢下去。”
傅谨语虽然不惧这个,但怕他真恼了,自个还得费劲去哄,忙不迭止住笑。
边擦眼泪边讲歪理道:“傻瓜,一面半人高的玻璃镜,少说也值个几千两银子,我傻了才不要呢。”
见崔九凌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仿佛下一句就脱口而出“本王是缺银子的人儿?”。
她又忙道:“拿来当嫁妆,摆在风清苑的东哨间,体面不说,咱俩还能一块儿用,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