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攀——南陵一别
时间:2021-03-26 10:08:58

  好似,她生来便该是这样,也不该明白那些,不需要她明白的东西。
  那些艰涩的理由被藏在心底,贺灼垂下眼,低低说:“因为喜欢。”
  关星禾第一次听说有人喜欢读书的,她瞪圆了眼,惊叹道:“好羡慕。”
  要是她也喜欢读书就好了,这样数学也不至于垫底。
  她语气夸张,贺灼忍不住轻勾了下唇角。
  冬天的夜来得快,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吃饭时,关城宇问:“小贺啊,你下周要回去吗?”
  贺灼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关叔叔竟然会记得他父亲的忌日。
  关城宇没等他回答,手中的电话便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小贺啊,后天要回去的话让司机送你。”
  他行色匆匆,最后一个字的话音都似乎被阻隔在大门之外。
  关星禾有些丧气。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走了。
  她撅着嘴,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碗里的米粒,小声嘟囔着:“都没说几句话。”
  过几天她们乐团有表演,本来想邀请关城宇来看的,看来是不可能了。
  女孩儿垂着头,浑身失落,贺灼在一旁看着,几次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看着女孩儿磨磨蹭蹭地吃完饭,一个人去了露台。
  今天的夜空无月,只余下几颗闪烁的星子。
  关星禾还是不死心地给关城宇打了个电话。
  当问到过几天有没有空时,关城宇意料之中的拒绝了。
  “星星啊,爸爸这几天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演出又不一定要家人去,你叫上朋友也是可以的。”
  关星禾闷得不想说话。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几秒,才说:“要不这样,你问问小贺愿不愿意去,他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不是吗?”
  家人吗?
  关星禾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知道下周是贺灼父亲的忌日,却不知道和演奏会是不是同一天。
  就算不是同一天,家人的忌日前后,他还有心情去什么演奏会吗?
  深夜时分,关星禾站在贺灼的门前,犹豫不决。
  她手指蜷起又松开,最后,还是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
  关星禾开了一袋浴盐。
  水流回旋流动着,顷刻之间,便呈现出浑浊的奶白色。
  她坐在浴缸里,温暖的水似乎把烦乱的思绪一扫而空。
  几个泡泡漂浮在水面上,关星禾合起手掌,忍不住捧起一掌心。
  灯光下,泡泡流转着光华,被映成绚烂的七彩色,好看极了。
  关星禾听着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突然“啪”得一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还萦绕着音乐,她思绪似乎停滞了一秒,摸着黑按下暂停键。
  这不会是,停电了吧?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
  “你没事吧?”
  是贺灼的声音。
  关星禾顾不上洗净浑身的泡泡,连忙起身穿上衣服。
  她走出浴室,将门开了一条小缝。
  一点莹润的烛光映进来,门外的少年正举着根蜡烛。
  他清冷的眉目似乎被温暖的烛光柔化了些许。
  “好像整个小区都停电了,他们去仓库找照明灯了。”
  他伸手,将蜡烛递给她,“你先用一会儿蜡烛。”
  他知道,女孩子大概都怕黑吧。
  关星禾正想接过,突然发现他手里似乎只有一根蜡烛。
  她有些疑惑地问:“那你呢?”
  贺灼说:“我没事。”
  女孩儿抬眸望过来,眼里映进一片流离又温暖的灯火。
  她思索了几秒,说:“要不,你进来吧。"
  "我们用一只蜡烛。”
 
 
第12章 奔赴
  贺灼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一月的夜,停了电,空气中都是冰凉的寒气。
  蜡烛摇曳,灯影明灭间,贺灼觉得指尖仿佛被火光点燃,热意一路熨烫进心底。
  女孩儿穿着米白色的睡裙,似乎刚洗完澡,发尾还带着些湿润,昏黄的烛光下,满屋子都是清新的花果香气。
  空气中莫名浮上几丝旖旎,她仰着头,一双杏眼却又纯真清澈。
  走廊里拂过一阵风,她被冷风吹得抖了抖,语气低了些,“好冷啊,你快进来吧。”
  不知为什么,贺灼心中涌上些奇异的焦躁,他慌忙避开眼,将蜡烛递过去,冷声说:“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
  十六岁的少年,青涩又懵懂,他无法描述心里的想法,却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拒绝。
  可女孩儿没接蜡烛,一双清凌凌的眼望过来,声音又轻又软:“你就进来呆一会儿,我有事情跟你说。”
  她眼尾微微垂着,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贺灼脚步顿住,终究是抵不过心里那一丝渴望,沙哑着嗓,说:“好。”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这是他第一次进关星禾的房间。
  淡淡的烛光晕开,仿佛将房间里的每个物件都染上温暖的颜色。
  “你把蜡烛放在桌上吧。”关星禾给他搬了把椅子。
  贺灼将蜡烛斜过来,一点蜡油滴落下来。
  “这样是怕蜡烛倒掉吗?”关星禾撑着脸,看着贺灼慢慢把蜡烛放在蜡油上。
  贺灼点了点头。
  女孩儿弯了弯眼,“你好厉害啊,我都不懂这些。”
  她声音温软,尾音微微上扬,分明是极其简单的常识,却好似真的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贺灼微抿着唇,心里因为她有些夸张的赞扬产生几分不知所措,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得是什么事?”
  这回换做关星禾尴尬了,她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才说:“你周六有没有空啊?”
  贺灼问:“怎么了?”
  “我们乐团周六有个小型表演,每人可以邀请一个人。”关星禾顿了顿,声音带上些忐忑,“你愿意来吗?”
  房间里一片静默,烛光明明灭灭,在墙上映出少年的剪影。
  他侧脸坚毅,鼻梁高而挺直,深邃的眉目透出几分冰冷的意味。
  关星禾见他不语,有些沮丧地垂下眸,低声说:“你要是有事的话...不来也没事。”
  女孩儿低着头,微垂着肩,声音透着低落:“本来就是个小型表演,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六什么时候?”
  “啊?”关星禾猛地抬头。
  少年清隽又冰冷的脸,在烛光下映衬下竟透出几分温度。
  关星禾这才反应过来,她弯唇,声音带上几分轻快,“晚上七点开始。”
  贺灼敛眉,思索片刻,轻点了下头,“好。”
  他周六要去学校的奥数,放学之后赶一些,应该也来得及。
  女孩儿眼睛一瞬间亮了,倒映的烛火宛如颗颗闪烁的星子,掉进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
  贺灼心中微动,他极力地想去忽略心口奇异的感觉,狼狈地错过眼,低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诶,别。”关星禾轻轻抓住他袖子,“我们聊聊天呗,你房间那么黑,回去也看不了书。”
  贺灼垂眼,目光停在袖口上那只白嫩的小手上。
  关星禾以为他不愿意,慢吞吞地松开,小声说:“其实我有点怕。”
  少年紧抿着唇,脚步停滞,半晌才缓缓坐下。
  他声线低沉,总是带着丝冷淡,可说出的话却带上点别扭又不易察觉的小心,“聊什么?”
  少年一板一眼地坐着,脊背崩得笔直。
  关星禾忍不住笑出来,“你平时都坐得这么直吗?”
  他身上带着板正的冷硬气,仿佛涩涩寒冬里的一株白杨,永远沉默又坚毅,总是风吹雨打,也巍然不动。
  关星禾忍不住想逗他,她视线落在桌上的棉花糖,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我们用蜡烛烤棉花糖吃吧。”
  她有些好奇,这个冷漠得仿佛永远没有什么表情的少年,吃棉花糖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想想就觉得奇妙极了。
  关星禾不等少年反应,不知从哪儿找出叉子,递给他,“喏,把棉花糖插在上面。”
  贺灼抿紧唇角,却始终没说拒绝的话,只是沉默地接过来。
  烁烁火光映进他漆黑的眼,少年将插着棉花糖地叉子往外伸。
  “对,你就放在上面烤一会儿。”关星禾一脸认真,“等表面有点焦黄色就可以了。”
  寒冷的冬季,一阵冷风蓦得钻进来,烛火猛地跳动,刹那间,便跃上了近在咫尺的棉花糖。
  软白的棉花糖成了火源,顿时燃烧起来。
  “啊啊啊,怎么办。”
  关星禾吓得六神无主。
  贺灼拉住她,另一手将燃烧的棉花糖插进水杯里。
  火顷刻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少年抬眸,淡淡地说:“没事。”
  关星禾的心还在猛跳着,她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垂眸间,对上少年的眼。
  十一月的冷风将烛光吹得暗淡,他望过来,眉眼间是沉默的冷意。
  那双眼睛分明与平日并无分别,可在这样惊惶又安静的气氛里,那双沉静漆黑的眼,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关星禾觉得自己狂跳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心上浮上几丝尴尬的愧疚,“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女孩儿漂亮的眼里有几分暗淡。
  贺灼沉默了几秒,问:“还想吃吗?”
  “啊?”
  贺灼起身将窗户的缝隙关上,又去装了一小盆清水,才说:“这样比较安全。”
  关星禾愣愣地,看着少年将棉花糖烤的焦黄,递到她面前。
  “吃吧。”
  他声音低低的,在昏黄安静的环境里,竟让人觉得有些温柔。
  关星禾接过来,轻轻地咬了一口。
  很甜。
  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甜。
  *
  今年海市的冬季仿佛格外冷,天气预报说近几天会迎来初雪。
  奥数班只在周六上课,教室里的人不多,坐的零零落落。
  临近下课,老师发了一张卷子,敲了敲黑板说:“今天可能要拖堂一会儿,做完这套卷子的同学,才可以回去。”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贺灼坐在最后一排,他想起自己答应时,女孩儿那双期待的眼里,撒进点点微光。
  如果没去,她肯定会很失望。
  卷子传下来,贺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手指微蜷,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念头。
  奥数卷从来就不存在简单一字,他扫了眼题,全部做完少说一小时。
  贺灼来不及多想,埋头做题。
  做完前三题,下课时间已经到了。贺灼抿了抿唇,接下来的题全都随意地填上数字。
  出教室时,背后的人小声嘀咕着:“牛啊,这么快,我第一题才刚完。”
  出去上厕所的老师,刚回来就看见讲台上摆了一张卷子,他拿起来看了看,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慢慢沉下来。
  这都是什么,除了前三题,后面全都是错的。
  他透过窗户看见少年的背影,抓着试卷气急败坏地喊:“贺灼,给我回来。”
  身后的同学一阵哄闹。
  十六七岁的少年,骨子里还藏着叛逆,他们把敢于挑战老师,当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全校第一名。
  教室里热闹极了,欢呼声笑闹声吵成一片。
  冬夜的风又冷又长,少年身后是一片狂乱的欢笑。
  他跑起来,涩涩寒风划过面颊,可身体里却像藏着团火苗,燃得他心头一片滚烫炽热,一瞬间,竟连什么都忘了。
  他只想快点跑到会场,去赴那场早已承诺的约定。
 
 
第13章 错怪
  演出的地方在学校不远处的小礼堂,跑过去十分钟。
  贺灼喘着气走进去,不大的礼堂已经坐满了人。他想起关星禾叮嘱的,家属的位置在三四排。
  可放眼望去,前三排都坐满了人。
  贺灼站在原地,黑眸微沉。
  工作人员拿着表格过来拍了拍他,小声提醒道:“您好,快开场了,请您尽快落落座。”
  少年匆匆而来,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冬夜的寒气。
  他哑着嗓,低声说:“我是......关星禾的家属。”
  “啊。”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看表格,“不好意思哦,关星禾的家属好像已经登记了呢。”
  他有些抱歉地说:“乐团的每个成员只有一个家属位。”
  面前的少年脸色愈发冰冷,工作人员打圆场道:“是不是没和家人预先说好,要不我为您找一下关星禾的家属,你们两好好商量一下。”
  “不用了。”贺灼冷声打断。
  他视线穿过层层人群,落在第三排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关熠。
  还未开场,礼堂里只亮着微弱的光。
  少年垂眸,心头的火在一瞬间扑灭,就连眼中的光,都一点又一点,变得微弱而渺茫。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
  又是骗他的吗。和关熠一起,合起伙来骗他。
  一次又一次。
  所以温声软语是假的,和好也是假的。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傻得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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