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攀——南陵一别
时间:2021-03-26 10:08:58

  上面的字迹小巧工整:
  「To 星星
  圣诞节快乐,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圣诞,都能和你一起度过
  爱你呦~」
  没有将这张CD送出去,他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烦躁。
  他无法想象女孩儿看到这张CD的表情。自己从未唤过她星星,但这些话....
  他抿抿唇,将CD放进抽屉里。
  书上堆积成山的课本笔记却仿佛一下子将他拖回现实。
  他长舒了口气,再次埋头在课本里。
  学习是他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长夜漫漫,他没有资格浪费一点时间。
  ~~
  长跑比赛早晨九点开始,早读和第一节 照常上课。第一节是英语课,不过大家都没了上课的心思,老师便让同学们自行订正试卷。
  班级里嘈杂喧闹,贺灼一个人坐在最后,静静地埋头写卷子。
  他因为缺考没有试卷,所以英语老师给了他一张新卷子。
  贺灼决定重新写一遍。
  到了下课,老师让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冬日的操场寒风呼啸,贺灼沉默地坐在看台上,垂头看书。
  旁边展开横幅,暗暗嘀咕了几句书呆子,才说:“你不去热身一下?”
  冰寒的冬季,鲜红横幅宛若一团火焰,上面的橙黄色的字格外耀眼——
  「吴喏必胜」
  吴喏是他们班的另外一个参赛选手,不同于其他人,他是少数的几个自愿报名的。
  吴喏人缘好,长得阳光帅气,平日里又热爱运动,听说他要参加比赛,班上的同学私下里凑钱给他订做个加油横幅。
  长跑比赛按照年级进行,贺灼望了眼跑道,视线又回到了书本上。
  比赛没过几分钟便开始了。
  贺灼终于放下书本。
  一月的严冬,操场边上的树木早已掉光了叶子,留下一片萧瑟的灰,可鲜红醒目的横幅却犹如烈火一般,从跑道旁蔓延开。
  「吴喏加油」
  「徐东冲啊」
  同学们高昂的尖叫声冲破天际。
  几乎每个参赛的人都拥有一个自己的加油横幅。
  除了贺灼,他沉默地往最角落的跑道走。
  远处的吴喏被同学簇拥着,有人给他递水,有人给他加油鼓劲,他仰起头,笑容自信又肆意。
  贺灼垂下眼,少年的锐利的眉目掩在一片阴影里,伴随着寒冷的冬日,泛起几分难言的萧瑟。
  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操场安静下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贺灼加油」
  他猛地抬眸,视线穿过冬季阴冷的风和重重的人潮,撞向远处的女孩儿。
  她身材瘦弱纤细,淹没在厚重的人潮里,还拼命地踮起脚,将手中的小横幅往高出伸。
  贺灼黑瞳紧缩。
  天空一片阴翳的灰,鲜红的横幅并不大,却格外的夺目耀眼。
  「贺灼冲呀」
  裁判伸手示意,全场蓦得一片寂静。
  她视线与他碰上,杏眸一弯。
  「哥哥加油」
  他读出她的口型,心上像是被重重一砸,震得心口闷响。
  裁判枪响,他冲出起跑线。
  冬季的风又冷又涩,远处的横幅像是带着火,顶着冰寒的冷风,肆无忌惮地烧进他心底。
  一圈,两圈。
  奔跑的人潮逐渐散开。
  贺灼喘着气,一步一步往前跑,零下的天气,他却已然出了层薄汗。
  四圈,五圈。
  跑道上许多人已经放弃,停下来慢悠悠地走起来。贺灼咬着牙,汗水一点点淌下。
  女孩儿站在跑道边,每当贺灼经过时,便将手中的横幅高高举起。
  他黑发滴下汗水,心却像是猛地被充满了电,肆无忌惮地狂跳起来。
  和他一道的人已然精疲力竭,而他们班的吴喏早已经半路退场。
  跑道旁寂静,所有人看着这个少年顶着风,一步步,一点点,朝着终点处跑去。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穿过厚重的云层。
  一阵哨向,贺灼冲过终点。
  所有的人一齐围上来。班主任,吴喏,还有所有的同学。
  “好样的贺灼。”
  “好像破纪录了。”
  “不过刚刚和蒋寒一起过终点的,不知道谁是第一啊。”
  寂冷的冬季,少年像是从火里走出来,淌下的汗水早已浸湿了校服,喉咙心脏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疼。
  他沉默地走出人群。
  女孩儿从远处跑过来。
  “给。”她给他递了手帕,有些抱歉的笑笑,“只有这个了,你先随便擦擦。”
  手帕的边角绣着一颗小小的五角星,他蓦的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悄悄的触碰过这方帕子,却始终没有接过来。
  他手指微动。
  女孩儿站在阳光处抬眸,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宛若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撒进一片明灿耀眼的光。
  他喉结滚动,犹豫了许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去旁边坐一下吧。”
  女孩儿伸手扶他。
  贺灼的手臂像是被烫了一下,一场漫长的长跑耗光了所有的精力,他没什么力气挣扎,只能慢慢地随着女孩儿往休息区走。
  有些人好奇的看着关星禾。
  “那谁啊?”
  “大概是妹妹吧。”
  坐在隔壁班方阵的关熠暗暗咬牙。
  妹妹个头!
  他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人,“闭嘴。”
  那是他妹妹!
  那人讪讪地住嘴,看了眼关熠,小声说:“不知道是第几名啊。”
  学校隔了一小块空间作为休息区。
  休息区很安静,贺灼靠在椅背上,面色发白。
  他昨晚熬夜读书,本想着跑完全程就是,可不知怎么的,身体里像是找了火一般,不管不顾地就往前冲。
  休息区离看台不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人在讨论。
  “是贺灼第一吧。”
  “可我看蒋寒好像更快。”
  “没有吧。”
  其他的参赛选手陆续进了休息区,有的上来搭话,“诶,你第几啊?”
  关星禾小声说:“可以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吗?”
  女孩儿长得柔和漂亮,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颊边还缀上两颗小酒窝,像是四月弥漫的春光。
  男生面色一红,“不好意思啊。”他讪讪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贺灼看着他烧红的耳根,面色一冷。
  栀子花的香气绕过来,他听到女孩儿温柔的声音。
  “你累不累?”女孩儿眨眨眼,细碎的光便在眼里微微闪动。
  远处嘈杂又喧闹,贺灼狂跳的心却一瞬间安静下来。
  刚刚那么多人围上来,有祝贺他的,恭喜他的,抑或是询问他的。
  可只有她,关心自己累不累。
  冷意像坚冰,在少年眼中蓦的融化开,他手上还攥着女孩儿的手帕,触手一片温软。
  他喉中微紧,摇了摇头。
  四周安静下来,外面似乎在宣布比赛成绩,旁边的人一窝蜂跑出去。
  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关星禾眨眨眼,“你不出去听一下成绩吗?”
  他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沙哑着声问:“你呢?”
  关星禾一怔,听见他继续说:“你不好奇吗?”
  刚刚那么多人围上来,不都是关心自己的成绩吗?
  贺灼有些自嘲地想,要是自己跑了倒数几名,那些人还会围上来吗?
  应该会像开始时那样,当他不存在吧。
  可女孩儿望着他,笑意一点点从眼底漫上来。
  “不好奇啊。”
  她笑着,声音清甜又温柔,“因为哥哥在我心里一直是第一名啊。”
  贺灼的呼吸有一瞬滞住,他猛地抬眸,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双盈满笑意的眼。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透进来,她眼尾弯弯,“其实你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的。”
  有一缕阳光缓缓地落在贺灼脚下。
  他感觉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猛地一下断开,心脏一下一下,随着女孩儿温暖的声音,有力又迅速的跳动起来。
  生活的风霜让十六岁的少年锐利而坚硬。
  所有人都告诉他,你必须努力,只有获得第一名,才不辜负死去的父亲,不辜负关家的帮助。
  这些话像是无形的枷锁,一步步把他牢牢拷在名为努力的牢笼里,让片刻的放松都成了罪过。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贺灼垂眸,女孩儿温暖的眉眼浮上一层阳光的碎影。
  她笑着说:“不管是学习,还是跑步,不管怎么样,你都很厉害,在我心里都是第一名。”
  贺灼手指微颤。
  那些强撑着的夜晚,空白的试卷,关叔叔的忠告,仿佛寒冷的坚冰,尽数融化在女孩儿温软的话语里。
  有人猛地闯进休息室,大喊着:“贺灼,你第一!破了校记录!快点出来,一会领奖了。”
  “快点去,快点去。”
  关星禾把他往休息室外推。
  外头的阳光正好,贺灼心里却奇异的平静。
  长跑比赛在这一天默默谢幕,晚上回家时,关星禾发现贺灼竟然没有在车里看书。
  她蓦得有些欣慰,正准备插上耳机听歌,手中却突然被塞进一团东西。
  是她之前借给贺灼的手帕,但是重了许多。
  关星禾曲了曲手指,掀开手帕。
  里面放着块金灿灿的奖牌。
  「长跑比赛第一名」
  “这...”关星禾有些讶异。
  少年静静地看着窗外,绯红色的夕阳落进来,他苍白冷硬的面容有几分少有的柔和。
  他没看她,声音淡淡,身侧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
  “送给你。”
  “圣诞礼物。”
 
 
第20章 占有欲
  关星禾收到过数不胜数的礼物, 每年的圣诞,成堆的礼物挤满了她的课桌。
  可却是她第一次收到奖牌。
  夕阳下,巴掌大的奖牌散出淡淡的光晕, 别样的耀眼。
  关星禾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拒绝, 但她抬眸。
  少年侧脸清冷坚毅,锐利的下颔线透着不容拒绝的果决。
  关星禾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唇角勾起来,“......好吧, 那我收下了。”
  贺灼紧攥的手微微松开, 手心一片濡湿。
  这份特别的礼物被关星禾珍重的收进抽屉里。
  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奖牌, 好似还带着少年身上冷淡凛冽的冰雪气息, 却让关星禾一看到,便心生温暖。
  ~
  时光匆匆而过, 转眼到了学期末,昨天刚结束最后一门考试,校园里一片轻松。
  关星禾下学期便要升高中了, 她是艺术生,一向对学习也懒懒散散。
  学校的乐团和市里的音乐附中有合作, 每年有两个报送名额。
  落了雪, 校园里白茫茫的一片。
  过几天便正式放寒假了, 学校要求每个班级都要清空教室。
  时岁唉声叹气地收拾着储物柜, 转眼便看到关星禾的东西有她两倍多。
  “我的妈, 你这些要拿几趟啊。”时岁指着一叠花花绿绿的贺卡, “要不你把那些东西扔掉吧。”
  那些都是七七八八的男生送的, 反正关星禾也不会看,留着还占位置。
  “算了吧,我多拿几趟就是。”
  到底是别人的心意, 怎么可以随意扔掉。
  时岁撇撇嘴,“就你心软。”
  教室冷冷清清,大多数人都走了,两人埋头收拾东西,突然听到开门声。
  回头一望,竟是徐心圆。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袄,衬得脸颊愈发消瘦。关星禾突然想到,距离上次见她,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
  “心圆,你是来拿东西的吗?”
  她点点头,眼睛微垂。
  “你爸爸还好吗?”
  听班里的人说,她父亲生病了,所以才请了大半个月的假。
  徐心圆一愣。
  她似乎没想到关星禾会问这些,半晌才讷讷地点头,“还行。”
  关星禾和时岁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往外搬,“你东西好多,我们这里快搬完了,一会儿帮你吧。”
  徐心圆手上微顿,刚想拒绝,门口闪过一个清瘦的身影。
  关星禾抬眸,愣了一瞬,连忙走出教室。
  少年穿着有些单薄的冬季校服,站在风口处,消瘦又挺拔。
  “哥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女孩望向他,一双杏眼迎着清晨的光,清澈明亮,仿佛能看穿一切。
  少年抿了抿唇,喉咙紧了紧,不自在道:“刚刚...老师让我去育英楼送东西。”
  教学楼和育英楼之间隔着长廊,听起来合理极了。
  关星禾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贺灼轻舒了口气。
  关星禾转头去收拾东西,“哦对了,你能帮我们搬点东西吗?”
  贺灼视线落在女孩儿书桌旁的书堆。
  “嗯。”
  少年声音沉冷,却很干脆。
  关星禾领着他走进教室,自己抱起了书,对他努努嘴,“那边。”
  她指得是徐心圆。
  贺灼脚步微顿。
  关星禾说:“心圆那里比较多,你去帮她一下。”
  贺灼抿紧唇角,没说话,少年垂着眼,侧脸俊朗硬挺,黑眸一片冷淡的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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