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馋的咽了咽口水。
然后就见傅谨语从第四层食盒里拎了一只小瓷瓶放到他面前。
嘴里笑道:“王爷用完这牛奶布丁再继续生气,不然它们全进了我的肚腑,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是这么用的?
崔九凌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然后一把将那小瓷瓶抓了起来。
许青竹立时递上一只小银勺。
崔九凌一勺接一勺,吃的头也不抬。
连吃三瓶后,这才满足的舒了口气。
他拿帕子擦拭了下唇角,斜了傅谨语一眼,轻哼道:“别以为几瓶牛奶布丁就能收买本王,本王还没原谅你。”
“这我肯定知道的。”傅谨语点头。
拿木夹子夹了块蛋糕到他跟前的碟子里,又把香肠盘往他跟前推了推,她笑道:“多吃点,别便宜了我这个‘罪人’。”
崔九凌抿了抿嘴唇。
然后缓缓的将盛蛋糕的碟子端了起来。
*
结果就是傅谨语只用了一瓶牛奶布丁跟一只牛舌酥,其余都是吃的许青竹摆上来的由靖王府的御厨提前准备的膳食。
而自己带来的那些吃食,则大半都进了崔九凌的肚腑。
膳后,许青竹带人将食盒跟杯碟撤下去,重新泡了壶贡品大红袍呈上来。
傅谨语跟崔九凌正吃茶呢,外头突然传来了丝竹管弦的声音。
傅谨语好奇的问了一句:“哪家如此热闹?”
她听裴氏说过,寒食节踏青日,金水河畔甚是热闹。
学子舞文弄墨;名士清谈高歌;纨绔子弟饮酒作乐;女子们放纸鸢、丢沙包以及斗草。
还有那等离谱的,在河畔扎台子,花重金从伎/馆里请了女/伎们登台献艺。
日出而往,日暮方归,比过年都热闹。
许青竹闻言,出去打听了一番,返回来回禀道:“回王妃的话,是韩王世子爷请了如意馆的女/伎们在唱曲呢。”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
七十一岁高龄的韩王世子竟还有这等风/花/雪/月的心思,他不怕死就罢了,就不怕气死八十六岁高龄的老父亲韩王?
啧,不得不说,大齐宗亲整体寿命高的吓人。
太宗皇帝九十岁高龄才驾鹤西去,长子韩老王爷今年八十六岁了还能拉弓骑射。
崔九凌怕也有高寿的潜质。
啧,自己以后怕是活不过他的样子。
她果断站起身来,一脸兴奋的对崔九凌道:“王爷,咱们去凑下热闹?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女/伎表演呢。”
裴雁秋只带她去过茶馆听说书,去过戏园子听戏,以及去过瓦子看杂耍跟相扑,可没带她去过勾/栏看女/伎表演。
崔九凌:“……”
她可真是什么热闹都想上凑!
以及韩王世子这侄儿,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就不怕将韩王皇兄气出个好歹?
第82章 82 你牵着我的手。
崔九凌冷哼一声:“凑什么热闹, 本王还没原谅你呢。”
傅谨语笑嘻嘻道:“没原谅也可以陪我去凑热闹呀,毕竟我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那里人多眼杂的, 你不去亲去盯着怎么行?”
想了想, 她又斜眼看他,挑衅道:“说不准崔瑛也陪我姐姐去凑这个热闹哟。”
崔九凌:“……”
很好。
年后他就想法子让崔瑛出京“历练历练”。
嗯……西海沿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里倭寇横行, 不时上岸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崔瑛这等有出息又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宗亲子弟去了那里, 想必能有一番大的作为。
过个三年五载的, 有了功绩, 就可以调回京重新进锦衣卫当个指挥同知了。
从正七品总旗, 一跃成为从三品指挥同知,便是崔瑛明知道自己另有所图, 只怕也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少了丫在跟前碍眼,自己跟傅谨语就能顺当许多。
至于说三五年以后……
那会子自己跟傅谨语早已成婚生子,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外人?
只要他跟傅谨言别主动挑衅自己。
崔九凌这会子已经回过味来, 先前在河畔那里,傅谨言必定是瞧见了自己, 这才故意引导傅谨语亲口说出曾爱慕崔瑛的话来。
自己这样骄傲的人儿, 知道了真/相, 定会恼羞成怒, 与傅谨语反目成仇。
皇帝赐婚又如何?旁人悔婚不得, 自己却是轻而易举。
傅谨语失去了自己这个靠山, 傅谨言想收拾她, 简直易如反掌。
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她把自己想的太蠢了些。
也低估了自己对傅谨语的感情。
既然她敢不顾自个先前的警告挑事儿,那就好好“享受”这事儿带来的后果吧。
武将离京, 家眷必须留京,乃是朝廷规矩。
傅谨言这个世子妃只能留在宁王府侍奉宁王跟宁王妃这对翁姑。
反倒是许熏儿这个小妾可以跟着崔瑛赴任。
宁王妃向来瞧不上傅谨言,没有崔瑛在身边替傅谨言转圜,她就擎等着受磋磨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见硝/烟的后宅争斗,才最消磨人的精神气,也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挣脱的囚笼。
“喂,真不陪我去?那我可要自己去了哟。”
崔九凌正在脑子里合计对付崔瑛跟傅谨言的事儿呢,傅谨语突然拿胳膊肘轻撞了下他的手臂。
崔九凌白了她一眼,背负双手,默不作声的朝外走去。
傅谨语立时小碎步追上去,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崔九凌没好气道:“少黏黏糊糊的,本王还没原谅你呢。”
傅谨语眯眼,贼笑道:“趁你没原谅之前,我先多占点便宜,如此万一回头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不吃亏。”
崔九凌:“……”
这厚脸皮的家伙,还真是甚时候都忘不了占/便/宜这事儿。
不过看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到底没忍心推开她。
行至帷幕门口,他站住脚步,皱眉道:“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松开。”
“不搂/搂/抱/抱也可以。”傅谨语仰头看他,笑嘻嘻道:“你牵着我的手。”
说完,将手伸了出来。
崔九凌叹了口气,大手捏住她的手,继而与她十指交握,无奈道:“你这黏人精。”
傅谨语得意的扬了扬嘴角:“我就只喜欢黏王爷一个。”
崔九凌垂眼,嘴角勾起,哼笑道:“本王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两人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的,缓步朝北边高高扎起的戏台子方向走去。
*
到戏台子跟前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幼都有。
不过因为金水河东岸向来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百姓们多半都在对面的金水河西岸玩耍,甚少来河东岸凑热闹。
故而人虽多,但秩序并不混乱。
于是傅谨语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之中的秋钰芩。
她摇了摇与崔九凌交握的手,拿下巴朝秋钰芩所在的方向一抬,说道:“芩姐姐在那里,走,咱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才要拉着崔九凌过去跟秋钰芩打招呼,突然她就瞧清了与秋钰芩并肩而立的那个男子的长相。
竟然是裴雁秋!
她顿时瞪大了眼珠子。
表哥也太生猛了吧,大庭广众的,这般堂而皇之的往秋钰芩跟前凑,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崔九凌又不瞎,当然也瞧见了裴雁秋。
他顿时脸色一黑。
这家伙还真是不怕死,自家是甚出身不清楚么?爱慕芩表妹也就罢了,毕竟慕少艾乃人之常情,但他不该不知分寸的往她跟前凑。
莫不是打着坏了表妹名声的主意,好让表妹不得不嫁给他?
怒火直冲脑门,崔九凌立时就要过去给裴雁秋个好看。
然后就见裴雁秋接过小厮递来的酒壶,给身畔之人跟自己各倒了一杯酒,然后愉快的与其碰杯对饮起来。
那个身畔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芩表妹的父亲,崔九凌嫡亲的舅舅,现任顺天府尹秋明泽。
崔九凌:“……”
大舅何其古板的一个人儿,连皇帝都时常被气的大骂他“倔驴”,又向来自视甚高,多少士子给他递文章,都被他嫌弃的丢出府门外。
这会子竟然跟个商户子,站在有女伎们正在表演的戏台子下,旁若无人的对饮,一年难得见到几回笑容的脸上竟然挂上了和煦的轻笑……
裴雁秋这是给他灌了甚迷魂汤?
“过去瞧瞧。”崔九凌拉着傅谨语,急匆匆的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
“微臣见过王爷。”
崔九凌跟傅谨语才刚在他们三人面前站定,秋明泽便立时拱手行礼。
虽是甥舅关系,但崔九凌是宗亲,得先国礼后家礼。
崔九凌忙伸手去扶,说道:“大舅不必多礼。”
裴雁秋跟秋钰芩也跟着行礼,齐声道:“见过王爷、王妃。”
着实是默契。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崔九凌脸色更黑了几分。
他径直问秋明泽道:“大舅竟然认识裴家主?”
秋明泽将酒盅递给下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先前我瞧中一副前朝的古扇面,以为捡到宝了,谁知竟看走了眼,竟是副赝品。若非裴小友仗义执言,我背着你舅母攒了几年的那几千两银子,就打水漂了。”
话到这里,他又一本满足的笑道:“原来这幅古扇面的真品,在裴小友手里,他见我实在喜欢,便忍痛割爱,转让给了我。”
顿了顿,又笑呵呵道:“一翻攀谈后,才知道裴小友竟是王妃嫡亲的表兄,原是自家人。且他性子豁达爽朗,又见多识广,我与他一见如故,若非差着辈分,我都想跟他桃园结义了。”
崔九凌:“……”
他冷冷的瞪了裴雁秋一眼。
大舅性子虽耿直了些,但好歹官场纵横几十年,看人也该有几分准了,怎地就被裴雁秋这家伙给蒙骗了呢?
裴雁秋谦虚的笑道:“秋世叔过奖了。”
世交之家的叔叔才叫世叔。
秋明泽是崔九凌的舅舅,裴雁秋是崔九凌未过门王妃的表兄,拐了几个弯儿的姻亲罢了,他竟有脸叫世叔。
崔九凌目光冰冷的瞪着他。
秋钰芩偷瞧了崔九凌一眼,见他目光不善,立时打圆场道:“裴世兄,你不是带了葡萄酒么,怎地也不孝敬表哥一杯?”
裴世兄?
崔九凌不瞪裴雁秋了,改瞪秋钰芩。
“表哥有葡萄酒?我正嫌喝茶喝腻歪了,想吃几杯酒,偏丫鬟粗心,忘了带酒。”傅谨语果断捧自家表哥的场。
崔九凌:“……”
他没好气道:“你女孩儿家家的,吃什么酒?仔细吃醉了撒酒疯,本王把你丢进金水河醒酒。”
秋钰芩嗔道:“表哥说的什么话,女孩儿家怎地就不能吃酒了?全京城的女眷,谁去别家赴宴时不吃几杯酒?你这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得亏这里没外人,不然别个铁定跟你急。”
崔九凌冷哼一声:“谁敢?”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
这她得替崔九凌分说分说,他可不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旁的女子如何他才不关心呢,他针对的只是自己而已。
她笑道:“芩姐姐莫急,王爷说的是我,不与旁人相干。”
随即不怕死的抬手接过裴雁秋递来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扭头“噗”的一下吐了出来。
啥玩意儿?
这又酸又涩又甜又咸,还夹杂着各种奇怪香气的不明液体,竟然是这时代稀缺而又昂贵的葡萄酒?
是想毒死谁?
裴雁秋“啧”了一声:“表妹这一口酒吐出去,起码五两银子没了。”
崔九凌松开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来,往傅谨语身上一摔,冷哼道:“说了不叫你喝,偏不听,现下知道本王是为你好了吧?”
葡萄酒那玩意儿,他自己都喝不惯的,更何况是她这般挑嘴的?
傅谨语边擦嘴巴,边痛心疾首的说道:“是我错怪王爷了。”
秋明泽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委婉道:“个人口味不同,譬如我,就觉得这葡萄酒甚好。”
崔九凌淡淡道:“一口下去,人生百味都体会到了,难怪大舅会喜欢。”
秋明泽嘴角抽了抽。
这是内涵自己口味刁钻呢。
他这个大外甥,骂人不吐脏字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
“王妃来瞧女/伎们献艺?”没理会讨债鬼托生的便宜外甥,秋明泽一脸和气的与傅谨语搭话。
傅谨语笑道:“是呀,听说如意馆的女/伎们歌舞双绝,便叫王爷陪我过来瞧瞧热闹。”
可惜现在正在唱小曲,咿咿呀呀的,没甚太大趣味。
裴雁秋笑道:“表妹想看歌舞还不容易?叫王爷打发人去教坊司唤几个乐人到府里演给你看便是了。”
崔九凌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倒是会替本王做主。”
“草民不敢。”裴雁秋拱了下手,笑道:“草民只是替王妃出出主意罢了,到底要不要采纳,全凭王妃的意思。”
崔九凌冷哼一声。
傅谨语这家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最经不起旁人拱火了。
没见她一听这话,眼神都亮了么?
“谷雨,你去把咱们的食盒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